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等車開回郁家,郁綿從車上踏下來,有一瞬間的茫然。
第一次倉促,第二次有裴松溪在,第三次……是她自己選擇的。
郁聞青將她茫然神色收入眼底,慈愛的笑了笑:「進去吧,你奶奶在家等你。」
郁綿點點頭,走入這個對她而言還算是陌生的家。
不過這一次,大概是因為上次回來過,她比之前要更自在一點,更不要說方錦棠慈愛可親,郁安清待她也一向很好,她很快就放鬆下來。
只是上次見到的小嬸嬸陳舒,這次卻不在家裡,郁安舟也不在。
郁綿疑惑的問出這個問題時,兩位老人的神色明顯黯淡了幾分,還是郁安清低聲告訴她:「安舟在服刑。陳舒帶著兩個孩子回娘家了。」
再多的,她就不再往下說了,似乎不太願意她知道。
郁綿點點頭,也很乖覺的沒問下去。
方錦棠讓廚子燒了很多菜,她一邊給郁綿夾菜一邊說:「聽說你喜歡吃牛肉和蝦,來來來,多吃點多吃點。」
郁綿低聲說:「謝謝奶奶。」
聽說啊,是聽誰說的呢。
郁聞青看她情緒不佳,悄悄握了握妻子的手,示意她不再說下去。老先生偶爾說幾句以前的事情,說她以前小小年紀就很體貼,看到一個老花匠摔了都會跑過去扶他起來。
郁綿聽著以前的事情,總感覺陌生又親切,一切似乎太過久遠了,可是好像又被光陰中漸漸浮現。她微微笑了起來:「那我以前乖不乖?」
郁聞青捋了把鬍子:「你啊,你多喜歡拆家你知道嗎?還有樓上陽台你看看,那時候放了半桶紅油漆,你才那麼點小,就拿起油漆把整個陽台塗了個遍,那裡可都是你的『傑作』,怪不得現在在學建築呢,小時候就想著搞設計了。」
郁綿被他說的臉頰發燙,難得有了一點這個年紀女孩的脾氣:「我才不信,肯定不是我做的!我明天要上去看看,沒有證據的話我才不承認呢!」
老人哈哈大笑起來:「瞧瞧這副不講理的樣子,就跟你小時候一模一樣!」
郁綿咬了下嘴唇,神情驕傲又明亮:「才沒有呢。」
家裡的氛圍終於轉好起來,似乎只要不去觸碰到某個人,她就只是那個溫暖陽光的小姑娘,像新生的露水,乾淨又明亮。
她今晚有些食欲不振,可能是坐車太久。晚餐只吃了小半碗飯,就先回了房間。
推開房門,裡面的一切還跟她上次走的時候一樣,剛曬過的被子鬆鬆軟軟,床單幹凈整潔,那副全家福還掛在原來的位置。
月光透過玻璃落進來,卻不再有人坐在床邊,看著她睡著了。
她脫掉外套,迅速的進浴室洗了個澡,準備睡覺的時候卻意外的發現自己餓了。
嗯……她好像一直都挺會吃的,這些年來被喂的太多了。
樓下客廳里靜悄悄的,看起來大家都休息了。
她趿著拖鞋下去,到廚房裡找了找食材,正好有麵條、西紅柿和雞蛋,她沒驚動人,自己煮了了碗麵條。
一碗西紅柿雞蛋面很快就做好了,她又找了一瓶開過封的紅酒,偷偷倒了小半杯,一個人在餐桌前坐下了。
她先喝了一口酒,像是在跟某個不存在的人碰杯,輕聲說話:「慶祝你度過一個不一樣的寒假,不一樣的新年。」
她不需要有人回應,把酒杯放下了,開始吃麵條,拿筷子挑起細細的一根,看著看著卻愣住了……她從明川走的前一天晚上,吃的也是一碗西紅柿雞蛋面吧……不對,吃了一碗半呢,還有裴姨沒吃完的那半碗。
清凌凌的月光透過窗檯落進來,皎皎如霜。
郁綿對著空氣輕輕嘆了一口氣,過了會才想起了什麼,忽然拿起筷子在碗里戳了戳,很快就找到了碗里藏著的雞蛋——明明是自己埋進去的,可是現在找出來又好高興。
這像個自娛自樂的小遊戲。她開心的笑了。
可笑著笑著,眼淚又掉到了碗里。 -
新年假期很短,過的很快,到了臘月三十那天,郁綿從早到晚都在收信息和回信息。群里一直熱熱鬧鬧,吵的厲害。
知而能行:崽你今年真的不回明川過年了嗎?
