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受辱
林三臉色卻不好看了,這是明著暗著都在拆她的台。
「原來是這麼回事,是我無禮了,陸小姐。」日本人現在正重用林四,小野也不敢太過造次,見好就收。
「沒事,我們韻清最善解人意了,她不會計較的。」林四不無自豪,說罷,挽了韻清去跟別人打招呼了。
這頭淺田正跟小六獻殷勤,他坐在小六身邊,喃喃地用並不流利的中文訴說:「六小姐,自從見到你,我的腦海就揮不去你的影子,我想我是愛上你了。」
小六聽得起了雞皮疙瘩,這個老三,給她招了這麼個日本貨來,她是要恨死她了。她心裡詛咒著她,卻突然靈機一動,對淺田說:「將軍,我們中國有個規矩不知道你聽說過沒有?」
「你請說。」淺田很有禮貌。
小六嘆口氣,為的是賣些關子:「就是,一家子里,婚姻大事要從大到小輪流來辦,你看,我大哥二哥結婚多年了,可我三姐呢,到現在還沒結婚,所以你看我四哥,未婚妻都住到家裡來了,還是不能結婚。後頭還有我五哥在國外留學,你看,排我前面的三個哥哥姐姐都沒結婚,我哪敢接受你的愛呀?」
淺田不理解,他們還沒開始,怎麼就要談婚論嫁了:「這跟我們談戀愛有什麼關係嗎?」
小六裝作一臉天真模樣:「當然有啊,我如果接受了將軍的愛,我就會想嫁給你啊,他們不結婚,我就不能結,那樣我會痛苦死的。」
淺田見她說真切,心裡也樂開了花,為了早日抱得美人歸,他安慰小六:「小野君應該快要娶另姐了吧?」
小六噘嘴:「可小野君不是還沒求婚嗎?」
淺田看到了希望:「嗯,我幫你去催催小野君,那麼小野君跟另姐結婚了,你四哥也有了未婚妻,那你五哥怎麼辦呢?」
「那五哥在國外,自然要另當別論的。」小六耍著她的小聰明,淺田陷入了熱戀,全被她牽著鼻子走。
只是這場宴會雖然平安結束,參加宴會的卻沒全部平安到家。各路人馬在回去的路上遭到伏擊,死了幾個人,都是些不大不小的漢奸。
林四自然又是忙得不著家,林老爺能在家躲著就絕不出去,他甚至找了幾個替身備著。
年味在恐怖中一點點淡去,外頭不太平,各處陰謀暗殺此起彼伏。林四忙得不可開交,他請了個鋼琴老師教韻清彈鋼琴來打發時間。姨太太們三五成群打麻將,從天亮打到天黑,從天黑又打到天亮。以前她在南京也愛打麻將,現在卻厭惡得緊,也是,消遣這種東西,也要看跟什麼人的。
那鋼琴老師是個男子,彈得極好,兩日一節課,平時就讓她自己練,她反正也無事,就練著。她識些樂譜,林四要看她學習進展,回來了便去抽查她。
小六也安靜不少,那淺田又來約過她幾次,她全給推了。淺田並不灰心,仍舊來纏,令她煩惱不已。難得五太太於這件事上也不同意她嫁給日本人,她是知道日本殺人如麻的,就怕她任性的女兒哪天得罪那小鬼子,讓他給殺了。因此,她也護著小六,不止一次跟林老爺叫板。
林三最近進出得頻繁了些,她想要小六好看,就故意去接近淺田,哄淺田來追小六,那小野見她接近淺田,心下已有幾分不爽。
淺田為著小六的事,又時常支支吾吾地提醒小野娶林三,林三呢又推三阻四,讓他得不到一點好處,這讓小野更生了疑心。
那日林三被小野拖去喝酒,酒到濃時,她又問起:「淺田將軍一表人才,我家小六真是瞎了眼了,要是我,都不知道有多興奮呢!」
「這麼說你也喜歡淺田君?」借著幾分醉意,小野瞪眼瞧她。
林三這才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我不是這個意思。」
小野著實失了耐性:「三小姐,你今天就跟我說句實話吧,願不願意嫁給我?」
林三周旋於各色男人中間,著實讓她動過心的也就徐柏言,只是徐柏言不識情趣,對她愛搭不理,叫她不服輸的一直記掛他在心上,想著早晚有一天要征服了他的。她哪裡肯就這麼下嫁:「怎麼好好地說這個呀?將軍您這麼忙,哪能顧得過來兒女情長呀?」
