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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敘舊

  江軒智一連幾天都抱著電話不放,叫全局上下一頓嘲笑,還驚動了賀局長,那賀局長將他叫到辦公室一通好訓。這江軒智本就是個愣頭青,不撞南牆不回頭的,像他這種人最有衝勁幹勁,跑腿辦案箇中好手,卻是不通人情世故的,因此這賀局長也是對他又愛又恨又拿他沒有辦法。


  那賀局長正訓得起勁,突然響起電話來,只聽他怒氣沖沖地對那電話大吼:「喂?」


  江軒智很有些要謝電話那頭的意思,因為替人分擔了那些閑氣,等賀局長對電話里撒一通,那他總是要好過些。可是下一秒,這賀局長就換了張笑臉,說話極盡諂媚:「原來是胡專員,對不住對不住……什麼……是是是……」只見他掐了電話瞪大眼睛朝江軒智看著。


  江軒智讓他看得心裡發毛,看來這電話多半對他不利,心裡正是叫苦連天,他今天可得有得受了。


  他心裡正忐忑,卻見賀局長態度來個一百八十度轉彎:「嘿嘿,你小子,不聲不響地,什麼時候跟胡閣老搭上線了啊?」


  「胡閣將?」這胡閣老是誰?他一時真是想不起來,莫不是什麼時候替他們抓過小毛賊?他心裡正得意地回憶自己辦過的案子。


  賀局長一臉正經地盤問:「剛才打電話來的就是胡閣老最小的閨女,指名道姓地要見你,說,你跟她怎麼搭上線的?」


  江軒智這才想起來,自己的夢中佳人,可不就姓胡嗎!只是這電話怎麼就打到局長辦公室來了。他來不及想這一層,這賀局長可是話裡有話:「局長,瞧你這話說的,搞得我跟胡小姐有姦情似的。我對天發誓,我們可是清清白白,什麼都沒有發生過,只是跟她見過一面,說過兩句話而已。」


  賀局長不耐煩道:「不肯說是吧?我告訴你,別以為有胡家撐腰,你就可以不把我放在眼裡。」他局長的威風還是要顯擺顯擺的,不過他也不敢過頭,「胡小姐說了,半小時后在門口等你。」


  江軒智大喜,雙手抱拳:「多謝局長!」說罷轉身欲走。


  賀局長將他叫住:「呆會叫上我,讓我也跟她打個招呼,剛才電話里我太凶了點……」說到後頭,臉上顯見得有些掛不住。


  胡一菁遠遠地開車過來,瞧見警局門口一大串的黑皮列隊在那裡,她想定是他們要出任務,便將車停在離門口遠一些的地方。不等她下車,賀局長領著江軒智迎上前去,一路將她引到警察廳門口,這一隊人等向她敬了個大禮,倒將她嚇了一跳。


  那賀局長迎上前去:「胡專員胡小姐,大駕光臨,可還滿意啊!」


  胡一菁最煩這套虛禮:「局長大人客氣了,我不過找個人,弄這麼大個排場,我可是要被上峰批評的。」


  賀局長趕緊表示歉意:「哎喲,是我考慮不周,我這就撤了他們。」說擺便揮手示意那隊伍散去。


  江軒智趁機跑上前:「胡小姐,不知找我有什麼事?」


  胡一菁白一他一眼:「明知故問。」


  那局長一瞧他倆個「打情罵俏」更是墊定了心中猜測,臉上掛起了莫名的笑容。


  胡一菁領了江軒智道:「賀局長,借用你的人,沒什麼意見吧?」


  「哪敢哪敢。」那賀局長一路笑臉相送,直看得他倆的車沒了影了,才回去。


  江軒智心下激動不已,這個時刻是他夢寐以求的,他一路找話來與胡一菁攀談:「胡小姐,我記得,我給過你電話的,怎麼打到我們局長那兒去了?」


  胡一菁有些愧疚地解釋:「你那天的紙我臨時用來記了組電碼,這數字混在一塊就花了,與其花功夫去猜,不如直接打給你們局長來得快。」


  江軒智木木地應著:「也是,也是。」又開始想下一個話題。


  胡一菁又說:「而且我打給你們局長想必他以後也不會過分為難你,你們那賀局長我是知道的,兩面三刀的東西,在他手底下不好做事吧。」


  江軒智一臉感激地說:「是,是,還是胡小姐想的周到。」


  「倒不是我想的周到,你幫我找韻清,這就當是我還你的人情,以後也不必記著掛著。」胡一菁把賬算得清楚,顯是不想以後再與他有所瓜葛。


  江軒智聽了心裡很不是滋味,這明明是過河拆橋的路數,到了她這裡,反倒要讓自己來感激她了,他本是很鄙夷這樣的做法的,但眼前的人兒卻讓他討厭不起來,相反,還得小心翼翼地套近乎:「胡小姐,我並不是為了那……什麼才接近你的,其實我早就認得你,不知你還記不記得,在你舅舅家裡我們曾經見過的。」