唯風知意:我和梁知行還說要去找你玩。
小小許愛吃棒棒糖:對啊對啊雖然我不在,但是,你不回來喝你父皇和母上大人的喜酒嗎?
唯風知意:許小妍你滾!
陶讓:新年快樂。
還是熟悉的人,熟悉的腔調,給了郁綿一種錯覺,似乎一切還沒變的樣子。
吃完一頓豐盛的年夜飯,她坐在沙發上,唇角微微牽起,在群里聊天:「今年不回了。找我玩的話,可以來永州找我啦。」
群里又是一堆表情包,說著些無聊卻親切的廢話。
過了一會,她退出群聊的窗口,才看見許小妍私聊她:「你不回來,是不是跟你裴姨鬧彆扭了啊?」
郁綿回:「沒有。」
許小妍:「也是哦……畢竟現在清寧才是你的家,你回去也正常。好吧,我就是覺得裴阿姨一個人在家過年也好可憐哦,看她好像跟家裡關係不好,也沒有很多朋友。」
郁綿垂下眼眸,沒有再回復她的消息。
她忍不住去想她,去想她現在在做什麼,現在應該是在裴家吧……是不是在陪太奶奶看電視,還是在給裴之遠發紅包,或者是又在損林默小叔叔了……還是,在跟溫叔叔打電話聊天嗎?
她會想起她嗎?
「小綿,吃點水果。」
郁安清端著果盤從廚房裡出來,叫了她一聲,把果盤放到茶几上:「怎麼在發獃?」
郁綿搖搖頭:「沒有,在跟同學聊天。」
郁安清看向她的目光里隱隱約約有擔憂,剛好兩位老人不在,她說話也自在一些:「是不是想回明川了?」
「我……」
「我看得出來你想。如果真想回去,明天讓司機送你過去好了。」
郁綿抿了下嘴唇:「還是不了。」
「是……是因為裴小姐嗎?」
「……不。跟她沒有關係。她很好。」
郁安清是跟裴松溪聊過的,這個人比她想象中的更要理智淡漠,她本以為裴松溪無法處理好這件事,以為她會不舍會挽留,沒想到那天聊過之後,裴松溪對她的觀點似乎並無異議——郁綿現在還太小了,有的事情還沒開始,就不要讓它開始。
但是現在,她看著郁綿凝視著空氣發獃的樣子,心裡又覺得難過了,斟酌著語氣:「小綿,或許你會覺得我們大人不了解你們年輕人的想法。可是……可是……」
郁綿偏過頭,笑著打斷她:「我知道的,姑姑,你不用擔心。」
她的眼神里或許還有茫然,但是清澈而堅定,且分明透露出一種極強的決心,不允許別人干預她的選擇。
郁安清看著她,忽然想起她父親,真的是一模一樣啊……看起來溫和文秀,但骨子裡又是如出一轍的堅韌,對於自己所愛、所珍惜的一切,都有著極強的信念和決心。
她不再勸她,只溫和的拍了拍她肩膀:「好了,早點休息。」
郁綿輕輕嗯了一聲:「我回房間了。」
房間里換上了大紅色的床單被套,格外的喜氣,就是紅的有些刺眼。
時間還早,她打開電腦看了會文獻,等到窗外有鞭炮和煙花的聲音時,才關電腦,準備睡覺。
她摘下手套,關掉檯燈,準備睡覺之前又拿起起來。
很快就要十二點了……
她開始緊張起來。
她點到最上方置頂的對話框,游標停在輸入框里,忽然發現最上方開始顯示『對方正在輸入中』。
她的心開始狂跳起來,像海水潮汐,起起落落。
在新年剛過一秒時,屏幕上彈出消息——轉賬消息。
很大很大的數額,就跟以前拿到的很厚很厚的紅包一樣。
這次,她沒有去點了。
很快,一條新的消息發過來:「新年快樂。」
郁綿把手機貼在胸口的位置,過了片刻,也回復她:「新年快樂。」 -
寒假假期太短,很快就開學了。
進入大一的第二個學期,生活節奏變得更快了。比上學期更多的專業課,設計課要做的東西也越來越難;通識教育課有學分要求,郁綿跟室友一起坐在電腦面前,打開瀏覽器一次又一次的搶著課;社團里的活動變多,校辯論隊那邊開始組織跟外校的比賽,往往在單周組織模辯,雙周打正式比賽,最忙的時候她幾乎每天都在跟隊友討論辯題。
