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名字
尼德霍格將自己小小的身軀緊趴在奧尼爾的背後。在對方高速飛行的過程之中，有無數狂風迎面吹來，然而在還未碰到它身體之上的時候，就已經被一股力量抵擋住，如同被一個無形的罩子罩住一般。
龍島——或者更加準確說，龍族列島之間的距離，並不太遠。已經有過一次經驗的尼德霍格非常清楚的知道，自己所要去往的乃是龍島中南部，老龍哈雷恩所居住的島嶼——並沒有具體的名字，畢竟對於總人口也就不過三百來條，而且大多數時候不是在吃飯就是在睡覺的龍族來說，既沒有這個必要，也沒有這個習慣——往往都是直接以xxx居住的地方/島嶼來形容和稱呼。
不過，如果被人類佔據了的話，大概會一一全部加以命名吧。尼德霍格想起當初自己臨死前的情況下，金色的豎瞳之中一片森冷。
它強行讓自己從這些會讓它的心靈再度被悔恨和憤怒所啃噬的思緒之中抽離開來，低下頭去，金色的豎瞳之中倒映出下方逐漸接近的島嶼，甚至開始隱隱約約可以看見上面幾個模糊的小點。
小點逐漸放大，最終變得清晰起來——那是幾條幼龍，長著小小的翅膀，強有力的一雙後足立起，皮膚表面已經隱隱有鱗甲成形——尼德霍格一眼就可以看出來，它們其中最小的也已經出生了一年多。
尼德霍格默默的在心裡念叨著它們的名字——怒焰，烈風，利刃，狂雷，耶芙蘭。真的是，好久不見了啊。
龍族的名字，翻譯到人類的語言之中，往往同時存在著兩種翻譯的方法——音譯和意譯。之所以存在第二種，原因無它，純粹是因為龍族的語言與人類的語言相差過大，許多詞語，在人類的語言之中即便是連發音相近的詞都沒有。
到了現在，反而原本比較小眾的意譯逐漸壓過音譯，成為主流。
「這就是新來的同族嗎？」
「看上去好小啊，你們說它到底有多大了？」
「我猜它出生已經快半年了。」
「我猜它出生已經三個月了。」
「我猜只有一個月。」
「啊，等等，你們看它的翅膀。」
「好慘。」
「好可憐。」
「好醜啊。」
「它的翅膀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啊？」
「不知道，大家都是第一次見到吧。」
縱使是懶散的我族，當它們的幼年和青少年時期，也是相當活潑和精力充沛的啊。尼德霍格如此想著，伴隨著一陣輕微的震動，它的身體也隨之被一股狂風托起放下——對於身形龐大而沉重的龍族來說，如果單純憑藉翅膀的力量的話，那麼它們是根本無法在天空中任意翱翔的，而當它們習慣了用魔法的力量托起自己的身軀之後，自然也能托起乃至抓住其他的東西——比如說自身那些尚還年幼的同族。
尼德霍格站在地上，它看向那些正在遠處好奇的觀望著自己的同族，奧尼爾的聲音卻在這個時候在耳邊響起：「好了，尼德霍格，跟我走吧，我們去見哈利恩長老。」
相比較於人類來說，龍族的長老更加接近於德高望重的老人這一含義——而非官職，畢竟整個龍族群島居住的龍族也就兩百來個，而且大多數時候不是在睡覺，就是在吃飯，這種情況下，根本難以誕生出什麼嚴格的政治體制——基本上，都是有什麼事情的時候，把大家召集起來一起商量。
而龍族所謂的龍王，更不是像人類那樣有著強大統率力和各種權利的首領——而就是很簡單的，龍族裡面力量最強，最能打的。
當然，作為龍族裡面拳頭最大最能打的，當龍王有什麼建議的時候，大多數龍族也不會反對——否則那條反對的龍就要親身體驗一下什麼叫做龍王之怒呢。
這實際上，也正是龍族內部，為什麼往往由力量最強大的龍族擔任龍王的原因——不過不會反對，卻並不就會代表就會聽從龍王的命令，真逼得急了，尾巴一甩，跑到大陸之上一躲，所謂的龍王，也沒有任何辦法。
甚至就算是不躲，單單隻是在龍族列島之上打游擊，對於那些機動性不夠的龍王來說，也是個大問題——至於其他的龍族願不願意聽從龍王的命令圍毆自己的另外一個同族，就還是要看龍王自己的本事呢。