  「是嗎?我不記得了。」她說的極為輕鬆,笑臉朝她一瞥而過。


  江軒智第一次感受到被人無視的難受,他心裡有說不出的委曲,整個人都懨懨的,不再多話


  門口那兩個自然要查問一番胡一菁的來歷,江軒智搶在前頭,都一一與那兩人交待清楚。只是胡一菁卻很是納悶,這屋子裡怎麼不見一個家丁,卻只有兩個不倫不類的人看守。


  韻清正在院子里給海棠樹兒澆水,許伯許媽已經出院,許媽還需靜養,許伯一個人忙裡忙外的力不從心,這會正在後院照顧許媽。李氏每日三餐定時送來,只是不敢再尋人來幫忙了。韻清也不是從前那番養尊處優,她本出身小門戶,雖跟徐柏言過了些舒心的日子,但今時早已不同往日,她不願做那愛抱怨的碎嘴婆子,慢慢地一樣樣撿回來做,這些家務事做起來也不覺得辛苦。


  那海棠樹已經抽了新芽,花骨朵像一滴滴晶瑩的水珠兒掛在枝頭,那一陣風兒吹來,就要滴下來似的。到底是徐柏言親手種的,她愛惜得跟什麼似的。


  她聽得聲音,出門來迎,瞧見胡一菁,欣喜道:「胡小姐,知道你忙,怎麼這樣快就來看我?」


  胡一菁笑語盈盈:「我有許多話要問你,前兩天抽不出空來,今天好不容易脫身才出來。」


  韻清一向會為人著想:「你既忙著,不用這樣著急,我左右逃不到哪裡去。對了,你怎麼入了軍統了?」她挽了她的手往客廳里去,裡頭許伯聽著聲音,已經沏了茶水端出來。難得柏言這樣器重他,即便再忙,這主人的臉面,他還是很顧及的。


  胡一菁正是口渴,也管不得燙,吹了吹熱氣,就泯了一小口。這頭江軒智找了兩張報紙便對著那茶水扇起風了,這般體貼模樣叫韻清看在眼裡,心下瞭然,只是這會兒功夫沒空搭理他

  胡一菁說道:「當初一知道阿四入了軍統,我便追隨他也加入了,只是沒多久便聽說他投了日本人作了漢奸,後來我查到他是潛伏在日本人那裡的特工,只是不知怎麼就暴露了。你說,你都逃出來了,他會不會是詐死?」


  韻清見她三句不離阿四,阿四當初那樣血淋淋的模樣,便是神醫再世,也是無力回天的。可是現在,胡一菁卻還抱著幻想,她如何能將那血淋淋的事實原原本本的地說與她聽。她勉強笑笑:「但願他吉人天相。」


  胡一菁突然激動地來抓她手臂:「你也信他沒死是不是,我想他那樣滑頭的人,怎麼就能這麼便宜地死了,反正我是不信。對了,韻清,你卻又是怎麼回事?」


  韻清低頭微笑,這些事,她已經回憶多遍了,每回憶一次,傷痛便更深一次,只是身邊的人總是關心的多些。她便撿了些要緊的來說,說得簡單,略去了她和林四的章節,關於林四的事也只一句帶過,她怕胡一菁深究起來,她會忍不住。


  胡一菁聽完她的那些話,不禁一聲嘆息:「當初我們都顧不上你,柏言哥在戰場受了重傷在,要不是孫參謀,只怕他也回不來了。」


  她曉得孫參謀慘死,只是胡一菁這話里好像另有玄機:「孫參謀?」


  胡一菁兀自沉浸在往事中:「是啊,是孫參謀撲倒了他,只是孫參謀自己卻……」


  韻清驚奇:「孫參謀是為救柏言而死的?」道她提起孫參謀徐柏言便不肯言語,但孫太太也沒有跟她提起這事,這究竟是為什麼?

  胡一菁瞧見韻清驚奇模樣:「徐柏言沒和你說嗎?看來,他心裡那關還是過不去啊!」


  韻清卻是越來越糊塗了:「到底怎麼回事?」


  本來這事不應由她胡一菁來說,只是她既提起,便將自己知道的都告知韻清:「徐柏言受了重傷,撿了條命回來,被送來重慶養傷,你知道那孫太太,一向厲害,曉得自己丈夫因他而死,便跑去他父母那裡大鬧一場,後來不知怎麼的不鬧了,聽說柏言哥一直送錢給她呢!」在她看來,生死有命,何況戰場,孫太太得了撫恤金,徐柏言還定期貼補,已經待她不薄。


  「是嗎?」這些事,她居然才曉得。


  「要說,我也不知道那兩老怎麼想的,你明明活著,那時柏言哥九死一生撿條命回來,他們居然說你被林四給殺了,柏言哥氣急攻心,在病床上躺了半年有餘。你說說,那兩老怎麼就那樣狠心?」胡一菁提起柏言父母也是諸多不解。


  「原來其中有這樣多的事,我竟不知道。」她猜著一些,終究猜不了全部,自古總是人心最難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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