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監獄坐落於盤上公路之後,三面環山,很是清凈。
一輛車疾駛過公路,驚起片片塵埃滾落山崖,迴響聲重重地繚繞于山谷。
黑色的越野一陣急剎車,「擦啦」幾聲尖利的嘶響劃破蒼穹,一個急轉彎,車輪在路面上划落道道碾壓的車痕。
急促的響聲划裂群山的寧靜。
謝曜行停穩車,摁下車門,大步走向監獄門口的警察廳。
警察聽完他的描述,搖了搖頭,「沒見過這位小姐。先生,你再去別的地方找找吧。」
不久,另一個警察急忙跑過來,對講機嘟嘟地響了幾下。
「不好了,監獄附近東北方有兩個人打起來了!」
「快!多派點人手!」
「是!」
多名警察從警廳里趕出來。
對講機又嘟嘟地響。
「其中一個人持刀劫持了一個路過的年輕女生……」
「帶煙霧彈,增派援手。」
「……」
話音未落,對講機嘟嘟嘟,斷斷續續地不出聲了。
謝曜行眼眸一沉,心裡重重的咯噔一下,他低聲叱幾聲,握著車鑰匙上車啟動引擎。
公路前方好幾輛警車包圍,醒紅色的車燈閃爍,響聲劇烈。
前方被警方層層疊疊包圍,傳來歹/徒獰聲嘶吼。
「砰——」
催淚瓦斯投放,警察們齊刷刷帶上防毒面具。謝曜行坐在車內,指骨修長的手指搭在方向盤上。他視線微微眯起,唇線緊抿。
一秒未過。男人兜上外套,還未下車,腰身被柔軟的手臂抱住。
小姑娘被催淚瓦斯嗆得不行,眼角帶淚,咳嗽好幾聲。將他一股腦摁進車內,慌忙關上車門。
「謝曜行,前面……」
童枝還未問出口,就被他鐵似的手臂一把撈起,緊緊抱在懷中。倆人肌膚相貼,他身軀的溫熱將她烙得渾身無力,只得乖乖地被他抱著趴在他懷裡。
男人將腦袋枕在她肩窩,嗅著她發中的馨香。童枝隱約之間,似乎覺察到他的雙臂不住的顫抖。
他的嗓音有點啞,「別動,讓我抱會兒。」
童枝疑惑:「怎、怎麼了?」
難道是害怕前面的煙霧彈嗎?可是歹/徒已經被抓住,被劫持的女生也已獲救。
怕。
他還在怕些什麼呢?
謝曜行低頭親了一下她綢緞似的頭髮,一股電流緩緩蔓延全身,童枝一個激靈縮了縮脖子,伸手推了推他的胸膛,推不動。
她越是推越是躲,男人摟得更緊,像是要將她揉碎進懷裡。
童枝的臉有些紅,她撇過腦袋,小聲道:「你壓著我,透不過氣了。」
「……」
男人盯了她好幾分鐘,視線將她盯化了似的,一瞬不眨。
頭頂響過一聲笑。
聲音低沉又沙啞。
倆人的距離實在太近太近,近得連心跳聲都清晰可聞。謝曜行的鼻息灑在她白皙的脖頸,他薄唇微啟,喚她的名字,「吱吱。」
從童渭說童枝可能失蹤的那一刻起,他的心就一直緊緊懸著,生怕她出什麼意外。
得知歹/徒劫持了一個女生,謝曜行那一刻簡直快瘋了。他對這姑娘栽了個徹底,一個心圍繞著她牽動。
「……」
小姑娘遲疑了一下,最終還是伸手拍了拍他的頭頂,放軟語氣安撫道,「別怕,警察已經處理好了。」
童枝眨眨眼,身上的重量倒是不減。謝曜行抱著她一動不動,童枝推了他好幾下,還是沒推動他,反倒她自己,后耳根連著的那片肌膚,紅了一大塊。
都沒事了,還抱著她。
「咚咚!」
車窗被人彎著指節扣敲幾下。車外一個警察滿臉嚴肅,提醒道,「這裡不是停車位,前面路況已經恢復正常,可以開走了。」
不多時,車內的男人搖下車窗,警察朝車子里看,副駕駛座上還坐著個紅著臉的小姑娘,正在低頭系安全帶,指尖發顫。
警察打趣道:「女孩膽小,剛剛被嚇壞了也正常,回家多安慰安慰,就沒事了。」
謝曜行挑起眼,「嗯。」
童枝:「……」
車子飛馳到童枝的新房。
經過這麼個事兒,錯過了請客的時間,童枝索性和幾個朋友說明情況,約定下一次再聚。
黎好打來電話:「吱吱,你跑哪兒去了,你弟弟妹妹在家門口急死了。」
童枝「唔」了聲,著實有些不好意思起來,「我在等計程車,半天也不來一輛,手機沒電了。」
黎好舒了一口氣:「可把我給嚇壞了,你人沒事吧。」
「沒事。」
「那就好,你趕快回家吧。」
童枝掛斷電話,剛下車,謝曜行在後面跟著。倆人一前一後上了樓,行至童枝家,她略頓了下,回頭迎上一道深沉的目光,「謝總。」
謝曜行淡淡點頭,眸底一片深邃,「不請我進去坐坐?」
童枝愣了下,倒也沒拒絕他的提議。想起來先前發生的歹/徒劫/持人質的事情,估計這個男人被嚇壞了。
她心驀地一軟,轉身在鞋櫃拿了雙拖鞋,神色自若地看著他,舒了一口氣,「請進。」
男人踩在鞋墊上,童枝看了他兩眼,正打算轉身,還沒走幾步,手腕一緊,片刻陷入一個溫暖的懷抱。
小姑娘嚇得渾身僵硬,謝曜行結實有力的手臂從後面勾住她的脖子,腦袋擱在她的肩膀上。隨之靠近的,還有他身上清冽的味道,襯衣上煙草的昏濃。
他的聲音啞得發沉,「吱吱。」
童枝掙脫一下,卻被他摟得更緊。「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擔心你。」
小姑娘眨了眨眼,睫羽根根捲曲,扇動幾下,眼底溢滿疑惑不解,「…擔心?」
他擔心她幹什麼?
