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跟蹤
那日她正抱著徐生在街上看捏麵人兒,徐生看得津津有味,她只顧手裡的小人兒歡喜,不曉有人注意她久了,往她肩上搭了一隻手上來。
她正要生出一股怒火來,轉臉便要開口罵人,不想一瞧,卻不是那沒了良心,害得她作下堂婦的吳寄財不是。
阿奇驚喜:「果然是你,我遠遠的瞧著這樣眼熟。」
李氏卻沒那好心情,他休了她不說,還這樣久不管她,正一肚子氣呢:「真是冤家路窄,怎麼到這裡也能碰著你,我還當你死了呢?」
阿奇本是他鄉遇故人,想著她會兩眼淚汪汪模樣,莫名卻吃了他一頓排頭:「怎的開口就咒我去死,我又哪惹著你了?」
李氏抱怨:「你說定時定日送錢養我,這都多久了?我只差沒被你餓死?」
這倒真要怪他,阿奇無從解釋:「我也是無奈,對了,你上海不呆,跑這裡來做什麼?」
李氏正想著怎麼對付他,不想徐生突然說話:「娘,買,買。」
那吳奇才聽得發獃,轉而怒火中燒:「我才休了你幾年,這孩子都這般大了?」
他一說這話,周圍都投了看戲的目光來。那李氏氣急,怪他居然還要丟她臉面,心中一橫,罵道:「你這當兵的好沒人性,怪我生不出孩子來便要休了我,如今叫你瞧瞧,到底是我生不出孩子來,還是你生不出孩子來。」
這話一出,眾人紛紛大笑,那吳奇才有口難辯,臉燒得通紅,四下里全在笑他,他正要與她對質,卻不見了李氏。原來李氏趁他不注意,抱著孩子就溜了,只是她也沒虧著徐生,順手還抓了個面人與他玩。
今日出了這樣一口氣,都虧了徐生這聲娘叫得好,她忍不住「吧唧」徐生,叫徐生臉上痒痒的,發出咯吱咯吱的笑聲來。
那吳奇才四下尋不到人,只能回去,在辦公室碰著柏言,便說與他知道:「大哥,我今日遇著我那前妻了,你說她好好的在上海,怎麼就跑長沙來了?」
那不愛管閑事的徐柏言一句話就將他推了回去:「你怎麼不去問她,反來問我?」
阿奇心中不平:「我才與她說了幾句話,就讓她跑了。哎,氣死個人,她居然還生了個孩子。」
柏言一向事不關已,高高掛起:「這是好事,她尋了良人,也省得你再操心。」
阿奇哪裡聽得進去:「好什麼好?你曉得那孩子多大了?我瞧著怎麼也得兩三歲,話都說囫圇了,你想啊,她與我分開才多久,我怕是著了她的道,讓她戴了綠帽也未可知。」
說起孩子,柏言心中一動,他和韻清,本也該有個孩子,只是在那樣的環境里,他終是沒有顧得上他們。
見他不回話,阿奇又湊上來:「徐老大,我說,等你有了空,陪我出去找找她,我得問個究竟,這口氣我咽不下呀。」
徐柏言白他一眼:「這邊工事這樣繁忙,我哪有那樣的心思,你要去,就自己去吧。」
只是柏言終究拗不過他,待到閑下來便被他拖來巷子里。四處尋找,只是他心不在焉,不過敷衍了事。在那巷子盡頭,他聽到書聲朗朗,不由得過去看看,那是所不起眼的小學校,裡頭師生也不算多,他記得他曾命人來勸這學校師生撤離,看來要麼是下面的人辦事不力,要麼是這些教書的不知道厲害關係。
他記在了心上,回去便要再督促人來催。
韻清從教室里瞧見外頭有個穿軍裝模樣的影子,想起李氏回來說過遇著阿奇的事,她特意背過身去,因為阿奇認得她。李氏不願見阿奇,一如自己不願再見徐柏言,她們好姐妹,自然不會違了彼此心意。
那李氏自那日起便在房裡躲了好幾日,她怕阿奇來尋仇,自已那樣羞他,只怕他會拔槍崩了自己,又怪自己那日衝動,沒想著這事的後果。
這幾日一過,她哪裡憋得住,再說了,說不定哪日自己就要逃難去了,總要上街備些東本,吃些好的,才不枉了自己這身體。
