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
一年後的夏天。
郁綿碩士畢業,站在台上作為畢業生代表發言,年輕優秀的女孩,在眾人的注視下笑容明亮,落落大方。
裴松溪就在台下,笑著給她鼓掌。
她曾經錯過郁綿的本科畢業典禮,這一次,她不想再錯過了。
郁綿今天化了淡妝,西柚色的唇膏很適合她,粉粉嫩嫩的少女感,很襯她白皙素凈的膚色。
那是裴松溪給她挑的。
裴松溪早上醒的早,給她夾彎睫毛,點上眼睛,給她上了底妝,再塗上口紅,把她柔軟烏黑的發梢捲起,卷出好看的弧度。
女孩清靈乾淨的五官上略加點綴,便多了一點溫柔秀美的韻味,楚楚動人。
剛見到綿綿的時候啊,她還只是那麼小小的一隻,現在真的長大了。
這麼美,這麼好看,始終眼神明亮,笑容溫暖。
是她養大的女孩。
裴松溪的目光追隨著她,一時間心緒萬千。
她看著她結束髮言,下台後跟同學說話,跟老師合照。
她拿起相機拍了很多照片,記錄下很多零碎的瞬間。
郁綿一有間隙,就偏過頭去看她,在人群中尋找她的身影。
只不過幾秒,她就能看見她。
裴松溪始終站在那裡,含笑看著她。
郁綿跟老師和同學拍完照,就飛奔過去找她。
許小妍也特意過來參加她的畢業典禮,帶著她的獸醫男友一起過來,在郁綿左顧右盼想找人幫忙的時候,她主動接過相機:「我來拍照,我來拍照,信我的技術啊。說起來那次家長會我給你們拍的照片啊,那張就很絕。後來你喝酒了,還捧在懷裡……」
郁綿臉一紅,拉著她衣袖:「小妍。」
許小妍的男友還一臉茫然,好奇的問:「什麼家長會?大學也有家長會嗎?」
裴松溪忍不住笑了下,輕輕攬過郁綿的肩,跳過這個話題:「拍照吧。」
許小妍抿唇笑,對郁綿眨了下眼睛,拿起相機,看著鏡頭:「準備啦準備啦,快點調整一下,要美美的哦。」
可站在一起的兩人卻沒有動,只不過相視一笑,而後很自然的站在一起,卻是旁人無法理解的親近契合。
許小妍嘟嘟囔囔了一句,拿著攝像頭擺拍很久,久到她們誤以為已經拍好了,裴松溪抬起手,給郁綿牽了牽衣領,又撥了撥帽子邊緣垂下來的黃色流蘇,動作自然溫柔。
咔嚓一聲。
許小妍抓拍到這個瞬間。
她跳起來,把相機還給她們:「好看到爆!我可真是個攝影小天才!」
郁綿看著相機里的照片,是有些熟悉的,像極了那時候她們站在銀杏樹下的姿態。
她抬起頭看了裴松溪一眼,在對方眼裡也捕捉到同樣愉快的欣賞,眼眶慢慢的有些發酸。
原來已經這麼多年。
她用力抿了下唇,朝她笑了笑。
許小妍嘚瑟極了,又抱著郁綿一連拍了數張照片,拍完又捂著臉撞到男友懷裡:「哎……我就不該跟她一起拍照。臉太小了,太欺負人了。」
男孩拍了拍她的腦袋,大概是習慣了她的歡快跳脫,寵溺的笑:「那以後還是跟我一起拍照好了。」
畢業典禮結束,郁綿請許小妍和她男友一起吃飯。
不過許小妍來的匆忙,走的也匆忙,訂的當天的回程機票。」
郁綿送他們到車站,跟她約好下次見面的時間。
許小妍捂著唇笑:「下次叫我,請直接叫我參加婚禮,否則我不回來的哦。」
郁綿耳尖一紅,往回看了一眼,幸好裴松溪去路邊飲品店買飲料去了,還沒回來。
「噓噓噓,小點聲。」
許小妍拍了下她肩膀:「你啊!以前我聽知意說她替你著急的想給你下藥,哎……算了算了,我走了,要不然被你急死。」
