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從頭
韻清介紹起來:「這是你阿叔,是你父親的兄弟。他也是個英雄,打鬼子的。」
阿喜獃獃望他,終究認生,雖想過來,卻見他少了個手臂而有些害怕。
徐老爺吩咐:「韻清,吩咐廚房裡多加幾個菜。」兒子回來,總要好好團聚一番。
晚上一桌人坐在一起,那徐老太太陪坐在徐柏華身旁不肯離了一步,這倒叫阿喜吃起醋來:「奶奶是不喜歡阿喜了嗎?」
徐老太太笑道:「你這阿叔八年不曾回來了,奶奶好不容易才見著,不過奶奶最疼的還是阿喜啊!」
阿喜不肯:「我不信,我天天陪著你,倒不如個八年都不理你的阿叔?」
這番答話叫眾人笑翻,阿喜自是不懂他們笑什麼,柏華卻來抱他:「阿喜,是阿叔不如你懂事,走了八年才回來,我還要多謝阿喜陪伴爺爺奶奶呢!」
「我爸也走許多年,他回來怎麼不見來奶奶這樣歡喜?」童言無忌,他一語道破關係,倒叫徐老太太臉上有些掛不住。
韻清將阿喜叫過來:「阿喜,你爸雖不回來,不是有你和媽陪著爺爺奶奶嗎?」
阿喜左想右想,點頭同意:「倒是有些道理,阿叔,你沒了手臂疼不疼?」
柏華笑道:「若是疼,阿叔臉上怎麼還會笑,該哭才是。」這孩子機靈,他也覺得歡喜。
阿喜又作深思狀:「也是,阿叔我替你夾菜。」有了這孩子,一家子著實熱鬧不少。
飯後,徐老爺大醉不省人事,韻清正張羅房間給柏華住下,這房子小,她正愁怎麼安排,卻聽柏華說:「嫂子,不用麻煩,我這就要走的。」
韻清挽留:「回來了怎麼說也要住幾天。」
他不敢看她眼睛,低著頭,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不行,我得馬上走,嗯……這鬼子是打完了,不過國共之間只怕早晚要打起來,到時候我和大哥……」
韻清自是不懂國家大事,她只記得柏言對她的承諾:「你大哥說了,這日本人打完了,他就退役回來。」
柏華心頭一驚,不知是憂是喜:「是嗎?那大哥他現在……」
韻清解釋:「這日本人投了降,不得收拾戰俘嗎?想來也沒多少日子了,他答應了我,以後不會再分開。」
他聽得心酸,那眼淚就將要落下來,許是酒多的緣故,他今天很有些口不擇言:「想不到,我當年任性,倒成全了大哥,呵呵!」
韻清憶起往事,已然不放心上:「許是緣份使然吧!」
柏華見她一筆帶過,心中失望:「若是我沒有逃婚……我……大嫂,是我對不起你。」
韻清怕他說些挽不回的話來:「你不必說了,這麼多年過去了,我早就釋然,還有,那些過往,你不必再提。」
他喝了些酒,有些失態,看著自己當年心愛的女子,一顆心整個人全在自己親哥哥身上,心就莫名絞痛。原本,守著她的應該是自己,如果當初沒那一出,應該跟她是對雙宿雙棲的夫妻。他的心裡無比的嫉妒,他的哥哥從不和自己爭強或者說不屑跟自己爭強,到頭來,卻什麼都得到了最好的。
他也不和兩老道別,只和韻清說了一句:「我走了。」便沒再見到他回來。徐老爺倒是看的開的,也不問他來去,倒是徐老太太大哭一場,她終究費了許多心血在他身上,割捨不下也正常。韻清事後怪自己怎麼把阿四那回事給忘了,想想自己真是不該,柏華這一走,這事不知要拖到何年何月去。
於生意上,韻清是毫無頭緒,可也只能硬著頭皮上,徐老爺自是不放心,要跟著的。招攬工人,修繕廠房,機器採購,一堆的事情擺在她面前。人一忙,脾氣難免火爆,她心中暗自責怪徐柏言怎的還不回來。這阿喜越發的調皮,他如今跟了街上一幫小屁孩兒,日日一處搗亂,時有鄰居上門告狀。韻清見他這般不聽話,氣起來就要動手,還罰了他不許吃飯,那阿喜嘴上卻是厲害,韻清說他一句,他便有兩句三句的頂回來。韻清無奈,總搬徐柏言出來嚇他,他才收斂了一點。
那日韻清又罰了他立牆角,正嚇唬他,卻聽見外頭傳來個女聲:「喲,有你這麼當娘的嗎?好歹也教過幾天書,就不知道以德服人的道理?」
韻清聽得聲音熟悉,回頭一看,果然:「你幾時回來的?彩平,我想死你了。」
彩平自是笑語晏晏,與那時在長沙大有不同,如今氣色很好,神清氣爽的說起俏皮話來:「你瞧瞧,也就我想著你,你幾時上我家去打聽過我?」