她抱著徐生又溜了出來,自那日起,她私下總教徐生叫自己娘,她在街上買些玩意給徐生,又帶徐生去下館子,還買了些點心打包帶在手裡。她生了警惕之心,東瞧西望的,就怕阿奇來尋。
這一路,她左顧右盼,鬼鬼祟祟,快到那巷子盡頭才放鬆下來,卻不曉得徐柏言與吳奇才正跟在後頭。
她拎了許多東西,徐生又在她肩上睡著了,開不得門,正巧韻清下課,她便喊道:「韻清,快來開門。」
那頭徐柏言聽著,心中震驚,重慶沒有她的消息傳來,她居然來了這裡。阿奇正要上前,卻被柏言一把拉住。
韻清開了小門,走出門外:「李姐姐,你怎麼又買這許多東西?」一邊說,一邊去抱徐生。
徐生被她一動有些哭鬧,卻見彩平也跑出來了:「快到娘這裡來,我們徐生最乖了。」一邊哄徐生,一邊往裡走,說說笑笑,全然不知,這一切全瞧在徐柏言眼裡。
徐柏言訥訥地回去了,阿奇不解,他又怎麼會知道,韻清曾說過,離了柏言,她自會前去投奔彩平這章。
不過他也高興,那孩子果然不是她的,就知道他那大姐那臭脾氣,怕是沒有敢靠近的,也就自己曉得她為人。
阿奇問了徐柏言許多關於他和韻清之間的事情,徐柏言始終一言不發,他心頭淌血,到底,她與他是離了心了,再不願回他身邊來了。
只是他一向理智的人,突然又折回那巷子里去,躲藏在僻靜處,偷偷望她,他總是看她不夠,雖然她現在穿得樸素,也不施脂粉,與從前那個愛美的可人兒相去甚遠,他卻還是放不下她。
他遠遠地瞧那校舍里,那一大群孩子在那裡嬉戲,時不時會有她的身影掠過。每次她出現在他眼帘里,跟著他的心便一陣悸慟。他多想過去與她相認,卻不敢打擾她現在的平靜。他也害怕,害怕她再像上次在柏華那裡那樣對他。
於是徐柏言一有空,便去那裡窺探,見不著她的身影便會焦急,見著了就一陣欣喜。
韻清那次上街,他遠遠跟在她後頭,他看她精心挑選東西,與那小販討價還價,跟個平常人家小婦人一般無二,心頭便有些不是滋味。那時的陸韻清,幾時會為這些小東西計較。他很想上前幫她付賬,卻又不敢,他不想連這跟隨她的機會也沒有了。
可能是跟得緊了,韻清察覺有異,總回頭張望,他躲得及時,沒叫她瞧見了,卻也嚇得她膽寒。她一路小跑,逃也似的走了。
李氏瞧她慌張,過來接應:「妹子,你這是怎麼了?」
「姐姐,我怎麼覺著有人跟蹤我。」
「我去瞧瞧。」李氏隨手抄了根棍子,在巷子里檢查,柏言隱在樹后,換著位置,沒叫李氏尋著。
她迴轉過來,安慰道:「沒有人,還好虛驚一場,不過,我們出門在外,還是小心些好,下次上街去,叫上我。」
韻清點頭答應,放下心來。
第二日,有輛汽車駛到校門口來,一位軍官下得車來,找到許校長,說是軍隊聽說他們學校艱苦,特意撥了些物資過來。許校長感動得流淚,他不是沒有奔走過,只是哪個部門肯管他們,便是現在這個學校,也是託了他以前老師的關係才肯收留他們。
看著那一袋袋麵粉搬下車來,學生們雀躍不已,臨走那副官說與許校長知道,只要有困難,便可以去尋他。
韻清瞧瞧李田玉,心想,定是阿奇為了補償她,她們才跟著沾了光。等那行人走了,她便靠過去:「姐姐,我可真是幸運,交了你這麼個財大氣粗的好友,瞧瞧,我們可都是沾了你的光。」
李氏一臉得意:「那是他本就應當給的,我跟你說,這些還不夠他欠我的利息呢。不過倒也奇了,你說他這麼個愛顯擺的人,要是送東西來,他怎麼不親自來?」
「許是他臨時有事罷。」韻清替阿奇開脫。
「管他呢,只要有飽飯吃,我還挑剔個什麼勁。」
自此,隔三岔五,那軍官總有些東西送來,雖不多同,卻也救了他們的及。李氏越發得意,韻清看著也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