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 我有病
往事,就像是一個怪圈,怪圈之外,有一道圍牆,被圍在裏麵的人要出來,圍在外麵的人,卻總是想走進去。
包括紀正,包括林老,甚至包括王毅,都已經從裏麵走出來了,可是紀言卻是不知,她一心走進去,費勁千辛萬苦之後,她是真的走進去了。
可是這個時候她才發現,原來所謂的真相,是如此的殘忍是如此的傷人,除了帶來巨大的傷害之外,不管是對她,還是對她身邊的人,都沒有一絲的好處。
這算是自作自受嗎?紀言在心裏喃喃自語一聲,無比的悲哀。
而王毅,在激動的說了那話之後,停頓了一會,緩緩恢複過來,看著紀言臉上複雜的神色,問道:“你沒什麽話要說的嗎?”
紀言道:“我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王毅道:“每個人都有秘密,但是有些秘密,深埋在自己的心裏就好了,其實,並不是適合外人知道的。”
“我知道。”
“所以你後悔了?”王毅追問,他看著紀言,似乎想從她的臉上,看出一絲後悔的神情。
紀言一時竟是有些畏縮,她不是很清楚,眼前這樣的一幕,是不是自己所想要的,但是要說後悔,卻也不全然是吧,畢竟,算是知道真相了,也知道了由自己的真實身份,就算這並不是什麽光彩的事情。
搖頭,她道:“我不想後悔。”
這話又是讓王毅失望,他道:“你的性子很倔強,就算是撞了南牆也不回頭。”
紀言假裝不在乎的道:“這樣子沒什麽不好。”
王毅道:“你在自欺欺人。”
紀言笑:“或許。”
“還是不肯麵對現實嗎?”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王毅聽了她這話,呼吸一下子變得急促起來,“紀言,難道我就真的這麽醜陋,讓你如此不屑一顧。”
他說著這話的時候,紅的不隻是臉,還有眼睛。
那是一雙蒼老的眼睛,蒼老的眼角,渾濁的眼球,可是這一紅,又似乎有了神采一般。
紀言看一眼,收回視線,緩緩道:“你想要告訴我什麽。”
王毅大聲道:“我有病。”
紀言一時沒懂這話的意思,王毅接著道:“你看看我,五十多歲的年紀,正是大部分男人一生中最享受的年紀,可是我呢,卻是已經老成這樣子了,我甚至都能聞到自己身上腐爛的氣息,我有病,我快要死了,難道,一個將死之人,都得不到你半點的可憐嗎?”
“可憐?”紀言抓住這個字眼,喃喃自語一聲,心好似被刺痛了,又好似沒有,更多的是空落。
早就有懷疑過王毅的身體有問題,但是沒想到,竟是會如此的嚴重,這個掌握了絕大多數人終其一輩子都無法得到的巨大財富的老人,卻是用再多的錢,也買不來自己的健康,他有病,他快要死了。
那麽,是不是死了,所有的事情,就一了百了了,所謂的恩恩怨怨啊,也就隨之煙消雲散了?
可是,真的是這樣子嗎?
紀言又不是很確定,但是王毅的這番話,她要想無視掉是不可能的了,再一次,認認真真的打量著王毅,看著他的身上,那些七老八十的老年人身上才會出現的老年斑,看著他那枯瘦的身體,看著看著,眼睛竟是微微濕潤。
王毅見紀言終於有了一絲的反應,接著道:“或許,這就算傳說中的報應吧,我這一路走來,害了那麽多的人和家庭,也終於,所有的報應在我的身上應驗了,賺那麽多的錢又有什麽用?有命賺錢,沒命花錢,這是何其可悲的一件事情。”
紀言道:“如果你真的有心,就把你所有的錢前部都捐出去,或許能得一點心安。”
哪裏知道王毅卻是搖頭:“不,不行。”
紀言道:“我不知道財富對你而言,還有什麽意義?”
王毅道:“人生的追逐和進取,就是圍繞著財富和權勢在進行,這是永恒不變的遊戲規律,所謂的意義,就是在玩轉這個遊戲之後的成就感。”
“可是你就要死了,這些錢,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紀言的聲音提高了幾分。
王毅忽然嗬嗬的笑了起來:“我當然知道,但是,我既然已經因此遭受了報應,那麽,我就更加不能放開手裏的這些東西,因為如果放開,那麽我的前半生,將會毫無意義。”
“說到底,你隻是愛錢。”
王毅搖頭:“不,你錯了,我不是愛錢,我隻是,不想讓自己留下遺憾,所以,這就是我來找你的目的。”
“你找我,做什麽?”
王毅道:“我知道你短時間不可能原諒我,但是,不管你承認還是否認,你都是我的女兒,這些錢,在我死後,都是你的,我全部留給你,也算是我曾經在這個世界上的一點憑證。”
“你瘋了。”紀言的臉色一下子就變了。
原本,以為王毅來找自己,是為了尋求她的原諒的;原本,在聽了王毅前半段話之後,紀言以為這是一個瀕死的老人的懺悔,但是她錯了,那並不是懺悔,而隻是,因為某種偏執。
有句話說的好,但凡是成功的人,在某些方麵,都是偏執狂,譬如方立廉為了改善自己的生活,譬如說林墨白因為母親的那種怨恨,譬如王毅,這種因為成功,而想要成功,並且想要一直成功的人。
他的世界,真的除了他自己,再也容不下其他的人了。
瘋狂,偏執,不可理喻,紀言覺得自己簡直是瘋了,她之前居然還會愧疚。
王毅哈哈大笑起來:“我不是瘋了,而是清楚的知道自己需要什麽,知道自己想要什麽。”
紀言道:“可是,我不想成為你的工具,永遠都不可能。”
王毅道:“我知道你會這麽說,可是我已經寫好了遺囑,我死了之後,我的錢財全部都是你的,並且,永世不可捐贈。”
“你果然是有病。”紀言是再也聽不下去了,推開車門就走了下去,大步往別墅裏麵走去。
而她一下車,老人的眼角,竟是多了兩行淚水,紀言,或許,你永遠都不會明白,一個父親,對兒女的愛,有多深沉。
我無法給你愛,那麽,便隻能給你一種全新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