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棘手
千山的夜空下，萬籟俱寂，連綿起伏的山脈，被月光鍍上一層薄薄的銀霜，清風拂過，如海浪般波動起伏，將這人間九月再次推入了生命的輪迴，使之周而復始，夏盡秋來。惟有那坐落在群山之中的彌勒佛祖，早已看破紅塵，獨攬群山之最，俯察人間悲歡，任憑那滄海桑田，斗轉星移，心不動，眾生不動.……
是心不動，眾生不動。還是眾生不動，心才能不動？對於這一點，我似乎還需要足夠的時間去體味，去領悟。心與眾生之間，似乎存在著不可逾越的矛盾，既然矛盾，那又為何會存在著一定的因果關係呢？
其實我心裡還是清楚的，這是佛家的一種心態，大涅槃之境界，可超脫一切的終極智慧，佛語有云「無窮般若心自在，語默動靜體自然」。
講的是天地萬物皆為化相，匆匆如過眼雲煙。可我心裡始終想不明白，世間一切即為須彌的化相，又如何會衍生出五毒八苦，荼毒人世？使得人世間有生老病死，悲歡離合？難倒這就是凡夫俗子與佛法廣大的區別，置身幻想還流連忘返，唯有我佛一人看破三千婆娑世界？
不然，佛祖的話也不免自相矛盾。
佛祖言說心不動眾生就能不動，這未免有獨善其身的嫌疑。將一切看淡，隨其因果始終，與他人無關！這樣來看，又與佛祖的慈悲背道而馳。但實際上，佛祖又會廣渡有緣之人，往生極樂凈土。即為化相世界，又何來的有緣之人？看來，佛祖也未必四大皆空，仍然像世人一般遭受五毒八苦的牽絆，不然又要如何解釋？
我實在是想不清楚其中的關鍵，就連大鬼都能成為佛祖眼中的有緣之人，那地獄豈不是早晚會成為一方空巢。
或許是我太過目光短淺，根本沒有領悟到其中境界，可我又不敢公然去質疑佛祖的智慧，所以心中感到無比的糾結。
千山的某處巨石上，掌管天下黃仙的黃三太奶，面對著我我和老給的驚訝，也只是無奈的談了口氣。
沒想到大鬼之前竟然是沉淪地獄的惡鬼，因不服管教，竟然能逃脫開地獄的層層禁制，回到陽世大開殺戒！最後冥界發動十大陰帥才又將其捉回到地獄，大鬼的這個經歷，簡直算得上傳奇呀！
「卧靠！太厲害了，冥界既然派出鎮守陰市的十大陰帥？」老給驚訝的合不攏嘴。
黃三太奶搖了搖頭說：「如若是他自己，也不必大費周折，他們是兄弟九人，天地煞氣入胎，生來茹毛飲血，為禍一方，所過之處屍橫遍野。後來人間皇帝不忍百姓受難，才發兵絞殺，先後發兵近幾萬，最後屍積如山、血流成河，才將兄弟九個就地正法。」
我和老給聽的是面面相窺，九個人殺了幾萬官兵，這也太驚世駭俗了吧！
「那最後咋還成山神了呢？」老給迫不及待地問黃三太奶。
「我佛慈悲呀，千年之後佛祖親臨地獄講經說法，渡化無邊苦厄，見到九隻惡鬼心生慈悲，用無邊佛法度其脫離苦海，並收歸左右，壓在蓮花台下，整日聽佛祖講經說法。百年後，其中五隻惡鬼戾氣盡散，皈依佛門，被佛祖封為五大鬼王，為地藏王菩薩護法，鎮守地獄。剩下未被渡化的四隻惡鬼，仍然被佛祖封為蓮台鬼王，在佛祖講經時，力撐蓮台，消磨罪業。可這一抬就是四百年，四百年後終於解脫，被佛祖分配到四方積累功德。當時正趕上千山大佛開光，其中一位鬼王便做了大佛寺的守山大神。守護大佛寺的上一任揭諦冥王知道因由后，在佛背上為其雕刻神像，受信徒禮拜，享人間香火。他落座后不久，竟把趕往神像前的小徑毀去，從此便很少有人看到他的神位了。自那之後，佛祖每五百年去地獄度化九個不死不滅的惡鬼，要麼使其往生，要麼渡化正果。」
大佛後背？難道說就是我掉下山時看到的那副石雕嗎，當時我就覺得很像大鬼，沒想到還真就是他！
大鬼在地獄受刑千年，又為佛祖抬了四百年的蓮台，消除罪業。用當今的話來說，這是有前科惡鬼呀，這次二進宮會是什麼結果呢？
想到這，我問黃三太奶：「鬼王這次被抓，是回地獄繼續受刑，還是再去為佛祖抬蓮台？」
黃三太奶見我問她，笑了笑說：「太奶我也不知道呀，還要帶回仙堂，由諸位教主商議后再做定奪，畢竟鬼王是受佛祖的指派，所以我等一定要嚴肅對待，如有必要，還要請地仙之祖黑老太太定奪。」
「有這麼嚴重，就連五族地仙教主都不能輕易判罪？」老給似乎是意識到了其中的嚴重性。
