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人天相(二)
傍晚,長安王回來發現桃子還在門口,不禁有些詫異。
長隨問道:「王爺,她還在那裡,咱們還是去繞小門?」
「本王回都回來了,卻因為她要繞道而行,讓人看了去還當本王果真做了什麼對不起他們的事似的,不管她,走過去。」
車轎停在王府門口,長安王照常下車,桃子就在他面前直挺挺地跪著,一雙眼睛直勾勾盯著他。長安王腳下一頓,徑直回府去了。
「王爺。」
「你想說什麼?」
「她總在咱們門口這不合適吧?」
「我看不是她在這不合適,是你覺得不合適。」長安王冷著臉說道,「你以為我願意她在這兒?」
次日長安王還沒起床就聽到敲門聲。
「王爺,王爺,不好了。」
「什麼不好了?」長安王有些不悅地問道。
「那個女的在門外跪了一整夜,現在門口圍了好些看熱鬧的人。」
「什麼?」長安王不禁皺起眉頭,嘆口氣道,「請她進來。」
「是。」
長隨一路小跑到門口又一路小跑著回來,說:「回王爺,她說不敢打擾。」
「什麼意思,她還想本王親自出門前扶她起來不成?」
長隨吞了一下口水說道:「可能是這個意思。」
「好,很好。」長安王咬牙切齒地說道,將衣擺一甩,大步走出門去。
王府門外從來不曾這般熱鬧,百姓們紛紛對著桃子指指點點,一會兒看到長安王出來了又對著長安王議論紛紛。
突然長隨喊一聲:「見了王爺不行禮成何體統!」
百姓們這才回過神來紛紛下跪行禮問安。
長安王鐵青著一張臉出現在桃子面前,桃子已經一晝一夜水米未進滿臉菜色,縱使如此還不如長安王的臉色更加難看。
桃子看看他,說道:「影儀無知冒犯佳陽郡主,自知罪無可恕,願以死贖罪,然此事與家師並無關聯,請長安王大人有大量,救我師父一命。」
「你這麼說很像是我害了他,明明是你們師徒二人不知羞恥暗自苟且熱鬧了陛下,與我何干?」
「王爺說的都是對的,可是我師父曾與長安王共御反賊有同袍之義,望王爺能不計前嫌救救我師父。」桃子說著有紅了眼眶,她纖弱瘦小在長安王面前愈發顯得可憐,正如貞賢妃所言,世人常常不分就理同情弱小,人心如此何不善加利用?
「你是郡主,這樣不知體面成何體統?」長安王冷笑,言下之意是說桃子有傷皇家體面。
「桃子師父對桃子有養育教導之恩,一日為師終身為父,而今師父有難桃子又何來體面,況且眾人皆知桃子原本就是野路子的郡主,桃子出身鄉野與在場的百姓並無不同,百姓見王爺行禮,桃子也是行禮有又何妨,況如今有求於王爺,本該如此。王爺身份尊貴,請王爺不必介懷。且王爺救我師父,便是救命之恩,救命之恩自當湧泉相報,便是結草銜環,桃子在所不惜。」說著叩頭不止。
貞賢妃說,這世間有許多道理,或許是真的有道理,或許根本沒有道理,其實道理這種東西不過是給外人一個看似能夠接受的說法,就比如你與你師父,若說師徒不倫之戀便當遭萬人唾棄,而前朝陸聖與其妻亦是師徒,世人便說其妻知恩圖報故而以身相許,成為美談。
她這樣想著,不住地將頭往地上磕,她生平磕過很多頭,可是加起來都不如這一天磕得更多,她生平受過很多羞辱,可是加起來都抵不過今天的自取其辱,她生平受過諸多委屈與冤枉,卻都不如自入宮以來受過的委屈與冤枉更勝。可是這又怎麼樣呢?她師父父值得。況且這也是她欠他的,若不是她這般無知無能,以他的聰明又何至於淪落至此。她看到自己的血染紅了地面,心裡卻無比熨帖,身無所長唯有此命可報君恩。
「夠了。」長安王皺著眉頭說道,「難為你這般,本王若再不應允也未免太不近人情。」
「那麼王爺是同意了?」
「是。」
「同意為我師父說情?」
「是。」
「多謝王爺!」桃子笑了,就好像長安王真的會替她師父說情。
「你起來吧。」
「是。」桃子剛站起來就眼前一黑,昏死過去。
醒了發現自己已經回到了落英堂,她一點也不意外,從她跪在那裡的第一天起就看到路對面有一輛灰藍色的馬車,她好幾次看到貞賢妃身邊的小婢女從馬車附近經過,她就知道那馬車定是貞賢妃安排在那裡的。人不可貌相,貞賢妃就是這樣的人。只是不知道她這樣幫助自己,她想要的又是什麼。桃子已然知道,這宮裡從沒有無緣無故的善意與幫助。
「淺櫻。」
「郡主有何吩咐?」
「長安王進宮了嗎?」
淺櫻搖搖頭說:「好像來過。」
「那陛下願意恕我師父父無罪了嗎?」桃子從床上坐起來。
「哦!是的。」淺櫻點頭說道
「真的?你確定嗎?」
「當然確定,肯定錯不了。」
「我要去接我師父父!」
「可是,容大人已經走了呀。」
「走……走了?走去哪裡了?」桃子有些好奇。
「回府了,容夫人親自來接的,容夫人對容大人真是情深義重……」
「是嗎?」桃子眨眨眼,嘆口氣,「也好,沒事就好。他們什麼時候走的?」
「剛在門口看到,不知道此刻走了沒有。」
「你怎麼不早說!」桃子滾下床,拔腿就往外跑。
「郡主!郡主!你身子還沒好呢!」
桃子一路狂奔,只希望看他一眼,馬車已經出發了,桃子邊跑邊喊:「師父父!師父父!」馬車停下了,下來的卻是靈舒。
「你來幹什麼?」靈舒冷漠地說道。
「師姐姐,我想看看師父父。」
「我看沒有必要。」靈舒說著就要走。
「師姐姐,你讓我看看師父父!就看一眼!」
靈舒不滿地看她一眼,說道:「只看一眼,從此都不要打擾他。」
「我……」
「桃子,不是師姐說話不中聽,可是你還想怎麼樣,你拖累他還不夠嗎?你也不想一想,從你來到影殺府做過幾件好事,除了會惹麻煩、捅婁子,你還會幹什麼?你給他惹了多少禍你自己不知道嗎?他為你到了多少羞辱,你看不到嗎?」
「我知道我……」
「還要看嗎?」
「不用了,不用了。師父父好就夠了。」桃子囁嚅道。
「師妹懂事就最好了。」靈舒,從袖籠中抽出一封信,說道,「寫封信似乎是師父留給你的,你自己看吧。」而後便拂袖而去。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