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他們最近真的相處的很好,好到幾乎可以忽略掉中間十五年的背叛和疏離,哪怕景家希生她的氣,但只要她受了委屈流了淚,他還是會回頭來哄她,原諒她。
她知道,他一向將她視作珍珠,珍之重之,可為什麼,為什麼她偏偏是那個人的女兒?
景家希目不轉睛地看著景昕,眼中的星光越來越黯淡,到最後只剩下漆黑一片。
他抬手撫上景昕的脖子,那樣纖細的骨架,彷彿他微微用力就有可能將一切折斷,他等了這麼多年,守了這麼多年,到最後,還是誰都比不過嗎?
他以為他可以原諒,但是原來不行,他心裡始終扎了一根刺——景昕曾經也是拋棄過他的,為了另一個人。
那瞬間,景家希忽的什麼都想不到,所有的精明從容都走進了死胡同,而他就在一條註定沒有出路的死路上越走越遠,腦海中全是景昕曾經說過的話。
「我不是為了你回來的啊,你做過什麼,我都不在乎……」
憑什麼?他嫉恨!
忽的有什麼東西落了下來,落進了景昕的眼睛里,逼的她不得不閉了閉眼睛,再睜開時,景家希已經偎在了她的頸邊,鼻息灼熱,似乎能將她融化。
「你真的在乎我嗎?」景家希一字一頓,「景阿昕,我再問你一次,你是要做景阿希的妹妹,還是妻子?」
景家希的語氣幾近悲鳴,景昕的心忽的生疼,好像有什麼東西碎掉了。
那滴眼淚明明落在她的眼裡,為什麼好像連口腔中都是苦澀的味道?
不在乎,怎麼可能不在乎呢?
天知道,她這一生最在乎的是誰。
景昕咬牙:「阿希,我是何東華的親生女兒,我做不了你的妻子,如果可以,我可以永遠做你的妹妹……」
「為什麼?」
景家希一拳砸在景昕的頭側,抬首時,猩紅的雙目幾欲滴血,他一點一點站起身來,一點一點遠離傷害。
如果不是因為何東華,她不會回來T市。
如果不是因為何東華,她更不會留在T市。
她回來,從來都不是為了他。
她,是何東華的女兒……
景家希低聲咒罵:「肖冉和何東華,我到底沒他們重要是不是?可你他媽算什麼我的妹妹?有哪個妹妹會陪自己哥哥上床的?」
景昕難堪的恨不能把自己撕成碎片,他們明明是這個世界上最了解彼此的人,為什麼偏偏會淪落到彼此傷害的地步?
「你非要說這種話嗎?你明明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景昕努力深呼吸讓自己平靜下來,「算了阿希,我們都冷靜一下。」
氣在頭上時話只會越說越難聽,景昕不欲多說,轉身就走,景家希也並不來追她,任由她越走越遠。
蒯蔡蔡本來同章銘吃東西吃的正開心,猛地聽到開門的聲音,再接著就是景昕拉長著一張臉氣沖沖地往外走,叫她也不應。
蒯蔡蔡問章銘:「怎麼回事啊?」
「我也不知道。」章銘探著腦袋朝卧房裡看,但什麼也看不到。
蒯蔡蔡就說:「你進去看你老闆吧,問問到底怎麼回事,我去追景昕。」
章銘應了,想一想又覺得不妥,遠遠地朝阿靳喊:「小公館可不是大學校園,阿靳你陪蔡蔡一起去追景昕,別出什麼事。」
蒯蔡蔡跟著阿靳一起往外追時,景昕人已經不見了,他們找了很久才在墨蘭軒找到景昕,那時的她正站在一群人的包裹之中,獃滯的像是失了心神,而何樂悅捂著肚子倒在地上,身下全是血。
景昕最後是跟著醫院的急救車一起回到東華醫院的,月白色的長裙染了血,錯綜雜亂地橫陳著一切荒謬的經過,而她像做夢一樣,看著自己血淋淋的雙手,不知道自己最後怎麼就選擇了這一條路。
她明明可以視而不見的。
生或死,與她又何干?
可她還是伸出了手,像本能一樣。
急救車一路疾馳,最後停在東華醫院急診的門口,早有平車等在那裡了,一開車門,就有醫護人員衝上來將何樂悅連同擔架一起抬了下去,景昕走在最後,看著一群人圍著何樂悅,而何東華是最緊張的那個。
何東華看見景昕下車,什麼都沒說,上來就一巴掌打在景昕臉上,啪的一聲,清脆響亮,所有人都懵了。
接到何樂悅出事的消息的時候陸夕正在手術台上,手術結束了連衣服都沒換,在手術服外面套了件白大褂就趕了過來,正好看見何東華動手,連忙衝上來拉住他的手:「你怎麼能動手打孩子呢?」
「我怎麼不能打她?」何東華指著景昕質問,「你知不知道樂悅懷孕了?你怎麼能對一個孕婦下手?你母親就是這樣教育你的嗎?」
「那也不能動手。」陸夕拉扯著何東華,「快些先去搶救室,樂悅情況不大好了!」
這巴掌來的又猛又急,景昕連反應的時間都沒有,只覺得臉上忽的火辣辣的,再反應過來,就是何東華一連三串的疑問,直直問的她措手不及,等她反應過來時,所有人都已經擁到急診搶救室了,只留下急救車的司機師傅收拾車子,並不斷投給她十分同情的目光。
景昕不去看那司機師傅,她最討厭的,就是這樣同情的目光。
她想要的,從來都不是同情。
心口酸的發緊,景昕背過身去,面對著東華醫院住院大樓的紅色標識,眼淚倏的掉下來,沿著唇角滑進口腔,澀澀的,就像景家希那滴落在她眼裡的淚一樣苦澀。
不被重視的感覺,原來就是這樣么?
景昕抬頭看看天,等眼眶不再盈熱,這才朝住院大樓走去,一邊走一邊還能聽見司機師傅的小聲嘀咕:「一路上就見這小姑娘忙來忙去的,這何院長怎麼這麼蠻不講理,上來就動手,就是親爹打孩子也得有個因由吧,他這樣算什麼,欺負人家小姑娘……」
景昕越走越遠,嘀咕聲就越來越微弱,而已經勉強忍住的金豆子又再次奔涌而出,怎麼止都止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