俗話說打狗還得看主人，鬼王雖說前世今生惡事做盡，但那可是得到了佛祖大赦，奉佛旨鎮守彌勒佛道場。薩滿五族地仙雖說位同上方星宿，掌管東北地區大部分山神土地，怎敢與佛祖的旨意背道而馳？難怪身為道門副教主的方圓道長，鎮守彌勒佛道場的揭諦明王法定都是放任不管，原來是因為鬼王的後台是佛祖！
那我和老給豈不是被當作了槍使？
卧靠！兩個狡猾的老傢伙！
黃三太奶看出了我的神情變化，悠悠笑道：「太奶的好孩子，這也不能怪佛道二位長老，他們雖說身為佛道主事，可畢竟是一介凡人，就連我們幾位教主都不敢擅作主張，更何況是他們呀？這事恰巧被你們趕上了，說明你們就是化解之人，而且你生來身帶佛印，前世定然為佛門中人，由你事發也是最過合適的。」
我算是徹底的明白了，感情當初方圓道長說在千山等我，不是為了讓我修鍊，而是給他們來擦屁股，得罪佛祖的罪過讓我們來承擔，這事做的也他特么噁心了吧！
老給雖說平時容易犯傻，但也聽明白了黃三太奶的意思，這不明擺著被當槍使了嗎，一時間被氣的直爆粗口：「兩個老狐狸，我說為啥讓咱們每天從圓通古觀跑到大佛寺，再從大佛寺跑到圓通觀，鬧了半天就是為了讓咱們碰到鬼王呀！」
我苦笑了一聲，還是老話說得對，人老精馬老滑，千年的網吧會扒沙呀……
老給撇著大嘴，憤憤的又問黃三太奶：「我說太奶呀！反正都把鬼王抓到了，都不用商量，直接拉出去先槍斃半個小時，再直接送回地獄，省的再出來嚇唬人！不就大佛寺守山大神嗎，有他五八，沒他也是四十。您老一定要好好幫我和南宮出出這口惡氣！」老給撇著大嘴，及其不滿的翻著白眼。
老給說的也沒錯，再摸摸胸前的那個傷口，差點把我弄死，真恨不得把鬼王扔鍋里燉了。
可我隨即想到一個問題，重回地獄受刑該是一副什麼樣的場景呢？
以前聽爺爺說過，地獄刑罰數不勝數，慘絕於世，根本無法想象，平時我們所聽到的上刀山下油鍋根本不算什麼，不說是小兒科也是幼兒園吧。
例如，把活生生的鬼魂放在碾子里碾碎喂狗，被亂刀剁成餃餡後放到油鍋里去炸，最恐怖的是整個過程都是有知覺的。待這個刑罰過後，鬼魂還會逐漸恢復成原形，再去經歷下一種刑罰，周而復始，無窮無盡。
大鬼他們九兄弟在地獄里經歷了一千多年，該有多麼絕望多麼凄慘？
想到這，我倒有些可憐起了大鬼，想想這事也不能全怪大鬼，他也是為了照顧好彌勒佛的法身，守護好大佛寺院安寧，只是方法差了點，雖說他也有自己的毛病，可也不至於被廢了再去受罰。
歸根結底還是那些遊客不對，我就不想用素質去衡量他們，千山那麼可供人方便的地方，你們非要騎在大佛的脖頸上拉屎，純屬咎由自取！
想著想著，不自覺的嘆了口氣，黃三太奶見我嘆氣問我怎麼了，我把剛才所想的又說了一遍，老給聽完冷哼了一聲道：「又嫌自己活得時間長了，忘了剛才讓鬼王一叉子給串了個窟窿眼兒？這會兒還同情起人家了，還是扎的輕，下次在你腦袋上扣出個耗子洞，你就不心軟了。」
我撿起身邊的一塊石頭就扔了過去，被老給一閃給躲開了，黃三太奶笑著問我：「孩子，如果換做是你，你會怎麼辦呢？」
「他能有今日的結果，實在是太不容易了，在地獄受罪千年，可能是您都想象不到的殘酷和可憐。如果再讓他去受刑，似乎對鬼王有些不公平。」
黃三太奶聽完，笑容慈祥的拍了拍我的肩膀說：「太奶的好孩子，你心地善良呀，太奶我也心有不忍。」
黃三太奶轉頭又問老給是怎麼想的，老給斜眼看了看我，面露不屑的冷哼了一聲道：「沒那閑心管他，死不死誰孫子，我沒南宮那麼愛心泛濫，讓人家打傷了還得替人家著想。」
黃三太奶嘆了口氣，將眼光投向遠方，緩緩的說：「不管怎麼說，鬼王有錯在先，也不是我能說免就免的，畢竟我身為五族地仙教主之一，如果太奶我尋了私，壞了規矩，以後再有地仙犯錯便無法處置了，那樣呀，就亂嘍……」
以前聽爺爺說過，不管是上方仙還是地仙，都是規矩森嚴，賞罰分明。雖說黃三太奶不願意追究鬼王的過錯，可為了大局著想，也不能破了規矩，但鬼王這件事牽連到我佛法旨，現如今被我和老給捅破了馬蜂窩，掌管東北地區的薩滿地仙又該如何收場，看來還是非常棘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