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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身份

  偌大的林宅只剩林少清一個人住著,他閑時就會一個人坐著發獃,原本熱鬧非凡的林家大廳安靜的出奇,下人們連走路都不敢發出太大的聲響。


  他一個人坐著,坐著坐著,就流下了淚水,他哭得像個孩子。


  他一個人睡到半夜,總會驚醒,醒了穿著睡衣就去韻清那裡。他看到她屋裡的燈光才會安靜下來(韻清自搬來這裡總愛開燈睡)。他突然發覺自己錯了,原來有些東西,已經長在他骨子裡了,任他怎麼嫌棄也帶不走,比如從前那種熱鬧,那時他那樣煩他們,卻在他們走後思念他們。


  有那麼一晚,他覺得自己要發瘋了,他去了韻清那裡,把她從床上拖起來,任她打罵叫喚,也要將她拖回林宅。


  韻清以為他要行不軌,一副誓死不從的樣子。他卻安慰她:「你放心,我不會對你怎麼樣的,我只是睡不著,沒人陪我,我已經好幾天沒有睡著覺了,你陪陪我行嗎?」


  韻清防著他,在他的床上,縮在那裡,心裡害怕得要死,而林四卻在一旁的沙發上睡起覺來。


  那個把自己折磨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林少清,像個孩子般的睡在那裡,她試著去靠近他,給他搭上些被子。


  她想起當初自己和柏言新婚時,兩人也是這樣,一個睡沙發,一個睡床。可是,和柏言在一起時,自己那樣安心就能睡,眼前這個就要擔心他隨時會發瘋。她藏了剪刀在枕頭底下,防著他。


  自從搬回了林宅,林四漸發現自己漸漸好轉,不再失眠。陸韻清成了他的救命稻草,他每晚都要看見她,才能睡著。


  林府原本住了那麼多人,院子大得不得了,現在人都走了,白天韻清在家的時候就到處閑逛。沒人住的房間慢慢積了灰,看著很可惜,只是收拾了沒人住,仍舊是積灰。她走在大廳里,大理石地面發出她皮鞋踩踏的聲響,清脆的瘮人,想想還不如那間小院,統共那幾間屋子。


  那日林四又給她添了許多衣物首飾,一件件在放要她身上比起來。韻清不耐煩他:「好端端的,買這些做什麼?」


  林四笑了,那樣無邪,彷彿回到過去:「記得你在南京時總愛漂亮,衣服也一向是買不夠的,現在怎麼這麼不愛美了?」


  韻清卻沒有好心情,她被關夠了,哪像從前在南京那樣自在,少不得要刺刺他:「也得看穿給什麼人看吧!」


  他又些懊惱,又裝作無所謂:「我有自知之明,知道比不上徐柏言,可徐柏言比我好多少,起碼對於你一個女人而言,他已經放任你不管了。」


  韻清被說到心中痛處,整個人呆立那裡,這將近兩年來,她一直不願承認,他已經放棄了她。


  他繼續說著:「所以,你不要再想他了,好好的呆在我身邊,你想要什麼,我都會滿足你。」


  韻清冷笑一聲:「四少爺連親生母親都能趕走,為什麼卻要留下我這麼個外人?」


  他卻有些瘋狂:「我想你聽說了,這兩年針對我的刺殺有幾十次,我放了他們出去,不過是救了他們一命,不過你不同,我想博一博,徐柏言到底會不會來救你。我還想知道,如果他的太太天天和我在一起,他會不會痛苦。」


  左一句徐柏言右一句徐柏言,原來她是林四用來對付他的籌碼:「你跟柏言到底有多大仇,為什麼到現在你還不肯放過他?」


  「我這些年一直以他為楷模,但現在憑什麼他是英雄,我卻成了漢奸。」這話說的有些強盜邏輯。


  韻清糾正他:「那不是你自己要當漢奸的嗎?」


  林四死死地看著她,邪惡地一笑:「我們要不要打個賭?你天天跟我出去應酬,看看徐柏言知道了會不會來找你?」


  韻清憤極:「你想利用我引他來?」


  看到她怒了,他有點興奮:「說不定他倒能救你出去。」


  韻清想知道他計劃,禁不住問:「你又打的什麼算盤?」


  他懶懶地說:「哎,我把家裡人遣散了,日本人很不滿意,我得把你推到外面去,讓他們知道我是為了娶你才轟了家裡人的。」


  她就知道,徐柏言這麼久都不曾有過音訊,顯是為會這樣魯莽,又或者徐柏言早已經放棄了她,林四剛才,不過是在試探自己,或者純屬他的惡作劇。她有些自嘲,但是偏要嘲諷林四:「繞這麼大圈子原來是為這個,應付日本人作才是你的目的吧。」


