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強迫
次日林四來看她,她正艱難的吃著東西,林四開懷,坐到一邊幫她。
「我要知道事情的經過,所有的,一點不能漏。」她面色死灰,態度卻堅決。
林四不想瞞她,一五一十全都說給她聽。原來那日她出門來時,那幫人就盯上了她,盯她們的人早把醫院的各個出口給守了,為了立功,他們製造事故,將她抓了軟禁起來。徐父也被他們抓了,軟禁在徐家。
她算是明白了:「那些就是你們的人?」
他不否認:「是我父親的人,他覬覦你徐家染廠很久了,怎麼會放過這樣的機會,柏言哥在軍中任職,徐伯伯又捐了不少銀錢給軍隊,日本人進城裡來,你們就是最好的禮物。」
「那為什麼要殺了我的孩子?」想起那孩子,她的眼淚就撲涑涑掉下來。
林四垂下眼睛,淡淡地說:「這是個意外。」
韻清哽咽:「意外?你們說得輕巧,那可是條性命。」
林四也不想去想,他已經儘力:「我趕來時已經阻止不了。」
好冷笑:「阻止?你不是他們同夥嗎?」
他走到窗前,跟她挑明身份:「我上次南京被察,早被開除了黨藉,我父親找我回來,不過是因為我在軍中呆過,又混過復興社,好助他在上海一臂之力。反正我也聲名狼藉,對我來說這倒不失一個機會。」
她實在看不透,林四不是一直以柏言為楷模的嗎,她不信:「你也要當漢奸?」
林四轉身過來,說話利落起來:「漢不漢奸我無所謂,這世上從來都是成者為王敗者寇。韻清,我對你總是真心,你只要嫁給我,你想要什麼都答應你。」
「你無恥。」她簡直不敢相信,她是徐柏言的妻子,林四不是不曉得的,他難道就是為了報復他嗎?
他提醒她:「你還是想想徐伯伯他們吧!」
是啊,兩位老人還在他手裡,柏言曾讓她好好照顧家裡,她閉起眼:「你能放過徐家兩老?」
林四很爽快地答應:「可以。」
「那我的孩子是誰殺的?我要他償命!」
他有些猶豫:「韻清,有些仇,你不用急著報,老天也許自會收拾。」
她有些瘋狂:「我不管,我一定要那人給我孩子陪葬。」
他知道勸不了她,只好拉回到徐家兩老身上:「韻清,眼下最要緊的,是徐伯伯他們,趁我父親還沒交他們到日本人手上。我已經跟他談好,只要你答應嫁我,他就放人。」
「沒想到,我這麼有價值?」
「你我只要以未婚夫妻相稱,住在我眼皮底下就可以了,其他我不會要求更多。」
她想了許久,沒有回答他,他只當她是同意了。她繼續在醫院住著。
五天後,他來接她,天氣很冷,他領她在車上,親眼瞧見徐家夫婦倆坐車安全離開。
她還不信他:「我怎麼知道,你不會在半路下黑手?」
林四胸有成竹:「你我並不馬上結婚,再說他們出了任何事,你都會怪罪到我頭上,你在我身邊,想對我不利,容易得很。」
這倒提醒了她,是的,如果不能全身而退,起碼能拉他當墊背。
林四將她領回林府,他要她住在林家,她卻摸不透他的用意。
林父一身白西裝,他是個十分西化的人,家裡一應家用擺設全部歐化,極盡奢華。林家又有那麼多在姨太太與子女,這幢房子也是十分的大,主屋十分氣派,地上全是紅毯,客廳能容上百人,那向兩地伸展的樓梯寬敞無比。樓下兩邊的房間都是小客廳,客房,樓上的房間分給各位少爺小姐,方便他們出門交際。太太們都住後頭其他院子。那些房間極大,裡頭書房起居室,衛生間應有盡有,實為一個個小套房。林四原本不受待見,最近林父有求於她,便分了最好的房間給她,直把那美玉氣得要吐血。
林四帶韻清見過林老爺與一眾太太,便領她回房裡去,那一眾太太有偷笑出聲來的,有冷眼看熱鬧的,還有那眼珠瞪得要吃人的林三,憤憤地詛咒著她。
兩人進屋未及關門,便被五太太搶了進來,她罵道:「阿四,你是著了魔了不成,帶這樣的女人回來,還要跟她結婚?我告訴你,今天有她沒我,有我沒她。」
林四跟他母頭一向不親:「媽,你這是何苦,這媳婦是我娶又不是你娶,再說,如果當初你讓我娶了她,哪有今天這等局面嗎?」