小野借酒壯膽,摔了杯子,將藝妓趕了出去。林三這才害怕起來,一直縮到角落裡。那小野想著自己堂堂大日本帝國將軍,被個中國女子耍得團團轉,胸中燃起一團怒火。他惡向膽邊生,直直朝林三撲了過去。
林三哭著回來的,下人說三小姐披頭散髮,衣衫不整,臉上有傷,嘴角淌血。那些看熱鬧的太太們全來了,嘰嘰喳喳的。韻清正跟老師彈琴,也被攪亂了,隨眾人都匯合在三小姐房門口看熱鬧。
林父喝退眾人,進門與女兒談心。不多時,只見他暴跳如雷地跑出來,他將林四叫了回來,關在書房裡商議了半天。
林四再出來時,天已經黑了,那些看熱鬧的卻又圍過來了。他面無表情,拉了韻清去他房裡彈琴。韻清問他:「是不是吃點東西?」
「我吃不下。」他揉著太陽穴。
「出了什麼事?」韻清極少見他愁眉苦臉。
他垂頭喪氣:「我三姐讓小野欺侮了。我爸爸,就是姓林的,他讓我去求小野來娶她。」
雖然林三可惡,到底是那日本人禽獸不如,被欺侮了不討個公道,還將人送上門去,也太沒志氣了些:「這怎麼可以?」
林三卻安靜下來,顧左右而言他:「你彈首曲子給我聽,我想靜一靜。」
韻清從未見他那樣平靜,她預感他隨時會爆發一樣。只好乖乖地坐下,彈著並不熟練的曲子,一點也不動聽。
林四過來坐在她身邊,把他修長的雙手放到放到琴鍵上,韻清縮回來,隨即,一首流暢悅耳的曲子,在他的十指間流出。她從不知,這個曾經風雅,現在殘暴的林家四少,還會這麼流利地彈鋼琴。
拋開其他,林四的個人魅力實在不弱,哪怕是徐柏言跟他比,也少了些風花雪夜,詩情話意。只是於韻清而言,一個徐柏言,已經是上天賜予她的最好禮物。眼前這個口口聲聲說愛她的男人,總讓她覺得不真實,像那捉摸不定的雲,來了又飄走。
「韻清,如果當年,你接受了我,現在我們應該是對很恩愛的夫妻了吧!」
「不,四少爺,你可能喜歡過我,但你不會在我這兒停留,你一直在追求一些東西,是我給不了你的。」
「那徐柏言能給你嗎?」
「是的,我知道,他要的只是一個貼心的妻子,會哭,會笑,會鬧。跟你相比,柏言真是太簡單了,我知道他想要什麼,也能給他想要的,而你,總是讓人捉摸不透。」
「我有那麼難懂嗎?」
「我初見你時,你並沒對我有興趣,你後來跟我告白,也不知你出於什麼原因,後來你接近我,也許是為小六的事,但我真不明白,這次你抓我的目的。」
「哼哼,其實你說的對,我對誰都不曾深愛過,如果真愛你,又怎麼會那麼容易就退出。我生在這樣一個家裡,我的父親,唯利是圖,他甚至可以賣兒賣女來求榮。我的母親,從小就教我要怎麼才能討人歡喜,左右逢迎,她本來反對我跟你在一起,一聽說能佔了徐家染廠,當即就同意了,本質上,她和我父親是同一類人,你不知道吧,她還夥同柏言的母親來拆散你跟柏華。」他那雲淡風輕的樣子,就像在說別人家裡的事情。
韻清聽了為些事,頗不可思議:「有這事?」
「是啊,我生在這樣一個家裡,我從懂事開始我就恨他們,我一心想過一種乾淨純潔的生活,所以當初我追求你,我覺得你簡單,我甚至想,你如果同意了,我們就去國外生活,再不回來。」他陳述著自己的過去,臉上帶些笑意,像在追憶那快樂的時光:「你拒絕了我,守著你那可笑的舊式婚約,我就知道,我太天真了,你不是我的良人,所以我去參軍,我要改變天下人的看法,我想要改變這個社會你懂嗎?」
「我不懂,也沒你那樣的胸懷,可是為什麼你要幫日本人做事?」
「你以為我想嗎?我恨不得殺光日本人。」
「那你就回部隊去呀,你是軍人,戰場才是你應該呆的地方。」
「我回不去了,這就是我的宿命。韻清,我真的很孤獨,你能陪著我嗎?」
「我要去睡了。」
他並沒攔著,由她回到了小六的房裡。
林三小姐被**的事情終究是沒有瞞住,大家都在議論紛紛。林四按著林父的意願跟小野交涉,小野卻不肯承認。
林家這回吃了啞巴虧,林父氣得跳腳,這個被他寄於厚望的女兒,就這麼成了顆棄子,實在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