她撲過去抱住男友的手臂,站在不遠處朝她揮揮手,再大步流星的往車站裡走去。
許小妍總有這樣的魔力,不管是多麼傷心難過的事情,在她哪裡都只是吃飯喝水一樣的小事。
就算是在分別的傷感時刻,她也總能叫人開心。
郁綿看著她的背影,等她走進車站,才轉身往外走。
裴松溪剛剛回來,遞給她一杯橙汁:「他們走了?」
郁綿咬著吸管,眼眸彎彎的,亮亮的:「嗯,走了。現在我們有空了,裴姨,我想帶你去個地方。」
裴松溪垂下手,指尖搭在包沿上,隱約可以觸到那方方正正的盒子,其實她也有計劃,可她不想拒絕郁綿。頓了幾秒,她才點頭:「好,去哪?」
郁綿有些神秘兮兮的眨了眨眼睛:「等下你就知道了。」
裴松溪笑了笑:「好吧,那我就等等看。」
半個多小時后,的士停在城郊。
三層樓的獨棟別墅,雪白牆壁,藍色琉璃瓦鋪就的屋頂在陽光下光芒熠熠,整棟建築開闊敞亮,典雅大氣,一看就價值不菲。
裴松溪有些驚訝的看著眼前的開闊風光:「這是你買的?」
郁綿臉紅:「算是吧,不過找爺爺借了錢,之後會分期還給他的。」
她現在還沒能攢多少錢,大學后兩年勉強做到經濟獨立,讀碩士之後卻很忙碌,沒有時間去做兼職,做的項目也是社區公益項目,一直沒多少收入。
當時郁聞青聽說孫女才一畢業,就要借錢買房,可是氣了半天,大罵裴松溪騙人騙心騙錢騙房,可是挨不過郁綿乖乖站在一旁,有點可憐兮兮的目光。再說了,郁綿已經拿到當地一家知名建築設計所的offer,短期內不會回國,當然要有住的地方。這麼一想,買房子還是要比租房子好。
最後,老先生大手一揮,買了城郊一棟正在建造中的別墅,也方便郁綿操刀改造。
這一年來,只要裴松溪一回國,她就偷偷溜過來,把平時積攢的細節靈感添加進去,一點一滴的做起。本來她專註的是建築設計,現在跟室內設計師交流多了,很多細節也是自己來做的。
裴松溪颳了下她的鼻尖,笑著調侃她:「你這算什麼,超前消費第一人?」
郁綿抓住她的手,故作兇巴巴的咬了一口,卻不捨得真的用力:「好了,我們進去看看好不好啊。你別說我了……」
她的聲音里多了點委屈的意味,聽得裴松溪心底一片溫軟。
裴松溪靠近郁綿,在她臉頰上親了一下:「我沒有說你的意思。你呀,刷我的卡不就好了。」
郁綿才笑了笑,抿著唇的樣子有些倔強:「我不要。」
金屋藏嬌,哪有花嬌的錢來買房的道理。
裴松溪笑著點了點頭:「好吧,大建築師,帶我進去看看。」
郁綿被她冠上這個昵稱,耳尖紅紅的,牽著她指尖往裡走。
別墅外面圍著一圈白色柵欄,花圃修剪的很工整,種了不少品類的花,熱烈的盛開著,空氣中漂浮著好聞的花香味。
大門上掛著一塊紅色門牌,嶄新的,字跡清晰分明。
那是郁綿刻上的字。
裴松溪和綿綿的家。
裴松溪一抬眼就看見那門牌,愣了一下,才認出這是新的門牌,不是安溪路家裡的那塊。
這是郁綿的字跡,少了幾分行雲流水,多了一點認真端方,一筆一劃都寫的極為認真。
從院子里走進去,推開大門,客廳乾淨整潔。裝修風格依舊是清新淡雅的,十分簡約大方的西式設計。
郁綿知道裴松溪性子偏靜,不喜歡太吵的地方,也不喜歡太亮眼的顏色,跟室內設計師討論后,決定以米色為主,選取藍綠等冷色調的顏色作為點綴,整體風格落落大方,淡雅溫柔。
樓上卧室有兩間,一間主卧,一間次卧。
