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探親
接下來的日子,韻清就跟毛線杠上了,秦媽看得歡喜,由著她和孫太太去鬧。徐柏言這一去,居然直到十二月才回來,外邊已經天寒地凍,那天夜裡有人敲門,她還嚇了一跳。秦媽大叫著,少爺回來了時,她套上外袍就跑下了樓。她也不知自己為什麼這麼心急,只見昏暗燈光中的徐柏言又黑又瘦,一身風塵。
她瞧著他,不知該說什麼,秦媽正給他身上拍灰,他也瞧著她,嘴角一裂,像是笑了,又馬上收回了。她不知道他是如何做到這樣面無表情的,反正她是笑了,笑中又帶些兒淚的意思。
她小心翼翼地問:「回來了?」
他只是輕答一聲:「嗯!」
就這麼簡單,再沒有第三句話。
房裡,韻清放好了洗澡水,「你去洗洗吧,我給你把床單換了吧。」
「不用麻煩了,這樣挺好。」徐柏言依舊話不多。
「可這是我睡過的。」韻清看著她,想著他會不會嫌棄。
「不要緊。」他說著就去洗澡了。
兩月不見,生疏不少。
韻清很識相地睡到了沙發上,柏言也沒有說話,徑自睡下,也許是太累了,他很快睡去。徐柏言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知道他醒來的時候外面格外安靜,但天已經大亮了。他起身下樓,秦媽瞧見了跑過來說:「大少爺,少奶奶正在廚房呢,她讓許媽給你殺了雞,正在燉著呢。」
「嗯!」徐柏言嘴上不說,心中卻是一喜。他朝廚房走去,想看看她是否真的在那。
韻清正看著爐火,這整隻的燜雞,要用文火慢慢燉煮,她不時拿快子試一下這雞有幾分熟。身後徐柏言看著她,心中一動,還是第一次,他有種溫暖的感覺。
已經響午,他還沒吃早飯:「有什麼吃的,我有些餓了。」
韻清迴轉身來:「啊,你醒了?我讓許媽蒸了包子,還有些粥,你先去坐著,我這就盛出來。」
桌上很快端來白粥包子還有幾個小菜。柏言慢條條地吃著,只覺美味無比。
韻清坐在邊上歡喜地看他吃:「你多吃點,不夠還有。」
柏言抬頭盯著她,她被看得心裡發毛:「怎麼了?」
他卻突然伸出手來往她臉上摸去,韻清嚇了一跳:「你做什麼?」
「幾個月不見,你居然長鬍子了。」
韻清大窘,跑回房裡去瞧,果然看到臉上很黑一條炭痕,真是丟了臉了。徐柏言也真是,出去兩月,居然動起手來,果然到了外面學壞了。
徐柏言剛回來自然休個大假,他閑下來就呆在書房裡,韻清從一大早就燜的雞終於弄好了,她在秦媽的幫助下將整個沙鍋端到書房。
柏言奇怪地看這隻雞。
韻清強調:「這是專門為你做的,對恢復氣力好,聽老人們說,要整隻吃下去,才有用。」
「你讓我整隻吃下去?」柏言簡直無語,這確定不是要整他。
「對呀,少爺,是有這種說法。」秦媽附和。
四隻眼睛盯著他,他無奈地看著沙鍋,勉強地說:「那先盛一碗來。」
韻清把雞分了,一碗接一碗在盛給他。第一碗,吃下去,還可以,第二碗,也行,第三碗,差不多可以了,第四碗,吃不下了,第五碗,撐死了。還好雞沒有了。
「等等,還有碗湯。」
韻清想著,他在外麵店是苦壞了,不然這整隻雞居然這麼輕鬆就吃下去了。
暴飲暴食的下場就是徐柏言連晚飯也吃不下了,然後一直在書房裡走來走去消化食物。他怕自己打飽嗝的樣子會被她笑,又氣自己為什麼這麼聽話吃了一整隻雞。自己真真是個笑話,什麼時候怕過人了,還是個小女人,哎,他徐柏言這一世英明呀。
徐柏言一向不肯受人恩惠,今天韻清給他做了煨雞,他自然馬上要還她,於是,晚上在房裡,他支支吾吾地說:「呃……從今天起我睡沙發,你睡床。」
韻清不解:「為什麼?」
「可能是我這幾個月在外習慣了,一下子睡這床有點不舒服。」徐柏言的理由實在牽強。
「哦,那隨你。」說著韻清就要換被子和床單。
柏言過來阻止:「你這是做什麼?」
韻清解釋:「我給你換換。」
柏言不依;「換什麼,我身上有味道嗎?」說著開始在自己身上找毛病。
韻清不解:「沒有呀。」
柏言把被子搶下來:「那換什麼,就這樣不好嗎?」