實際上，有些時候，龍王本身甚至要遭到那些反對的龍族的圍毆——尼德霍格情不自禁的想起自己上一世，為了力主通過和人類的盟約，幾乎是以一己之力和十餘條巨龍戰鬥的情景——當然，最終它是以重傷的代價將那些反對的巨龍全部擊倒在地——然而，付出了如許多的自己，換來的卻只有背叛與傷害。
尼德霍格如此想著，內心那巨大的空洞之中，再度燃起幽暗的火焰。
然後它低下頭，跟隨在奧尼爾的背後，走入了岩洞之中，迎面而來的就是一條體積龐大到幾乎將整個洞窟充塞住的巨龍——無論是上一世還是這一世，尼德霍格都不理解為什麼哈雷恩和一些巨龍偏偏就喜歡找一些剛好容納自己的洞窟塞進去，而不肯換一個更大點的。
哈雷恩張開自己半咪著的豎瞳——即便是年老的巨龍，其豎瞳依然是如此清晰明澈，能夠清楚看到瞳仁邊緣的花紋，帶著一種奇異的美感和壓迫力。
「唔，這就是這次新出生的小龍么？」老龍慢悠悠的說著，巨大而沉悶，帶著無數顫音又極具穿透性的龍語響徹在巨大的洞窟之中。
「是的，哈雷恩，這就是最近新出生的小龍，是埃米爾的孩子，尼德霍格。」奧尼爾回答道——龍族並沒有人類那麼多的禮儀和不同的稱呼，就算是父母和子女之間，往往也都是直接以名字相互稱呼。
哈雷恩點了點頭，它的雙瞳凝視著尼德霍格，帶著無數顫音而極具穿透性的龍語繼續響徹在這個洞窟之中：「歡迎你的到來，尼德霍格，我相信你一定能夠平安無事的在這裡長大，並且學到很多東西的。」
儘管龍族擁有著強大的力量和不低的智慧，幼龍們一出生便會經過父母的啟迪而擁有血脈中的傳承，但是即便如此，也不代表幼龍們一定能夠順利的成長成年——在它們尚還年幼的時候，有太多的東西能夠傷害乃至殺死它們呢。
而它們懶散的父母，可不會時時刻刻監控著自己的孩子——這實際上也正是要把幼龍們集中起來照顧的原因之一。
也正是因此，祝你平安長大，是成年龍門對於幼龍常見的祝福——畢竟龍族的數量，實在是太少了，每一條幼龍，都值得珍惜。
縱使只是死亡一條，也是難以承受的悲劇。
尼德霍格抬起頭來，金色的豎瞳毫無避讓的直視著老龍的眼睛，嘴巴張開，露出最近愈發密布的牙齒：「是的，我也如此相信著。」
它期待著。
魔法束縛著身體，形成強大的凝滯力，在這種情況下，每走一步，都需要比平常更大的力量。
然而尼德霍格依然在奔跑，心臟「咕咚」「咕咚」的跳動著，幾乎要從胸口裡面蹦出來，口鼻之中噴出大量灼熱的氣體，疲憊的喘息著。
奔跑，鍛煉的不僅僅只是自己的雙足和體魄——還有更加重要的，耐力。龍族以力量強大著稱——卻並不以耐力著稱。
人類之中的強者可以全力以赴半個小時以上，然而龍族全力以赴的時候，連這個時間的三分之一都不到——也正是因此，實際上龍族戰鬥的時候很少全力以赴。
也沒有這個必要。
但是尼德霍格清楚的明白，如果它要達成自己的目的，那麼它很有必要，強化自己的耐力——人類是一個很狡猾的種族，任何的破綻，都可能導致失敗，只有儘可能讓自己變得完美無缺，才能在未來擁有更多勝利的可能。
而在遠處，另外幾條小龍正在遠遠的看著這裡。
「尼德霍格又在跑步了。」
「它為什麼這麼喜歡跑步啊？」
「誰知道呢，可能是因為它沒有翅膀，不能飛，所以只能跑吧。」
然後幾條幼龍便一起大笑了起來。
尼德霍格沒有在意它們，前世的時候，因為天生的殘疾，所以在與這些幼龍相處的時候，它們之間很是造成了一些矛盾——但是這一世，不會了。
它的每一分時間都要用來鍛煉，強化自己，哪有那麼多功夫，和它們摩擦呢？
這些幼龍對它造成的傷害和打擊，和它的那些人類「朋友」們對它所做過的相比，是如此微不足道，渺小宛如塵埃——這些幼龍們只是單純而天真，既非善意，也非惡意，只有本能的單純與天真。
而那些「朋友」，那些曾經它願意以性命相托的「朋友」——幽暗的火焰在內心巨大的空洞之中燃燒著，亟不可待的通過殺戮與毀滅來填補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