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酒醉
孫太太為了消磨時光經常找韻清,鄭小姐卻久未露面了,聽說是病了,兩人相約去看她。
鄭小姐整個人都沒精神,眼睛腫著,打扮也不像平時精心。
孫太太第一個瞧不下去:「哎呀呀,這才幾天不見,玉芬你怎麼憔悴成這個樣子。身上哪兒不舒服,我叫大夫來瞧瞧。」
鄭小姐小名叫玉芬,孫太太跟她直呼名諱,韻清卻不敢:「是啊,鄭姐姐,身體要緊。」
鄭玉芬強顏歡笑:「看過了,沒什麼大事。你們怎麼有空來瞧我?」
孫太太嘆氣:「我家培遠和柏言一走能不閑嗎?倒是你,有李科長天天陪著,真是有福氣。」
這話一出,只見鄭小姐立馬拿了手帕捂眼,已然抽泣起來:「別跟我提那姓李的。」
孫太太跟韻清嚇了一跳,看來是兩人鬧了彆扭了,孫太太坐到鄭小姐身邊去,順著她的背詢問:「這是怎麼了,該不是跟李科長吵架了?這夫妻床頭吵架床尾和的,可不能記在心上。」
「若琳姐,韻清,你們是不知道,我苦啊。」鄭小姐說著,竟然哭出聲來了,「那姓李的要娶老婆了。」
這李科長老婆過世多年,身邊常帶出去的就只這鄭小姐,要娶也是早娶了,現如今真要娶,這鄭小姐又是這模樣,肯定不是娶她。
孫太太不信:「真的假的?」
鄭小姐雖被姓李的威脅過不許在外亂說,但這會說到苦悶處,哪能再管這些,不禁不吐不快:「哪會有假,他前次被派到江西公幹,在那認識了季將軍,那季將軍有個小姨子,年紀快三十了,還沒結婚,不知怎麼兩人就勾搭上了,這會兒人都住到他家裡去了。」
「玉芬,這麼說起來,這事是板上釘丁了?」孫太太也替她急起來,人都住進人家主宅里去了,卻是難有迴旋的餘地了。
鄭小姐哽咽著說:「可不是嗎,我十七歲就跟了他,那時我還是個清倌,我師傅說,李科長家裡沒有正頭夫人,只要我聽話,扶正是早晚的事。這些年我小心伺候他,生怕他有一點不滿意,就盼著他能光明正大娶我。誰想到,到頭來,儘是一場空。」
「那你可跟那姓李的撕破臉了?」孫太太還想著是否有其他路子。
「我鬧也鬧了,他只是不肯,還說都是因為我,累他官也升不上去,既然嫌棄我出身,當初就不要要了我,若是我好好唱戲,左右現在也是個角兒,能不比現在風光?」鄭小姐想相這些年的付出,好生後悔。
孫太太聽她這樣說,想是一時半會兒想不出法子來,只好勸她:「事已至此,你先想開些,那季將軍的小姨子我和韻清也去打聽個來頭。現下,你生氣又有什麼用,總要留些力氣,好跟那女人斗。」
鄭小姐卻已經心如止水:「我是對姓李的死心了,他不過貪我一時新鮮,現在,我人老珠黃,他哪願意看我一眼。」
韻清見事少些,比不得孫太太潑辣,有路數,半天插不上嘴的她只好安慰:「你可別想不開,怎麼說你還有我們呢。」
鄭小姐對兩人也是一向不同的,這會子,也是交了真心:「也就你們倆,能拿我當人看,我跟你們在一處時,時時覺得自己矮一頭,到底沒名沒份的。」
孫太太怕她想不開,又勸:「好妹妹,千萬別這麼想,李科長念著你的好,早晚會回你身邊來。」
兩人勸了一場,陪著哭了一場,只得各自回家。卻說韻清夜裡在家想起鄭小姐的事就悲從中來,沒得解悶,就去翻了柜子里的酒來喝,她從不飲酒的人,三兩杯便醉了,醉得不省人事。恍惚的,有人抱他到床上去睡,她想著鄭小姐的糟遇,嘴裡競罵起來:「你們男人哪,一個個的都不是好東西,全是有了新人忘舊人。」
她想她是醉得厲害了,居然有個聲音回她:「誰又惹你了?」
那聲音像極了柏言,只是柏言在外呢,怎麼會回來,定是自己臆想了,但是她是真想他啊,可不,氣就出你頭上了:「徐柏言惹的。」
那聲音又問:「他怎麼你了?」
「他要是也敢像李科長那樣給我從外面帶個回來,我就,我就……」
「你就怎麼樣?」
「我就不讓他睡我的床,還不讓他進屋裡來,呵呵!」
「你跟他不是假夫妻嗎?」
「是啊,我們只是假夫妻,假夫妻,你若帶回來,我又能怎麼樣,又能怎麼樣。」
她只道這是她醉夢一場,不想一早起來,卻聽見柏言跟許伯說話的聲音。
許柏正跟柏言說著:「大少爺,這花是少奶奶不讓掃的,她吩咐,海棠若是讓雨打了,不能掃了那地上的花瓣,她要看的。」