韻清極不習慣:「那你我的被子總要換換的吧?」
「不用不用,我看你習慣也很好,你我不用分那麼清。」說完,他覺得自己好傻,早知道讓她換就好了,「那我睡了哦。」
韻清忽然想起了什麼:「等等,我有件事要同你說。」
「說吧!」他已經半就了被子。
「你這次大假休幾天?你父母那裡也一直牽挂你,是不是抓緊回去一趟?」
「那你按排吧。」
「那明天就回去吧,早去早回,你這裡萬一有什麼事也是說不準的。」
「好吧。」
徐家兩老見到兒子開心不已,久別寒暄,感人至深。
韻清抽了個空去見了彩平,他們雖然一直通信,見面卻是難得,此次,主要為那沒良心的小六子。
「彩平,你是真沒聯繫上小六子?」
「別說了,這人都失蹤了,她母親哭得傷心,她父親為這事動了不少關係,這小六,這回真是不著調了。」
韻清無奈道:「按理我也該去看看她母親。」
彩平立馬阻止:「你可千萬別去,你一去,她准哭,能哭得像你把小六子給拐了似的。」
「我也覺得,我嘴笨,不會安慰人,最怕這個。」
「等找著小六,我非得打她一頓不可,真是,把你我忘了個乾淨,真是沒良心。」彩平罵了林六一場,又轉過來對韻清說:「清,你跟那徐家大少爺相處得怎麼樣,不會迷上了這豪門少奶奶的生活吧。」
韻清呲她:「怎麼會,我跟他井水不犯河水的。」
「那就好,我跟你說,」彩平湊到她耳根,「我父親有個學生,要去蘇北辦學,父親讓我跟他去學些經驗,將來總是教書育人的工作適合我。」
韻清心下替她高興:「那是好事,只是那兒遠嗎,條件可堅苦?」
袁彩平卻很自信:「自然不比上海,不過我能克服,我可不是小六那樣富貴出生,我還是有理想的,我想叫全國的每個孩子都能讀上書,尤其是女孩子。」
韻清眼裡藏不住羨意,說來說去,她們三個,真正自由的,還是彩平:「你是個理想主義者,我真羨慕你。」
彩平勸她:「你就不動心?那兒正缺教員,我跟我那師兄提了你,他非常歡喜。」
「可我……」
「莫不是真當了徐家少奶奶忘了自己的初心?」彩平最見不得猶豫不決,「你不是說跟那徐家大少爺不是一路人,早晚得分開嗎?晚分不如早分,現在多好的機會,我們以後又都能在一起。」
韻清到底做不到那樣洒脫自由:「這事總不是我一個人說了算的,我先回去跟他說說,你等我回信可好?」
彩平曉得她性子,逼急了也是沒用:「不急,左右要等到過了年再動身。」
韻清覺得彩平說的這個機會難得,自己若離了這裡,也有了去處,教學工作雖不能發財,卻也餓不死自己。這後半生,不管自己是否再嫁,總也有個一技傍身了。
這事回到徐家大宅她就打定主意要跟徐柏言說說看,偏偏徐父拉了柏言在書房一天,她一副心事藏到晚上。
柏言見她不同以往,便問:「看你今天像有什麼事,是要跟我說嗎?」
她結結巴巴,不知從何說起:「是啊,你看……你我結婚這麼久了,你也……我是說你還記得我們之前的約定嗎?」
「什麼約定?」
她鼓起勇氣:「就是,你我分手的約定。」
柏言看她好笑,不禁調侃:「怎麼,現在後悔了?不想分了嗎?」
她一窘:「沒有,我是想你我現在能分嗎?」
徐柏言很是震驚,只死死看她,並不答話。
她跟她解釋:「彩平要去蘇北教書,幫我謀了教書的職位,這機會難得。」
徐柏言猜到她的打算,卻問她:「你想去教書?」
「嗯!」
「那我在南京找人幫你找一個。」
那不還是在你手裡嗎,韻清不肯:「我不是那意思,你我早晚要分,我總得為自己以後考慮。」
他卻惱了:「現在還不是時候!」
「可我卻是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了。」
他咆哮:「難道我徐柏言養不起你?」
韻清見他避重就輕,不肯饒讓:「誰要你養,既要分,自要分得清清楚楚;日後我決不糾纏你。」
柏言怒道:「這才半年不到,怎麼和家裡交待。總之現在不是時候!」
他不再理她,自去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