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途堪憂(一)

  「昂?」


  「我想過了,我機關算盡了這麼久結果卻落得這個下場,桃子說的對,男怕入錯行,我這個差事擇的不好,不幹了。」


  「你不能因為老吳走了就這樣,那我怎麼辦?還有關外漠北的那幫兄弟呢?」


  「你有蘇妞妞還跟著我幹什麼,漠北那幫人也讓他們都回家娶媳婦去吧。我想過了,我認不認都好,如今眼睛不濟了比不得從前,桃子又武功不行,出了事只怕我沒本事護她周全,索性以後也不在江湖上行走了,和她回別離鎮開個麵館,反正她也只會煮麵條。」


  「老東西,你想得倒是長遠,你們去煮麵條就不要跑堂嗎?」


  「你跑堂?還不把店裡人的口袋都跑空了,我還要不要做生意?」


  「啊喲,我會注意的嘛。」


  這樣聊一聊彷彿覺得內心也安定許多,不像剛才那麼七上八下。


  「前面應該就到了。」


  忽然容易勒住馬頭,傾聽片刻:「是不是有說話聲?」


  梁景瀟也聽了聽說:「好像有,像是淺櫻的聲音。」


  容易和梁景瀟循聲追去,果然是淺櫻。


  「怎麼樣?」容易騎在馬上問道。


  「大人,你們總算來了!你們快來看看桃子,她是不是也死了!」


  容易臉色大變,忙翻身下馬:「在哪裡?」


  梁景瀟的臉色卻更加難看,他靜默良久才怔怔地問道:「為什麼說也?怎麼只有你們兩個?」


  淺櫻張張嘴沒說話。


  「蘇妞妞去哪了?」


  「她……」


  「你倒是說話!」梁景瀟紅了眼眶。


  「靈舒帶著人來追我們,妞妞說她先把靈舒引開,讓我們在洞口等她,後來……」


  「你能不能直接告訴我她去哪了?」


  「她……墜崖了……」


  「墜崖……墜崖……」梁景瀟什麼也沒有再說,翻身上馬揚長而去。


  「梁景瀟!梁景瀟!」


  「別喊了。」容易說道,「由他去吧。」


  桃子渾身都濕透了,冷冰冰地靠在他胸口,他摸索著她的臉,也是冷冰冰的像是有點粘稠的液體粘在手上,他不知道是血還是水裡的苔蘚。


  「桃子,聽得見嗎?是不是沒有力氣說話?沒有力氣說話你可以動動手指,讓師父知道你還活著。」


  他一動也不敢動,生怕一不小心錯過她的動作。但是沒有,她一動也沒動。他說不清心裡是什麼感覺,只是覺得頭腦空空,身子像是僵住了似的,心裡沉甸甸的。


  突然他的手心裡動了動,起初他以為是錯覺。但是他又感覺到了,彷彿所有的毛孔都張開了,就算只是輕輕地動一動也讓他幾乎要哭出來。


  「桃子,你還活著對嗎?走,師父帶你走,我們回別離鎮去,回家。」


  「大人,」淺櫻扯著他的袖子說道,「別離鎮不能去我們不是去漠北嗎?那裡還有咱們的兄弟呢。」


  「不去了,她撐不了那麼遠。」


  淺櫻突然用劍指著容易的脖子:「少主人,您是不是有點糊塗了。」


  「你確定要用劍指著我。」


  「我沒辦法。」淺櫻前所未有的冷峻,「我的任務是接應您,讓你重返漠北,這也是老主人的夙願。」


  「與我何干。」


  「可是這是少主人的使命!老主人費勁九牛二虎之力把少主人送來這裡不就是為了這一天嗎?現在整個漠北都知道少主人對皇帝仁至義盡但他還是要對您趕盡殺絕,你的所有摯友都離你而去,這個時候正好漠北都振奮起來了,就等著少主人回去!」


  「我對他們仁至義盡嗎?我的長兄把我從漠北帶回來,給我絕對的信任,而我卻連同當時的齊王害了他的性命。龍鈺算是個聰明的,對我一直將信將疑,我真的以為他會殺了我,卻沒有想到他還是給了我一條活路。我的生母,先皇太后,如果知道她的兒子和她一生最愛的男人一直絞盡腦汁地算計著她的另一個兒子,她可能會氣的活過來。」


  「老主人說什麼不錯,京城的香風醉人,熏醉了您的骨頭。」


  「是。」容易笑了笑,「我一向覺得自己心腸最冷,冷到不惜算計掉我身邊所有的人,哪怕他們掏心掏肺地信任我,就像我的母親,靈舒,梁景瀟,尤其是梁景瀟他到現在都不知道那條崖間山洞原本是給他和老吳設計的,是為了有朝一日在官府的追蹤下把他們埋葬在這裡,老吳只是陰差陽錯罷了。縱然如此,我卻不如我的父親心腸更冷,他是一個為了目的不惜利用自己的愛人和兒子的人。淺櫻,你真的希望我是那樣一個人嗎?」


  淺櫻皺皺眉頭有些遲疑:「淺櫻不懂這些,只知道……這是淺櫻的任務,老主人在那幫畜生手裡買下了淺櫻,老主人是淺櫻的恩人,淺櫻不能背叛他。」


  「那麼桃子對你如何?」


  「桃子……她從來沒有把我當成奴婢,遇到她之前淺櫻沒有朋友。」


  「你要看著她死嗎?」


  「可是……」


  「你在看著她死嗎!我給你選擇的機會,我知道在你心裡我的父親才是你的恩人,你可以選擇離開,但是絕不能暴露我的行蹤,否則下一次我再見到你的時候,你會死的很難看。當然你也可以選擇跟著我,同樣,跟著我就要做好死的準備。」


  淺櫻突然笑了:「少主人不虧是老主人的兒子,您的這兩個選擇有什麼區別嗎?」


  「那是你的事。」


  「那我選擇離開。」淺櫻說,「我不怕下次相見,少主人,真有那一天誰生誰死還不知道呢?但是目前為止,這是我唯一能做的幫到您的事了,也是我能為桃子唯一能做的事了。」


  淺櫻騎上馬又說道:「少主人,淺櫻還是想提醒您一句,如果桃子知道您其實是漠北王的兒子,您的所有悲慘遭遇都是為了激起漠北兒郎的憤怒,是為了給漠北王揮師南下製造借口,您說她還會相信您嗎?」


  「那是我的事。」


  「既然如此,您請好自為之。」淺櫻再無話可說,說罷,打馬而去。


  容易把桃子安放在馬背上,他的眼睛不好,這個原本很簡單的動作也顯得吃力。可他勢必要這麼做,他不傻,他口口聲聲說要帶桃子回別離鎮,只是為了混淆視聽,他調轉馬頭北上,還好他有一匹好馬,能把他們帶到該去的地方去,如果他已經辜負了太多人,至少不要再辜負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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