「那就隨它去吧。」果真是柏言的聲音。
她打個冷站,徐柏言還真是,回來也不打聲招呼。匆匆忙忙梳洗了,就下樓來。
「你回來怎麼也不提前說一聲。」
「臨時才決定的。來不及通知你。」
「噢,那你什麼時候到家的,怎麼也不叫醒我?」
「你醉成那樣,叫得醒嗎?」
韻清大窘:「我再也不喝了。」
「沒酒量就少喝,還好這是家裡,要是在外邊,只怕要丟人。」
「我說了什麼嗎?」她是一點也不記得了。
「說了許多心裡話。」
「我說了心裡話?」韻清嚇得要死,不會是咒你不得好死之類的吧,「我都是胡言亂語的,你不要當真。」
「都說酒後吐真言哪。」
「那也不是人人都這樣的。」
柏言心下不爽,昨晚的話他是聽得一清二楚的,還激動的抱著她睡了一晚,不想她一早起來居然翻臉不認人。
「總之以後,再不許沾酒。」
她自知理虧,只好應了。
鄭玉芬的事到底掛在了她和孫太太心上,兩人到處打聽那李科長的事,結果弄出了七八個版本,都是些幸災樂禍的。兩人心下煩惱,商量了來時裝店裡採買些新衣送給鄭小姐。
到了那兒,遇著林四正出來。
孫太太嘴叼:「少清,到底是金陵第一公子哥啊,這麼愛美,來做衣裳啊?」
林四一臉無奈:「哪裡,那胡小姐在這裡訂了個手包,讓我來幫她取。」
孫太太一向不饒人,又是最愛八卦的:「這麼快就把胡小姐追到我手了?真是有手段啊!」
林四並不不在意,「所謂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嗎。」
韻清想起林四消息靈通,說不定他曉得些李科長結婚的內情,便問:「哎,四少爺,你可曉得李科長要結婚了?」
林四一愣:「二位消息倒是靈通嗎?」
孫太太性子急:「你要是知道,快說來聽聽。」
於是林四便口若懸河,原來那季將軍的小姨子本就是個勾三搭四的貨,跟那季將軍也是不清不楚的,那孫科長在季將軍處不知怎麼把那女人給睡了,本來也是你情我願的事,沒想到,兩月後,那女人非說自己懷了李科長的孩子,非要嫁他,這李科長也知道要是娶了她,只怕現成的綠帽就有好幾頂。不過是季將軍在那給那女人做主,姓李的不娶也只能娶了。
聽了這麼個來龍去脈,兩人心下有底,各自挑了禮物送去了鄭玉芬的住處,把林四的話轉述了一遍,勸她放寬些心來。
這邊鄭小姐雖面上還不好看,到底知道姓李的也是無奈娶的,心也軟了下來,不再哭鬧。
韻清和孫太太這才放下心來各自回家,院子里那一樹海棠讓一夜風雨打了一地,她這才有心思來看,她搬了椅子,坐在那樹下看書,不時的幾片花瓣落下來,掉到書里,她也不打掉,只讓它留地書本里。柏言在書房裡看她,她一無所知。
他喝著茶,看著他的妻子,歲月靜好,不外如此。
那殺風景的林四卻不請自來:「你倒自在,這般會享受。」
「你怎麼來了?」韻清猜想:剛在成衣店見過,這會又專門跑來,定是有事。
他瞧瞧她,想起她那好管閑事的勁,就有些想逗她:「你剛才在店裡問我那事不過是我編的,你不想知道事情的真相嗎?」
事情不是他說的這樣?她火氣上來,沖他「那你誆我作什麼?」
看她上當,他有些得意:「我猜那鄭小姐正尋死覓活吧?我不這樣讓你們去勸她,她早就一縷香魂上青天了。」
「那,到底怎麼回事?」
「想知道?」
「嗯」
「你起來讓我坐坐,再給我泡壺茶來,哎,這茶是你喝過的嗎?挺好,不用倒了。」他把韻清一把拉起來,一屁股坐那逍遙椅上,順手又拿了韻清喝過的茶杯來喝茶。他清清嗓子,「那姓李的呀,根本不是個東西,你當他只鄭小姐一個相好,外面好幾個呢,只瞞著你們,那季將軍的小姨子,人家被她弄大了肚子,不得不嫁他。他拿家裡兩老不同意來說事,這十年來不肯娶鄭小姐,不過是想找個更好的,好讓他往上爬。」
這話聽得韻清來氣,想著鄭小姐還真是錯付了青春,不禁也罵了聲:「真不是個東西。」回頭一想,這林四早上一番說辭這會又是另一個版本,又好奇:「你怎麼知道這麼多?」
林四洋洋得意:「我包打聽你不知道啊?有水果不,我餓了。」
韻清正等著下文呢,哪有不從的道理:「我這就去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