時間的齒輪瘋狂的轉動著。
在這個春天,郁綿見到很多北方獨有的花,感受到北方春天的大風,認識了很多新朋友,上了很多有意思的課程,也開始漸漸習慣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習慣了一個人去上通選課程,一個人在院樓熬夜畫圖,一個人吃飯一個人走路了。
尤其是……習慣了沒有那個人的生活。
她在清明假期的時候回過明川一次,那是因為許小妍回國,她們很久沒見了。
可是安溪路268號的房子里空空蕩蕩,她在那裡待了三天,家裡始終只有她一個人。於是她在五一假期的時候也沒有回去,留在學校里加了一個老師的課題組。
五月以後就是緊張的考試月,大學考試的戰線拉得很長,等考完試已經7月中旬了,寧大也已經放假,許小妍在國外,極力邀請他們去找她玩。
景知意和梁知行立刻答應,可是答應完了又開始擔心陶讓,畢竟他父母早已去世,這麼多年他都是一個人過來的,也不知道他有沒有錢去玩……梁知行當然不介意幫他買機票訂酒店,可是他怕傷害到陶讓的自尊心。
郁綿也猶豫了很久,沒有回復,直到許小妍打電話過來痛哭,她不得不答應,還順帶把問陶讓的活給攬下了。
陶讓答應的比她想象中的更為爽快:「我這個暑假沒有安排,隨時可以,你們定吧。」
郁綿有些驚奇:「你……真的可以嗎?」
陶讓懂她為什麼疑惑,他的聲音清潤明朗:「放心,我入學拿的最高等級新生獎學金,大一做了兩個比賽、三個項目,獎金豐厚,現在在聯繫一個社區和一個公司對接,負責殘疾人的日常生活保障問題,有薪酬的。」
郁綿聽著聽著就笑起來,由衷的稱讚他:「陶讓,你行動力很棒,很優秀。」
陶讓低聲笑了起來:「謝謝。你也一直很優秀。」
電話掛斷,郁綿在群里彙報消息。
梁知行和景知意負責選定路線,從東北出發,坐火車穿過亞歐大陸橋到俄羅斯,再換乘火車穿過歐洲大陸,一路上的行程安排緊湊豐富。
郁綿在永州等到他們匯合,帶著朋友逛遍這座清雅質樸的校園,踩著地上的梧桐葉,吃過當地的特色小吃,而後再一起從永州出發,前往東北,搭乘火車。
因為旅途很長,梁知行訂了四張軟卧票,剛好在一個包廂,門一拉就成了他們專屬的小小空間。闊別已久的朋友終於見面,有說不完的話題。尤其是兩個女孩子,會從一場畫展談到最新出的楓葉紅色號的口紅,有時候坐在火車過道旁的位置,看著火車穿過遼闊無邊的平原,也能驚嘆連連。
他們在車廂里打牌、玩遊戲,有時請求乘務員幫他們拍合照,笑容陽光燦爛,沒有半分陰霾。
郁綿的心情也變得很輕鬆,大學的第一學期她是茫然且無所適從的,有時會偷偷觀察別人,看看是不是只有她這樣想回家,想念一個人。後來她不再刻意去關注這個問題,學業和業餘的其他活動把她填滿了。
她只在忙碌間隙想起那個人,心裡有模模糊糊的念頭在成型,可她不會刻意去想那是什麼。
她的心卻一日一日的更為堅定。
等火車穿過俄羅斯,進入西歐之後,她卻開始猶豫了,經常在睡前看著手機發獃,思考著要不要發消息。
在出發之前,她跟郁聞青通過電話,說了要跟朋友出去玩。老人家有點不太放心,可還是尊重著她的選擇,多番叮囑之後就同意了。至於裴松溪……郁綿沒有跟她說。
這半年來,她們之間的交流是寥寥無幾的。
裴松溪會定期給她打電話,問她學習和生活怎麼樣,有沒有遇到什麼不開心的事情,在學校里要注意安全,錢還夠不夠花……如此云云。