韻清埋怨她:「我只當你回來也是往徐州去的。」
這倒也說得過去,彩平本就只是玩笑,不與她認真:「我跟宗文說了,這些年在外許久,想安定下來,陪陪父母,他倒也同意,反正這邊也缺著師資,便回來了。」
韻清也是欣喜,她兩個又能在一處,多少有了個說話的伴:「那便好,阿喜,快過來,這是你彩平姨母。」
阿喜卻刁鑽:「你不是才罰我站嗎,我這過去了,算是站了,還是不算呢?」
韻清叫他問得無言以對,又要發火:「你這孩子……」
彩平攔了她:「哎,韻清,你這樣教不了孩子。」她便朝阿喜走去,「你叫阿喜?」
「嗯!」
「今年幾歲?」
「虛的六歲,實的五歲。」
「那你可願意跟姨母去學堂里上學?那裡好多跟你一樣大的學生,都在學習。」
他本就缺了伴,一個人一直在一堆老人婦女中打轉,現今聽著有許多與他一樣大的朋友,果然動心,卻又自負:「真的嗎?我自小也跟了我爺爺學習,不會教的全是爺爺教我的吧?」
彩平見他那樣子不覺了笑,不過到底是個孩子,這樣自負,自然了容易對付:「你要不要去試試?」
阿喜本就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哪能讓彩平嚇了去:「試試就試試。」
彩平很是喜歡這麼個小男子漢,她家的徐生卻與阿喜另一個性子,便想將他引去,叫他兩個相互地中和一下:「要不你現在就跟我去我家裡,我這裡有個徐生哥哥,他便是學堂里的學生。」
阿喜轉頭詢問韻清:「媽,你讓我去不?」
她也正犯愁,彩平願意管,倒說不定真有法子:「去吧。」
彩平拉著阿喜便走了,吩咐了韻清晚些時候去接。韻清想這愁有的孩子的,這會能得一時清靜也是高興。
彩平家裡跟韻清家裡很近,走個三五分鐘便到了,她看看天將擦黑,便與秦媽去接阿喜。她還是在徐生兩歲時才見過他,便帶了盒糕點去。
彩平家院子里一片歡聲笑語,她老遠聽見,有些羨慕,柏言回來,家裡也該是這樣熱鬧模樣吧。推門進去,卻見許校長正與個身長玉立的十歲左右的孩子在下棋,那小孩一本正經,很有些儒家學士風範。
「這是徐生?」她輕輕繞到彩平身後。
「輕點聲,別吵著他們下棋。」這個袁彩平,也就是韻清知道她性子,哪有這樣待客的,一般人非生一肚子氣去。
許宗文瞧見,放下手中棋子:「徐生,今天家中來客了,就下到這裡,明日繼續。」
「嗯。」
阿喜正圍在桌邊,瞧見他母親,跑過來要抱。到底骨肉親情,韻清早忘了剛才的不快,一把抱起來。她過來摸徐生的頭:「徐生可還記得我?」
徐生搖頭:「我那時候小,不記事,不過我娘常提起你,我猜你是我韻清姨母。」
「你倒是猜的准,」她將徐媽的點心送到徐生手,「拿去吃吧。」
阿喜瞧見早跳了下來,徐生不緊不慢地接過來:「謝謝姨母。」
阿喜卻搶了來拆,韻罵道:「你這孩子,怎麼這樣沒有禮貌?」
徐生將阿喜手裡的奪過來:「這是你娘送給我的,你要是想吃,得先經了我同意。」
阿喜一向會撒嬌,家裡那些個老人全吃他那一套:「徐生哥哥,阿喜流哈拉子了,你就給一塊唄?」
徐生卻是一本正經:「不行,你得先和你娘認錯。」
阿喜無奈,轉過身來朝韻清深鞠躬:「媽,我錯了。」
徐生再說:「你表現不錯,獎勵你一塊。」阿喜開心地接過來。
韻清卻是驚奇,怎麼自己也管不好的孩子,倒對徐生服服帖帖的。彩平自拉了她去敘話,許宗文卻和岳父去研究學問,兩個孩子院中嬉鬧。
只聽彩平說道:「韻清,我聽說柏言父親打算重辦染廠?」
韻清嘆氣,她頗有些心有餘而力不足:「是啊,柏言還沒回來,柏華又不著家,抓了我當壯丁,你說我可不可憐?」
彩平有些擔心:「你一個女人家,有那份底氣?」
韻清不服氣:「怎麼沒有?一家子的老小,全指著它過活呢,我是那能壁上觀的人嗎?」
彩平覺得她這些年過來,經了許多事,但應得堅強了,雖還有些擔心,但還是鼓勵:「我倒是佩服你的,敢情是要做個女強人?」
韻清無奈笑笑:「哪有你這樣取笑我的,不過為著生計,等柏言回來,我身上的擔子不就輕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