69、倔強
劫餘門這名字的意思是說,門下每一個人都是劫後餘生者,如果不經曆一番生死,怎當得起“劫餘門”這三個字——洌是一樣,漠也一樣。孔雀王朝皇宮的天牢跟別處不太一樣,因為看起來不像天牢。比如關押著漠的這間牢房裏就有床、有被、有桌,當然,也有各色各樣的刑具,大大小小,黑黑紅紅,無所不有。至於漠呢,放著好好的床不躺,偏要坐在地上,抱著膝,抬頭看著進來的人。
來的人當然是神醫百裏公子,他看著漠笑笑,很溫和的樣子,“別用仇恨的眼光看我,我來是為你治傷的。”但他臉上雖在笑,後脊梁卻發冷,被漠絕決的目光一掃,不冷才怪。可問題是漠的神情並不凶惡,而是相當淡然的,好像事不關己一樣。
漠還真就聽話地移開了視線,一副司空見慣的樣子,“孔雀王就是這樣收買人心的嗎?”把人抓了來,不但不施以刑罰,還讓人替他療傷,他們是不是把他想像得太軟弱了,這樣就想讓他屈服?做夢。
百裏公子揚眉,把藥箱放下,“孔雀王怎麽收買人心,不關我的事,我隻是大夫。”除了替人療傷治病,他不管別的。說著話他就去解漠的衣服,漠身上那套鮮血染濕的黑衣已破爛得不成樣子,其實不用再脫,他滿是傷痕的身體也已露出大半。這樣子應該很疼吧,可漠看起來就跟感覺不到似的。
漠條地抬手擋住百裏公子,手腕上的鎖鏈一陣叮叮當當的響動,“我不需要。”寧天行把他鎖在這裏,並不礙著他為自己治傷。身為殺手,他身上從來都帶著傷藥,戰死是一回事,等死就是另一回事,他還沒懦弱到自行了斷的地步。
“你這是想我沒辦法跟孔雀王交代。”百裏公子看著他,眼裏有隱隱的擔憂。劫餘門的人並不都認得他,而他更不敢多說-——有寧天行在場的情況下。
漠拉了拉衣襟,麵無表情,“那是你的事。”
百裏公子一下被噎住,半天說不出話來:這人真有個性。
寧天行一直靜靜站在牆邊,見到漠這倔強的樣子,他嘲諷地笑著,“你不治也罷,等你的同伴一起來,省得他多跑一趟。”這話說的還真嚇人,他就篤定劫餘門的人會來救漠嗎?
“嗬嗬,”漠笑笑,不為所動,“你當他們是笨蛋嗎,會來自投羅網。”他早知道寧天行打的是什麽主意,不過沒用的,這種時候副門主絕不會讓他們輕易出手。不然,劫餘門這麽多年來又怎能保存如此實力。
寧天行無所謂的聳了下肩膀,“是不是笨蛋,很快就會知道。”說罷他轉身出去,隻留下這兩個人在牢裏。看來這個人沒可能說什麽,他得去請示一下步天要怎麽做。
百裏公子幹脆也坐到地上去,耐心勸他,“別跟自己過不去,你這傷治或不治孔雀王都不會在乎。”該對他動的刑一樣會動。被囚禁在宮中一年多,百裏公子很清楚孔雀王是什麽樣的脾性,達不到目的他是不會罷休的。
“我沒跟自己過不去,無須你多事。”漠低垂下眼瞼,看都不看他一眼,這種冷冰冰的、不留餘地的拒絕,真叫人難堪。
百裏公子呆了半晌,再也想不到更好的說辭來勸他,隻有放棄,無奈一笑,“那,隨你。”而後他一起身,膝間劇烈一痛,不自禁地重又跪倒在地。
漠神情一震,猛抬頭看他,“東海王?”上次行刺東海王不成,劫餘門下有好幾人就傷在他的銀針之下。而且他們傷的地方是眼睛,所以他們對東海王的恨相當深,直欲殺之而後快。
百裏公子不答,慘白著臉慢慢起身,一步一步挨出去。劫餘門跟孔雀王朝到底還是不死不休,可他既然跟劫餘門主是兄弟,就不能眼看著他的人白白死在孔雀王手上。那,他要怎麽樣才能把人給救出去?
“他會是誰?”漠盯著他消失的背影,皺眉沉思。
曆經生死劫難的寧兒驚魂未定地回到住處時,聶宜真正以手托肘沉思,不知在想什麽那麽入神,她進來他都沒有察覺到。“聶公子。”她沙啞著嗓子叫一聲,很疲憊的樣子。
“你回來了嗎?出事了?”聶宜真回神,頗為高興,臉上笑容才現,乍一見到她這個樣子,不禁大吃一驚,寧兒臉色很不好,像是受了什麽傷。
寧兒搖搖頭,示意自己沒事,“半路被劫餘門的人截下,幸虧有紫衣衛在。”她說的很輕巧,但事實是她幾乎沒命,想到那時候的凶險,她到現在還在後怕。
“是嗎?”聶宜真目光閃動,不太相信的樣子,“他們幹嘛要殺你?”關於劫餘門跟孔雀王之間的恩怨,他也聽寧兒提過一點,可劫餘門不是隻殺朝中大臣嗎,寧兒隻是一個婢女,怎麽會牽涉其中?
寧兒慘白著臉苦笑,很無奈,“他們說我知道皇上很多秘密,可我不知道。”
聶宜真一怔,有點哭笑不得,“隻是這樣?好沒道理。”他這話也不知道是說誰,反正他眼裏有憤怒,也有心疼,神情很複雜。
但寧兒沒空為自己擔心的,她更在意的是另外一件事,“聶公子,我不在時,皇上有沒有對你-——”話未完,她先紅了臉,因她這樣說太托大了,好像有她在,孔雀王就不敢做什麽事似的。
聶宜真匆匆搖頭,“我沒事,你被行刺的事,孔雀王知道嗎?”他好像很在意這件事,在他看來,依孔雀王對寧兒的在意,一定會對劫餘門有所動作吧?
“紫衣衛會把一切稟報皇上,抓到的那名刺客,看來要由皇上親自審問了。”寧兒這話完全是順嘴說的,她怎麽就不想想,這些事該不該說。
聶宜真目光閃爍,一下就笑了開來,眸子越見水潤了。“有刺客被抓到了嗎,那孔雀王可要替寧兒出口氣了吧?”這麽說,他的心也是向著寧兒的了,不然怎麽說的出這樣的話來。
寧兒搖頭,沒打算解釋太多,“不是,皇上不隻為我,算了,我有點累,想休息。”她是太累了,腦子也有些迷糊,想不清楚很多事。
“去吧,好好睡一覺。”聶宜真側身讓過,看著她進屋,“孔雀王,你到底要再害多少人才肯罷手?”他搖頭歎息,很痛心的樣子,可是有什麽用呢,僅憑他一人之力能改變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