郁綿慢慢總結出一個規律——她會在每個月2號的早上7點35分打來電話,聊天時間大概是8分鐘,問的問題也差不多,語氣也是溫和寧靜的。
她不再奢望她來看她,也不會再給她打電話,發消息,好像忽然間長大了一樣,不再跟她撒嬌,也不會再對她提請求。
在接到她的電話時,她的聲音也是平和的,會跟她說一下學校的小事,大多是一點簡單的日常,卻從沒說過遇到的任何煩惱和不愉快。
就連這次,她來歐洲玩,也沒有告訴她。
郁綿看了看天空上明亮皎潔的那輪月,在黑暗中悄悄翻過身,伸手掬了一把寂靜冷清的月光,慢慢捧到了懷裡。 -
七月的歐洲不算熱,早晚都比較涼爽,中午氣溫偏高一些,但總體來說還算舒適。
裴松溪穿著祖母綠開衫,站在花圃前,跟管家聊著天。
最近半年在國外待的時間越來越多,她不喜歡酒店的味道,於是買了棟小別墅,請了管家,打理著她身後的這棟歐式小別墅。
管家姓韓,是個五十歲的華裔女人,打理起房子來很有一套,除了請鐘點工來打掃衛生之外,做飯由她負責,就連院子里的小小花圃,也被她種上了成片的玫瑰。
此刻,她正在鬆土,把幾株新買的玫瑰栽種,澆水,臉上是平和快樂的笑容:「裴小姐,你看看這花,開得多好啊。」
裴松溪低低的嗯了一聲,指尖從花瓣上拂過,垂下眼睫,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麼。
手機輕輕震動一下,她拿出來看了一眼,是魏意發來的信息。
她說,郁綿找她聊過天,問她歐洲哪裡好玩。她似乎來歐洲了。
裴松溪愣怔了一下,輕輕皺起了眉頭,綿綿這是……來找她的嗎?
她很快點開和郁綿的對話框,屏幕乾乾淨淨,她們最近一次對話是在四月,是郁綿問她,是不是在國外。
裴松溪點開郁綿的頭像,才發現一條五分鐘之間的社交動態,發了九張照片,巍峨壯麗的歐式教堂、穿著潔白婚紗的新人、廣場上的噴泉和白鴿……
她的心臟彷彿被悄悄捏了一下,又很快鬆開。
……原來不是來見她的。
她的手指已經滑向最後幾張圖,原來是來看她的朋友的,那個愛吃棒棒糖的許家小姑娘,她像個樹袋熊似的抱著郁綿胳膊……再往後,似乎是在火車上的拍的。
清瘦俊秀的男孩與短髮姑娘十指相扣,他們旁邊站著一個清潤溫和的男孩,目光含笑,看著身旁長發烏黑,眼神乾淨明亮的秀致女孩。
年輕孩子們坐在車上。
撲面而來的生命力。
管家也好奇的看了一眼,笑著說:「這是你說過的小姑娘吧?長得真好看。不過啊,裴小姐,你比我想象中的更開放啊,竟然同意這種情侶旅遊。」
裴松溪的指尖頓住,聲音有些不太自然:「你說……什麼?」
管家已經轉過身去繼續澆水:「情侶旅遊啊。現在小年輕們都喜歡成雙成對的出來玩。我這個人思想比較傳統吧,其實不太能接受,尤其是女孩子嘛,要保護好自己,誰知道旅途中會發生什麼。」
裴松溪的眉心緩緩蹙了起來,她沉默了好幾秒,才走到花圃邊,看著明艷熱烈的鮮花,忽然開口問:「如果有一天,你種下的玫瑰,被別人摘走了,你會快樂嗎?」
管家感覺她的語氣很怪:「什麼?別人摘走了我的玫瑰,我當時要生氣啊,我怎麼會快樂。」
裴松溪淡淡笑了一下,撿起一枚掉落在泥土上的花瓣,唇角勾起的弧度是偏冷的,她的聲音也變得飄忽,輕的像是自言自語:「是啊,當然是要生氣了。只會想……奪回來啊。」
「你說什麼,裴小姐?」
裴松溪抿了下唇,將指尖上的那枚花瓣吹落,聲音平平的:「沒說什麼。」
她忽然轉身往回走,回到房間里,站在窗邊看樓下院子里花圃里盛開的花朵,又想起那張照片……輕輕舒了一口氣,過了很久,心緒重歸平靜。