五太太副痛徹心肝的模樣:「阿四,我在這個家裡容易嗎?你兄弟姐妹這樣多,到頭來能分到你手裡多少,我本指望你找個好個岳家幫襯一二,我錯了嗎我?」
見她要長篇大論,林四立馬阻止:「你幫小六找的好婆家,現在怎麼樣?人算不如天算,我要娶的女人,誰都攔不住我。」
五太太怎麼肯歇:「那你也不能娶徐柏言的老婆,你不知道徐柏言什麼人哪,你那幾個哥哥,合起來打不過他一個,他能饒了你?」
林四衝口而出:「他有沒有命回來都不曉得呢。」
兩人爭吵不下,韻清臉色鐵清,她只當自己已經死了。別人的情緒再關不了她什麼事。
外頭一群看熱鬧的趴著聽牆角,內里衝出個人來:「看什麼看?有什麼好看的,全給我散了。」那發怒的女學生模樣的小姐,正是韻清以往最要好的姐妹,林六。
小六推門進去,她聽說四哥要娶韻清,驚訝得不得了。她也是知道韻清性子的,只怕有了把柄捏在她四哥手裡。她一進去,也不問三七二十一,拉著韻清,提了她和行李就走。
阿四上前擋住:「這要干麻?」
小六理直氣壯:「她還不是你媳婦,不能壞了規矩,從今天起,韻清跟我同住,你哪天娶了她,再搬來跟你一起住。」
不由分說,將人拉走了。
小六的房間,韻清以前經常來的,她再熟悉不過。只是物是人非,她提不起一點精神。
小六因著前塵往事,對她總有幾分愧疚,她小心翼翼地跟韻清說話敘舊。她卻像個木頭人一樣坐在那裡,眼睛直直地看著地板。
「韻清,我聽說了你家的變故,我很是著急,可又幫不上什麼忙。」
她根本沒聽見她說什麼。只見她站起來,躺到了床上。
小六看著心痛,過去給她蓋了被子,脫了鞋,一個人轉到角落裡頭抹眼淚。
小六像守護神一樣守護陸韻清,每日飯菜皆送到房裡來。外頭的報紙也都偷偷收起來,南京失利,不知道徐柏言怎麼樣,她不敢給她一點兒消息。
韻清像個活死人一樣,吃了睡,睡了吃,再不管其他事。五太太經常來女兒房裡打探,每次都教這女兒罵出去,惹得其他姨太太一通笑話。
五姨太患得患失的樣子連林老爺也看不下去,直把她叫去書房訓話。
林老爺態度蠻橫:「我說你能不能消停點。」
為了親兒子,平常慈眉善目的五姨太也撒起潑來:「我怎麼消停,你把那女人給我趕走。」
林老爺看她不開竅,真是恨鐵不成鋼:「趕走?你的寶貝兒子肯嗎?再說了,她一走,徐家的染廠不就落到別人手裡了嗎?」
「染廠?」五姨太回過神來,林老爺一向不做賠本的買賣。
只聽林老爺耐心與她說清利害:「你們女人真是頭髮長見識短,美玉要不把那孩子弄掉,我們可以更明正言順。徐家兩老已經送走,那兄弟倆還傻傻地去參軍,早晚死在日本人手裡。少清娶了她,就等於整個徐家都是他的了,你怎麼就看不明白。」
「那你還不是讓少清去參軍。」她想起林四當初報考軍校,中途被抽去做什麼特訓,幸好他前些日子犯了事被遣回來,不然也要成了炮灰。
林老爺有些得意:「少清這段參軍經歷倒幫了他不少,日本人急需用人,對於有過軍方背景的投誠人員,更會重用,沒想到,這個我平時最看不上的兒子,現在成了前途最遠大的兒子。」
「真的嗎,老爺。」五太太大喜過望,兒子的前程比什麼都重要。
林老爺警告她:「當然了,你最好現在開始安份點。」
五太太一副乖巧懂事模樣:「我知道,我知道。」
小六安安靜靜地陪著韻清,在她發獃的時候給她放音樂,讀詩歌。林四如果回來,晚飯總來陪她吃,時常還買些糕點過來,小六並不給她四歌好臉色,她仍像個木頭人。
五姨太安靜了許多,再不來煩她,可駕不住三小姐冷嘲熱諷的勁頭。她時常來看韻清,嘲笑她的下場,小六一向與林三不合,現在又全身心在護韻清,自然爭吵不斷。這家裡有這樣的熱鬧瞧,姨太太們本就閑得很,最愛八卦,日日借口經過那裡,總想撞些新聞舊事出來,好消遣消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