整個過程她離得遠遠的,無非是差點被催淚彈誤傷了罷了。
謝曜行兀自輕笑,胸腔里起伏一陣。童枝感受到他胸腔里滾動的嘆息,臉上燒得慌。
片刻過後,男人低磁的嗓音響於頭頂,傳來一聲重重的嘆息,「那個被劫/持的女孩,我以為是你。」
「……」
童枝心口猛跳了下。
所以他會覺得害怕,是因為他以為她被劫/持了嗎?
一瞬間,童枝心裡湧上複雜的情緒,心頭略堵,喉嚨間一陣乾澀,什麼也說不出來。
男人的氣息重重的砸在她肩膀一側,纏綿悠長,「有時候我挺傻的。」
他勾了勾唇角,眼尾捎著淡淡的涼,「我那個時候不懂什麼是喜歡,不知道你想讓我等你長大。」
「我錯過了太多。」
「……」
謝曜行以前覺得童枝太小了。
他第一次看見她的時候,小姑娘瘦瘦小小一隻,蹲下來仰起巴掌大的小臉兒,眸中好似山林里的清霧,就這麼看著他,也不說話。
她不怕他。
也不怕那些在街邊追債的混混。
她好像遠離塵世,小小年紀就學會了隱忍,學會把自己藏起來,似乎這樣就什麼也不怕了。
可他卻看見了她發顫的雙腿。
不知是蹲久了腿麻,還是真的在害怕。她的雙腿不住顫抖著,卻緩緩仰起臉,說了聲「謝謝」,回給他一個微笑。
他第一次在一中巷子口遇見她的那年,童枝才十五歲。
謝曜行掐滅煙頭,隨意的丟掉小姑娘送給他的奶糖,心裡一個念頭緩緩升起,劃到嘴邊,就是,「跟我走吧。」
小姑娘很乖,很聽話,心思也好猜。真的跟著他走了。
他護著他的姑娘一路長大。
心裡也這樣想,要護送這個姑娘長大成年,要她無憂無慮地成長。而不是像他一樣,被沉重的家世負擔給毀了。
他不是什麼好人。
卻妄想童枝愛上一個好人。
後來保護她為她打架,驅趕那些追債的小混混,也帶了點逗弄的心思,甚至有些貪戀他打架負傷后,小姑娘為他上藥時的淚眼。
謝曜行早就知道,童枝對他是不同的。
可他卻誤以為那是她對他的依賴,就這麼以為,過去了整整八年。
直到八年後,他親手掐滅她對他的所有念想。
悔不當初。
……
童枝怔愣片刻,男人語調很輕,和平時大不相同,卻絲絲暖意纏繞她的心窩。童枝沒看他,伸手扒拉著他的手臂。
「遲了嗎?八年。」
男人又輕笑了下,帶了點兒鼻音,尾音沉緩,「找到我家姑娘。」
童枝扯了扯他的手臂,指尖發顫,鼻腔里一陣酸意滾動,明明不想哭,眼角卻怎麼也抬不起來,就是想掉眼淚。
「…謝曜行。」小姑娘的聲音帶點兒軟,尾音打著顫兒,「你別說了……」
童枝是一個喜歡向前看的人,最受不了別人說過去的事情,她尤其是面前這個男人。
他再說下去,她真的要被弄哭了。
謝曜行揉了揉她的腦袋,眼梢暖下來,突然伸手一撈。小姑娘並不重,驚呼一聲被他從攔腰抱起來,雙腿勾在他腰身。
童枝不安分地掙扎幾下,謝曜行壓下心裡的念頭,只輕輕哄了聲,「乖點。」
她聽見他這麼說,怔了怔,不敢動了。莫名就覺得,謝曜行的語氣像是在哄小孩一樣。童枝眼底慢慢聚起水霧,輕盈飄渺。
「我的人,我疼著長大的,也要陪她到老。」
謝曜行將她放倒在沙發上,雙臂撐在沙發側,將她牢牢困住,俯身極克制地,在她鼻尖落下了一個吻。
「吱吱,請給我一個機會。」
「……」
男人黑漆的眸盯著她,眼底帶著認真與執著。
「我重新追你。」
「我們重新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