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至黑之夜
王止之用手指天，天空中兩輪月亮快要交融到了一起，「三弦並月就要到了。」
本突然想到今天是15號，既是每個月當中星空中的三輪月亮——明月、紅月以及看不到的暗月呈一條線交匯的日子。
「那……那又怎樣？」本結結巴巴的說道，一股不好的預感從他的心中升起。
「記住這個日子吧，因為此刻你將目睹世間最可怕的黑暗，」王止之說完便緊握長刀盤腿坐下，再也沒有說話。
天空緩緩黯淡下來，此時暗月在將她兩姐妹的光芒遮住，這足以讓整片大地失去光輝，雖然三者交錯只是短短几分鐘，西陸人還是將每個月的這天稱為『至黑之夜』，而將那短短的一段時間稱作『至暗之時』。
但本感到現在這股黑暗不僅僅是失去月光那麼簡單。
原本喧囂的森林突然緘默不語，安靜，安靜到無比詭異。
終於暗月將月光完全擋住。
大地完全陷入黑暗。
本想開口打破這令人不安的平靜，「怎……」
突然，原本坐在石頭上的茜茜高歌起來，如同塞壬般令人悅耳而致命的聲音瞬間傳遍整個森林，也穿透本的耳膜，這本應該無比美妙的音調卻在他腦中四處亂撞，將要撕裂他的頭顱。
篝火燃起的火苗條疊在一起，彷彿凍結般，再也沒有溫暖和光芒。黑暗如同枯潮湧向他們的四周，並向他們快速聚集，頃刻之間就可以將他們吞噬。
本咬牙堅持著，他感覺自己快在這邪魅的歌聲中迷失自己的靈魂，而這黑暗也無可戰勝，它將要吞噬一切光明，也吞噬著他所有的勇氣。
他努力看向其他兩個人，卻大吃一驚。那個金髮女人的頭髮已不知何時轉變成烏黑，她朝向天空，眼眸上翻只漏出眼白，如同窒息下的無上愉悅，在她的口中不斷的傳出他完全聽不懂的語言，惡毒而又曼妙，如同回應她般，空氣中傳來無數疊加在一起的低聲，本甚至無法確定這是屬於人類的聲音，因為他從未聽過如此可怕的迴響。
而王止之，這個男人正閉目盤腿坐在地上，聲音彷彿對他沒有任何影響，但從他那不住顫抖的嘴角，本看出他和自己一樣恐懼。
「別唱了！」本捂著耳朵絕望的大喊道，他再也忍受不了了，身體里內臟絞纏在一起如同隨時都可能破腔而出。
但女人的聲音卻越來越響，整個蒼穹之下都在回蕩著她的歌聲。
即使一句也聽不懂，本也本能的感受她的歌聲在呼喚著人……或者東西。
終於，一團難以言狀之黑暗正在向他們逐漸靠近。
當本看清那團黑影時，他感到自己的心智徹底崩潰了。
如果世間的恐懼能夠彙集成形體的話，他相信也不及他現在所見之物所帶來絕望的十分之一。
一個無法用語言形容的人形物體慢慢從森林裡移來，它渾身包裹在又粘稠的觸手肢體層層堆疊的『外套』里，而它的臉……本根本就不敢抬起頭看向它的臉，這個無以言狀之物所經之處只留下黑暗與絕望。
黑色陰影顯然是為吟唱之人而來，它伸出一個如同手般的肢體想要將茜茜擁入懷中，黑色的粘稠物不斷從它身體上凋落，又不斷蠕動著爬回底部重新和身體融為一體。
陰影從本的旁邊穿過，彷彿無視他般。而年輕人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牙齒上下碰撞在一起，他連嚇的失禁的本能都失去了，腦中唯一的念想就是自己立刻死掉，也不能在這黑暗之中多待一秒。
突然，一個威嚴的聲音響起，將本從絕望中拉回。
「不要閉眼！不要懷疑！你現在看到的就是就是這世間最可怕的黑暗！現在，告訴我，你還無所畏懼嗎！」
是王止之，他突然睜開眼，一把抓起刀並大步走向前，橫亘在那個黑暗之造物和女人之間。
彷彿他的身軀阻斷了兩者無形的聯繫，女人和黑影同時發出尖嘯，並從他們嘴裡嘔出大量黑色的粘液，這高分貝的凄厲聲讓本耳眼充血。
「真是煩人的噪音啊。」隨即男人反手拔出刀，這黑暗中的一切，只有他的刀反射出一點微弱的光。
他直視著那團可怕的黑影的面龐——恐懼化身中最可怕的部分，沒有一絲動搖。現在，本終於知道真正的勇氣竟可以到如此的地步。
王止之低聲說道，一字一頓：「曾經你奪不走她，現在依舊不能。」
黑影似乎聽懂他所說的話，尖嘯著撲向他。
但是刀光落下，那團黑影被揮成兩段。
突然，黑色像潮水般向四周退去，嘈雜的蟬鳴聲開始聒噪，兩輪月亮相互分離，天各一方，一切都恢復了平靜。
「啊！」本被燙的跳起來，直到這時他才發現剛才自己不知不覺退縮到了那團凝固的火焰邊，此時，火焰又放出溫暖的光芒。
他邊吹著自己被燙到的手邊看向另外兩人。
王止之依舊閉眼盤腿坐在那裡，他的刀還插在地上，彷彿沒有拔出。
而茜茜還在想法設法從他衣兜里偷出蜂蜜，似乎她根本不是那個高聲吟唱的魔女。
本揉揉自己的眼，他感到困惑，不知道剛才那場噩夢到底是不是真實發生，但他清楚光憑自己的想象是無法想出如此可怕的景象。
「現在，你還要跟隨我嗎？」
王止之突然睜開眼直視著本，面帶微笑。
這一切是真的！本立刻又恐懼到將要窒息，他渾身顫抖的看著地面，他的衣服如同在水中浸泡一般。
他抬起頭看向王止之，牙齒還在不住的打冷戰，「我……我願意。」
王止之終於認真的打量面前這個稚氣未脫的少年，本害怕再從他嘴裡說出『不』這個字，不過最終，他還是微微笑道：「我看錯這小子了，不過真可惜，你的錢歸我了。」
本感到身體一輕，原本腰間的錢袋出現在茜茜手裡，而女孩正開心的拋著錢袋，聽著裡面清脆的錢幣聲。
「你說過，你願意拿錢和劍當做給你母親報仇的酬勞是嗎？」王止之吹了吹手指。
本點點頭。
「現在錢和劍都歸我了，小心保管這把屬於我的劍！」王止之滿意的點點頭，這些錢足以支撐他們到下一個城市了，「還有，從今天開始就做我的侍從吧，雖然我不能封你當騎士，但教你怎麼做飯還是可以的。」
本倒是沒有什麼異議，他點了點頭表示不介意。
「還有，這是一段漫長的旅程，我不能保證你能活著到達終點，即使到了旅途盡頭，結果也不會是你所期望的。」
聽到這句話，本的心下意識的跳了一下，不過他的思緒還停留在剛才那場噩夢中，最終，他鼓起勇氣小聲問道。
「請……請問剛才到底是怎麼回事，像是噩夢一般……卻又那麼真實？」
王止之像是早已知道他會問這個問題般，他指了指還在自娛自樂的茜茜說道，語氣輕鬆：「這個女人有讓每個人內心最黑暗的東西在現實中重現的能力。」
「而你所看到的，就是我心中最深的惡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