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相勸
他懶得跟她計較,女人總是不知足,不管哪兒的都一樣,這是他多年得出來的結論,既說不清楚,就讓她自己去猜:「那你還聽不出來嗎?哎,帶我去瞧瞧嫂子吧,我也好帶些消息回去。」
李氏真箇將他帶去瞧韻清那模樣,她原本想著阿奇將她的慘狀回去與柏言一說,柏言總會回來的,不想先將那阿奇嚇呆了。她面黃肌瘦,氣息不勻,跟從前那個風姿綽約的女人完全不是一個人嗎?阿奇不忍直視,沒看幾眼便逃了出來,任他見慣血淋淋的戰場,卻見不得一個女人日漸消瘦憔悴。
李氏不忍吵醒她,隨著阿奇出來,兩個窩到自己房裡說悄悄話。
她跟呆坐那裡的阿奇哭訴:「你可瞧見了,這個模樣,柏言再不回來,就要折磨死的。」
阿奇卻是怎麼也想不通:「不是說懷孕嗎?應該挺個大肚子,面色紅潤才對,這這……這跟得了絕症似的……」他見過的孕婦一向是大腹便便,模樣笨拙可笑的。
李氏聽不得那和吉利的話,罵道:「閉嘴,你烏鴉嘴,呸呸呸,我問才郎中了,說是也有這樣的。」
阿奇卻像受不起這驚嚇:「那我寧願不要孩子。」
李氏卻是不同,她一向喜歡孩子:「沒個孩子能成長久夫妻?你不聽你父總說什麼: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嗎?」
阿奇頂煩之套,這也是他總不著家的原因,他一向異想天開:「那便抱一個唄!」
「總不是親生的嗎!」李氏終歸有些守舊,那長在骨子裡的劣根,總是難棄,再說,這長輩也是不肯的,那菊花不就是為著這個原因備下的!
阿奇好生相勸:「大姐,你若生不了,我一定不嫌棄你,只要你好好兒的,但有一條,再別跟我提收菊花這事。」
李氏聽得兩臉頰緋紅,這不是跟她表心跡嗎?這話說得她心裡痒痒的,動作也忸怩起來。
阿奇見她臉上紅撲撲的可愛,不由得親了一口上去,李氏臉更紅了,卻沒有躲閃。阿奇壯了壯膽,將她臉捧過來,狠狠地吻了下去。他久在沙場,少有男女之事,正如頭餓狼撲著食,將她啃個精光。
李氏頭一次嘗這做女人的滋味,才曉得這女人為何都這樣善妒,便是韻清這樣溫婉可人的,不也是對那葉瓊恨之入骨嗎。她想想自己還傻乎乎地要將菊花給阿奇做小,要當時阿奇應了,那她現在真是要懊悔不已了。
她同阿奇商量道:「我如今跟你做了真夫妻了,這菊花可怎麼辦才好?」
阿奇見她舊事重提,嚇得一骨碌從床上坐起來:「大姐,你是著了魔還是怎麼的,再跟我提她,我就不回來了我。」說罷便要去尋衣服走人。
李氏顧不得羞,光著只手伸出來,一把將他拽回來:「我不是這意思,我現今也不想叫她跟你在一處,只是我當初許了她,你說這要怎麼收回來才好?」
他這才有些服軟下來,收回伸出去的腿,一臉不屑:「就說我不要她唄!」
李氏覺得不妥:「這也太傷人了,不如這樣,我給她找個婆家,多給些嫁妝,你說可好?」
阿奇讚賞:「這才是正理嗎,你去辦就好。對了,你可有家裡的消息?這麼些年不著家,也不知道我爹我媽怎麼樣了,我也真是不孝。」
李氏雙手環在他脖頸里,無限溫柔道:「你別急,我明日便託人回去打聽,要是他們肯,便接了他們來,我到外頭買處院子,一家人住在一起,好不好?」
阿奇倒對他另眼相看起來:「你倒財大氣粗,你這飯館這樣能掙錢?」
李氏湊到他耳根處:「這飯館能掙幾個錢,我跟著孫太太做生意呢,掙了點,買個屋子宅子什麼的還是買得起的。」
他想不起跟她相交的有哪家姓孫的來:「哪個孫太太?」
她笑他健忘:「就是跟韻清最要好的,叫趙若琳的。」
哪知道阿奇一聽這名字,又一骨碌跳起來:「這個潑婦?你們怎麼跟她搞在一起?你不曉得他男人死了,怪到柏言哥頭上,要去跟柏言哥拚命啊?」
李氏不曾曉得其中蹊蹺:「有這回事?我看她對韻清挺好的呀!」
阿奇又摸了不摸頭,不置可否:「莫不是改邪歸正了?」
李氏卻覺得平常:「人家死了丈夫,吵鬧幾句也是有的,怎麼就把人給看扁了?」
這兩看,阿奇鮮少跟她們接觸,覺得李氏說得也有些道理:「那最好,總之你最好長個心眼,防人之心不可無嗎!」
兩人推心置腹,儼然老夫老妻。那阿奇想,既然自己請了喪假,不如借這機會多休幾天,陪陪這老婆也是好的,於是便安心住下來,天天好吃好喝,還有女人伺候,把他弄得樂不思蜀。
韻清這裡仍是昏昏沉沉的,每日顛倒黑白,吃了吐,吐了吃,為著肚子里那小生命,跟自己做著鬥爭。她經常夢見徐柏言一身是血的場景,每每嚇得驚醒過來,於是越發珍愛那小生命,但凡郎中開來的安胎藥便都吃了,許媽那偏方也不曾歇下一日。
阿奇住了七日,他是算著這頭七一過,應該要走了,李氏不曉得他這駭人的心思,囑咐他將消息轉告柏言,無論如何將柏言勸回來一趟。阿奇領了命,回軍中去了,這回他倒是將這事放在了心上,只是才到軍營便被關了禁閉,理由當然是上頭知道了他家裡沒死人,說他撒謊回去,屬瀆職,念他初犯,關一個月禁閉了事。
李氏等不著消息,更等不著人,便猜這事要麼阿奇辦事為牢,要麼徐柏言心狠,這猶猶豫豫間,韻清倒是漸漸好起來了。雖還覺著這個沒味,那個味又不對的,到底是能吃些東西了,也不吐了,不過是挑食些,但她這開飯館的還愁她這兩口吃的?