書房也有兩個,稍大的那間是為裴松溪準備的,郁綿的書房比較小,桌上還放著未來得及收好的設計圖。
裴松溪跟著她走遍所有的房間,總能在細節處發現小小的驚喜。
她在午休的時候會坐在椅子上閉目小憩,不喜歡光線過於明亮,於是窗帘都是極為遮光的材質;她睡眠不好,在雨夜很容易醒,所以窗戶之外又另加了雨蓬;她喜歡在陽台上吹風,那裡專門設計了座椅和遮陽棚。
就連廚房裡的茶杯,也是合她心意的,杯沿上印著鮮亮飽滿的橙子圖案,可愛的讓人心生歡喜。
似乎每一處都是為她準備的。
如郁綿所說,這是她給她的家。
有一會兒,裴松溪沒說話,想說什麼,可又忍住了。
最後,她們來到主卧。
裴松溪看到卧室里的桌子,比一般的書桌要低,又比茶几要高,似乎是能坐在上面,背靠著後面,可是都有椅子了,為什麼還要多安置一個靠桌呢,似乎有點占空間。
她有些疑惑的問:「綿綿,這是什麼?」
郁綿有些不好意思的紅了臉,輕聲說:「你之前不是說腰……會酸的嗎。我就想著,設計一個……你坐在上面的話,後面靠著,腿也不用抬太高,然後……」
裴松溪耳尖一燙,指尖在她唇瓣上輕輕壓下去,不讓她再說了:「……綿綿。」
郁綿抿唇笑了一下,忍住沒去親她,捉住她的指尖下樓:「不要好奇這個啦,晚點試試就好了……我們先下去,後面有車庫和花園。」
裴松溪被她一句『晚點試試』說的面紅心跳,還沒緩過來,滿園盛開的鮮妍玫瑰就映入眼帘。
原來滿屋的馥郁芬芳,是因為這小花園裡種滿了花。
不遠處有車經過,放著華語歌,聲調低啞溫柔,一句比一句的繾綣。
郁綿拉著她到花叢旁邊,深吸一口氣,抬起手,掌心裡黑絲絨盒子展開,一枚優雅大方的鑽戒躺在其中,在陽光下折射出動人的璀璨光芒。
她第一次叫她的名字:「裴松溪,這是我給你建造的家,給你種了一個花園的玫瑰,都是送給你的。」
裴松溪看向郁綿的眼睛:「嗯?」
郁綿直視著她,一字一字說的緩慢堅定:「你願意,嫁給我嗎?」
裴松溪怔住了。
過了幾秒,她從包里拿出那準備已久的盒子,在郁綿驚訝的目光中打開盒子,那絲絨盒子里躺著一枚極為設計風格極為相似的戒指:「你是讓之遠幫你找的設計師?」
郁綿忍不住笑:「所以你也是啊?我很早之前就拜託他幫忙啦,你不知道嗎?」
裴松溪點了點頭,眼瞳含笑,想起之前偶然看到的鑽戒設計圖:「看來之遠故意沒說,他沒有告訴我。」
「那麼現在的問題是,誰收下誰的戒指呢?」
郁綿目光熠熠的看著她,沒有說話,神情卻極為堅定。
你種下的玫瑰已經盛開了。
你願意,嫁給我嗎?
裴松溪也笑著看向她。
想起她剛剛說,我給你種了一個花園的玫瑰。
她要送她滿園的花。
可是她不知道啊,滿園芬芳,她才是最美的那朵。
有那麼一會,她們沒有說話。
就在彼此的眼波里固執的對峙著,誰都沒有讓步。
遠處的歌聲逐漸變得清晰了,裴松溪聽到了,這是她熟悉的一首歌。[注]
「你是我這一生等了半世未拆的禮物
這份愛太貴重捧在掌心再沒有假如
不怕把你背在我的肩上走一輩子路」
裴松溪看著郁綿,看清她眼底真誠濃郁的熱忱情愫,那麼明晃晃的情意,
是她這一生等了半世未拆的禮物。
「好吧,」裴松溪輕聲說,「我讓步了。」
在還未落下的歌聲中,在滿園馥郁的玫瑰里。
她輕輕握住她指尖。
「我嫁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