這一晚,她在床上輾轉很久,始終無法入睡,不得不吃了兩片安眠藥。
只是一睡著就開始做夢,夢到郁綿高三去畫室,那個穿著藍色水軍領裙子的年輕老師,夢到郁家人忽然找來,郁綿點起來要跟著他們走……
她在夢中驚醒。
夢裡那種緊張、憤怒、裹挾著……從未有過的佔有慾和控制欲,交織成極其複雜的情緒,似乎還在她的心裡激蕩,是十分陌生的,從未有過的。
她再也睡不著,趿著鞋走到窗邊,推開窗戶。
夜風吹進來,風中有花香。
裴松溪抬起手,揉了揉有些發澀的眉宇,想起白天跟管家的對話,低低的笑了笑。
但凡用心愛護過的,失去的時候總會難過的。
這是再正常不過的情緒。
她種下的玫瑰如今熱烈璀璨,卻似乎不再是為她綻放的了。 -
翌日,清晨。
管家剛給玫瑰澆完水,進了客廳看見她,笑著問:「裴小姐,早上好,昨晚睡得還好嗎?」
裴松溪喜歡她親切開朗的性格,也笑著回話:「睡得不錯。」
「哦……可是我看你的臉色似乎不太好。記得保持心情愉快啊。」
「嗯,謝謝。」
管家在房間里忙碌的轉了一會,她剪了幾株玫瑰,插在客廳的花瓶里。
裴松溪看著那熱烈明媚的花朵,微微有些失神,很快又調整回來。
今天還有場很重要的商務會議,她不能遲到。
她推開門出去,夏天的陽光清澈乾淨,氣溫也是令人舒適的,只是她一整天的情緒狀態都有些不對,連陪同她參會的魏意也發現了,在會議間隙小聲問她:「裴總,您需要咖啡嗎?」
裴松溪說不用,沉默了片刻才問她:「魏意,這一年你幾乎都跟著我在國外。有想過回去嗎?」
魏意低下頭笑了笑,她跟著她很多年了,說話也沒有遮掩:「想過,但是不是很想。您說的啊,等這次談完生意,回去之後提拔我做大中華片區的副負責人,我當然要好好工作了。」
裴松溪靜靜聽著,忽然問她:「那明燃呢?」
魏意的笑容一瞬間凝固了:「她……她好像要結婚了吧。」
裴松溪沒再往下問,因為會議又繼續開始了。
這一天的工作結束的很早,她開車回去,經過花店的時候臨時興起,買了一束素馨茉莉,準備回去把客廳里的玫瑰花換掉。等到了家,她捧著花下車,卻意外的看見管家就站在鐵門裡,似乎在說著話,神色很為難。
門外是個高挑纖細的年輕女孩。白色棉布裙子,束腰設計,款式簡單,勾勒出年輕女孩的好看腰線,清麗動人。
手裡的花束握的更緊了,她下意識往前走了一步。
正在說話的兩個人都被驚動了,站在門外的女孩很快轉過身,因為逆著光線,裴松溪看不清她的樣子,可是只一眼,她就認出了她,認出了……好久不見的人。
郁綿用力的咬了下嘴唇,朝她走過去,她是用盡了所有勇氣才來找她的。她很怕她質問她為什麼要來這裡,為什麼沒有提前跟她說一句,為什麼會……
可是她沒有。
裴松溪只看著她,看著眼前一年不見的人。
原來她變了這麼多了,臉頰的嬰兒肥漸漸褪去之後,五官輪廓線條變得更加清晰,眼睛似乎變的細長了一些,眼尾微微往上勾出一點動人的弧度。
這是一種介於女孩和女人之間的朦朧美麗,青澀又純情,對她而言是有些陌生的。
裴松溪終於開口,聲音在晚風裡低沉溫柔,無限綿長:「吃飯了嗎?」
郁綿幾乎要說不出話來,她沒問她為什麼來找她,也沒有叫她回去,只是問她吃飯了嗎。
好像她們不是一年未見,好像她們之間所有的冷淡都不存在,好像還是以往那無數個平淡卻快樂的傍晚,她只是出去玩了一趟,回到家,隨意說著話。
郁綿找回自己的聲音:「還沒吃。」
「好,那我們出去吃個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