  他又逗她:「你就不想徐柏言真有可能來救你?」


  不管林四哪句是真,哪句是假,如今偏要氣氣你:「那我告訴你,不管他還記不記得我,我都捨不得他來冒險,我就是死,也不願他為我涉險一分。」


  林四又沉默,他眼神複雜:「恐怕由不得你,明天起,有需要的場合,你都得跟我一起出席。」


  林四不是說笑,很快日本人為了慶祝水路運輸通航要開慶祝晚會,林四不得不參加。他命令陸韻清必須參加,而且得打扮得體。


  韻清本不想參加,但那天看林四的態度,她知道,就算她死了,他一樣會拿她做文章。所以,她得活得久一些,好看看他的下場。


  她挑著那些衣服,最後選了件黑色,很好,要是被誰刺殺了,也不用愁沒人替他喪服吧,當然,如果有白色,她定要穿件白的。


  林四回來接她時,並沒有說什麼,替她挑了件粉藍色大衣披上:「這樣很好,我父親去世不久,花哨了不像。」


  韻清一聽又後悔起來,早知道該挑件大紅,怎麼艷怎麼穿。


  那晚會在一個日本將軍的宅院里,不知道又是佔了哪家高門大戶的屋子。參加的人非富即貴,說白了除了日本人全是漢奸。韻清本就於他們無感,更不願與他們攀談,只一個人東逛西走。有人過來,見她一副拒人千里的樣子,也就不想自討沒趣。


  林四時不時瞧她,不過這樣的場合,也沒有人會尋事,最多說她不懂理數罷了。


  她百無聊賴,讓林四找了個地方給她休息,林四問過主人家,領了她去二樓的一間房裡安頓。


  這樣的晚會,只怕要到深夜,這些日子她總是早睡,這會犯起困來,便斜在沙發上假寐。


  不知道過了多久,只聽幾聲槍響,嚇得她一骨碌坐起來,緊接著就有人進來她的房間。


  房間燈光昏暗,她嚇得叫出聲來,那個一骨碌撲上來:「別出聲。」


  是個女人,韻清看不清她的臉,只聽那人說了句:「是你?」


  韻清睜眼,一看是個年輕女子,自己卻不認得她。


  那女子將一個小東西塞她手裡:「交給林隊長。」


  她來不及反應,外頭一片槍聲,掃射過來,那女子攔在她面前,將她推倒在沙發後面,自己儼然被打成個篩子。


  外頭林四在叫住手,衝進屋裡來尋她,她早已經嚇傻,臉上身上濺了少鮮血。


  「韻清!韻清!」


  她只瞪大了眼,哭不出聲來。


  林四抱起她就要跑,卻叫日本人攔住了:「林先生,你們還不能走,這裡所有人都有嫌疑。」


  林四咆哮:「去你媽的嫌疑,我未婚妻在你們安排的房裡休息,你們不問三七二十一就往裡面開槍,老子幫你們拚命,你們卻不把我的人當人?」


  那主人將軍過來,揮退手下:「少清,是我手下魯莽,你還是先帶這位小姐去看醫生要緊,改日我再登門陪罪。」


  林四抱了韻清便走,後頭那日本軍官斥罵手下:「你太魯莽了,我們現在正值用人之際,你這樣做,那些中國人只會更不聽話,明白嗎?」


  林四檢查著韻清身上,催促司機加速,車子駛出那宅子老遠,韻清才戰戰兢兢地說:「我沒事。」接著從手裡交給他那樣東西。林四瞧見,趕緊藏到口袋裡。


  韻清沒有挨到槍子,還真是幸運,不過那人推她的時候用力過猛,倒在臉上手上都留下了擦傷。處理好傷口,兩人回到林府里已經半夜。


  她想著那個女人,問他:「你就是林隊長?」


  「是。」他並不否認。


  「那個女人是誰?她怎麼會認識我?」她記得清楚,那女人是認得她的。


  林四嘆口氣,頗有些悲壯:「她當然認識你,她就是啞巴。」


  那啞巴一向是老媽子打扮,也從未聽她說過話:「可是她會說話,還那麼年輕?」


  他跟她解釋:「人是可以偽裝的。」


  是啊,偽裝,眼前這個人,不一直跟她偽裝嗎:「那你呢?你到底是什麼人?」


  林四覺得,瞞她已經沒的意義:「我是復興社的人,我為黨國效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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