等她過了四個月,那老郎中來替她把脈,直直點頭,說是可以下床了,就是還要加強些營養什麼的。那老郎中來她這裡勤了,總不見這家的男主人,也探聽了些風言風語,他看這太太年輕,又是個通情達理的,便支走了許媽,有心開導她幾句:「太太啊,我知道你家男人是干大事的,這家顧不上也是有的。這女人呀,心胸就得豁達些,男人就算有什麼錯處,也是年輕不懂事,瞎折騰的,等上了年紀呀,就知道還是家裡好呀。」
他時不時揪一揪他那泛白的山羊鬍子,彷彿很有樂趣:「不說別人,就說我,別看我一把年紀,年輕時也覺得自己風流倜儻,很是看不上我家那老婆子。在外頭很是混賬了幾年,直到把家底都散盡了,不得已才回了家。一看還是家裡的老婆子在等我,照顧著一家老小。把我悔得呀,後來我就正經地行醫,將家當都交給她來管,雖說沒有大富大貴,倒也衣食無憂。我到今天還記著她的好呢。她這些年操勞,落下了些病根,我是一日三餐的葯,都親自端在她手裡,哄著她喝下去。」
他說得有些激動,那一眼眶子老淚,像是馬上就要落下來,卻又突然收了回去:「太太,我說這些啊,不為別的,不過是想你心裡不要結了氣,跟我那老婆子一樣,年輕輕地落了病在身上,到你家先生浪子回頭了,卻沒福享受。」
她知道這郎中一片苦心,人家與你無親無故,肯這般推心置腹,怎不令她動容:「多謝大夫,你這不光醫病,還醫心呢,真是醫者仁心。」
他趕緊推辭:「不敢當,不敢當,太太若是聽進去了最好,若是沒有,就當我講了個別人家的閑話,左耳進右耳出便好。告辭!」說罷,便拱手退了出去。
韻清觸動頗大,連這郎中都看不下去了,自己這是有多消沉。許媽又端來些葯,她一口氣喝了,就要下床來。許媽大驚:「太太,你這是要做什麼?」
她感念許媽貼心,微微一笑:「你也聽大夫說了,說我可以下床走走了,天天躺在床上,我不嫌悶,他也要悶壞了。」她輕輕搓著自己的小腹,雖有些隆起,卻不明顯,不明就裡的,是看不出她懷孕的。
許媽見她說起俏皮話來,心下大喜,將手頭的葯碗扔在桌上不管,先扶了她下樓去散散要緊。
自那郎中說過那番話,她心裡活泛許多,漸漸飯量大了,吃起東西來也不那般挑了,人見著就那樣長起來。臉上有了血色,肚子漸漸隆起,心情也漸漸開朗,許媽經常見她撫著肚子跟孩子說話,很是欣慰。
阿奇那裡終是傳了消息過來,說是徐柏言肯回來,李氏氣極,恨不能親自就上門去將他押回來,在電話里將徐柏言一通地罵。她這氣一出,便權當他是個死人,不再提。不想兩日後一早,她才到店裡,徐柏言已經等在那裡。
李氏諷他:「這什麼見,把您給吹來了?」
他不辯解:「大姐,我不能回去見她,我怕氣著她,你能不能把她約出來,我遠遠地看她一眼就好。」
李氏斷定是他對不起韻清:「果然是你對不住我家韻清,你倒是說說,你是讓哪個狐狸精給迷住了。我就說韻清這麼個溫柔性子,怎麼就那麼不聽勸了。」
他懇求:「大姐,我只想見她一面,還請你成全。」
李氏瞧瞧他那樣窩囊,心中的氣憤競化作了心疼,到底他是韻清肚子里孩子的父親,還指望他們早晚能破鏡重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