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潔
那天地鐵光線刺眼, 鑽出地底時車廂內一切無所遁形。
她抱著雙膝坐在看似地實則是他鞋上,后腰抵著他腿,情緒低落埋著頭, 他有時候安慰她, 會伸手擼她掉落在膝蓋上留海,不過她那時候恨他,又希望地鐵永遠不要到站,所以不回應他, 也不推開。
後來快到目的地,乘客越來越少, 空曠的車廂空曠的座位,他們都沒有要去坐的意思。
就一直一個站著,一個抵著他腿坐, 感受茫茫世間中最親密的距離,可惜到站, 彼此下車。
那以後再也沒有遇到。
……
明噹噹驚醒。
夜裡三點半。
她拿著手機發獃, 想睡卻沒有睡意,直接起來。
屋子裡是她填充的滿滿當當的雜物, 有沒收起來的樂器,散亂的各種玩偶,還有買回來時漂亮自己不會打理三天就枯掉一年卻沒丟掉的花草。
地板上難以下腳。
光裸的腳掌纖長白皙,點著腳尖像貓一樣行走, 拉開窗帘,在裝著防盜桿的窗前欣賞被分割成長條的魚白肚天色。
外頭已有清晨的喧囂。
不遠處有一家農貿市場, 人間煙火氣。
小魔常說她的屋子壓抑又吵,不如換到高檔地方去,確實她現在付得出這筆錢, 可她不想動。
清晨五點。
戴好帽衫帽子,明噹噹走出家門。
先在未成名前常光顧的拉麵館吃早餐,得了老闆娘百忙之中的一聲恭喜,留下籤名給她的孩子,然後離開。
接著到練習室練習。
「怎麼來這麼早?」余暘看到她,驚訝笑。
明噹噹一抬眼,「你不也很早?」
「我是睡不著。」余暘點了一根煙,夾在指間頹廢的抽。
他有一種不問世事自閉的帥,在校園中大概叫高冷校草,在社會中就容易碰釘子。
人自我,執著,不為音樂以外的事折腰。
唯獨這音樂,他畢生所愛卻常常折磨他生不如死。
「我昨晚見了一個人,你應該聽過他,華音的高宇森。」
明噹噹點頭,「聽過。」
「他想簽魔音。」余暘此時一點不揚,落寞的很。
明噹噹難得見他這麼糾結的樣子,奇怪問,「所以呢?談的怎麼樣?和其他公
司比,他們有沒有優勢?」
「有。」余暘抬眼望著她,那張陪伴自己快兩年的顏即將離開自己,「他不想簽你,只簽我們三個,讓我做主唱。」
「所以這對你來說是優勢?」明噹噹無奈笑,「你把我當什麼?阻擋你前進的絆腳石?」
「你是大山。」他無比認真望著她,「你是我翻不過去的山。」
明噹噹不吱聲。
她覺得沒意義了。
「對不起。我簽約了。」他先斬後奏苦笑說,「我們沒有版權上的任何糾紛,也有沒有合同制的關係束縛,我代表另外兩個,和你分道揚鑣。噹噹,你是我們永遠的主唱,但以後我們各自安好。」
余暘覺得對不起她。
她爆紅以後每場演出都帶著他們,甚至節目上不需要他們出現的地方她固執己見,只和魔音的成員合作。
沒有她就沒有魔音現在的名氣。
此刻卻是魔音先離開她。
他萬千對不起在口中,卻被她一句話打斷。
二十歲的女孩,冷漠的眼神,像歷過世間百態,淡淡說:「那就祝你前程似錦。」
余暘低頭抽煙抽得更凶。
她起身打算離開,余暘倏地站起,拉住她手腕。
明噹噹回頭看他。
他滿臉痛苦,糾結,彷彿他才是被拋棄的那個。
明噹噹笑了,「不用這樣。只要記得以後遇上,我們當從不認識就行。」
「噹噹……」余暘眼眶紅了。
明噹噹一個眼神給他,余暘嚇得主動放掉她手,她頭也不回離去。
……
下午,和趙立楠見面。
趙立楠說的天花亂墜,next對她多重視,一簽約基本舉全司上下之力捧她。
明噹噹卻不予置評。
「你看得太多了,最近百家爭你,我們的條件雖然看著虛,但絕對貨真價實執行到合同上來。」趙立楠笑著攪拌咖啡勺,裝作不經意提起,「next沒有其他家資歷深,最近時先生又倒處托話,說讓其他家公司多照顧你……「
「哪個時先生?」明噹噹以為自己聽錯,眉頭不可思議挑起,望向對面那女人。
趙立楠接著她首次正視過來的筆直視線,膽戰心驚,面上不動聲色,「大作曲家啊時郁,誰不知道呢?」
「不認識。」她聲音斬釘截鐵,甚至
表現出厭惡的口吻。
趙立楠越發害怕東窗事發,這姑娘找自己算賬,趕緊速戰速決,「不如這樣吧,回去你考慮一晚,覺得可以,咱們就簽。」
她卻回,「現在簽吧。」
趙立楠神色大喜,「那,那就太好了!」
等她在合同上籤完字,趙立楠立即回去復命,結果看到華音的高總從老闆辦公室出來。
「趙大經紀改做總經理還適應嗎?」高宇森與她打招呼,又是握手,又是拍肩。
趙立楠忙問,「您來幹什麼的?」
「簽魔音。」
「簽魔音?」趙立楠大驚,「怪不得今天……」
「嗯?」
趙立楠心說我可完了,成那對兄妹火.拼的犧牲品了啊!
東窗事發,她兩個都得罪不起,一個老闆,一個老闆妹妹,總之就是自己死了唄。
「我從現在得想保身計策,沒空應酬,拜拜!」趙立楠立馬把高宇森送走了。
回到老闆辦公室,問大班桌後面的男人,「現在簽了,怎麼辦?」
「嗯?」他很奇怪的樣子,似乎不明白她何出此言。
「簽了就得見面,是您藏起來呢,還是您妹妹我帶著去別的地方另闢工作場?」
那個男人直接回她,「順其自然。」
趙立楠:「……」
忽然想看老闆被他家妹妹狠狠收拾。
……
明噹噹在周一被通知,她得搬家。
接著公司就派來人準備將她屋子搬得一乾二淨。
當然也只是準備。因為將行動時,她大發雷霆,把為首的男人臭罵一頓。
她很少這麼情緒外露,小魔都嚇到了。
「簽了你們別以為我就把自己賣給你們,誰說我要搬家?合同上什麼規定讓楠姐好好看清楚,現在你們都給我滾。順便把那盆枯花放下,弄碎了我讓你們拼起來。」
她說完,狠狠踢了一下他們的工具箱。直接踢到門外,哐啷往下砸了三層台階。
「明小姐……」對方眼看生意做不成,懊惱又無奈。
明噹噹直接打開門,叫他們麻利滾。
男人唉聲嘆氣帶著員工撤了。
撤之前大約還說了聲,這大明星為什麼要住破小區啊之類的疑惑。
明噹噹冷笑撞上門,心裡回,就願意了怎麼著吧!
「他們為什麼看我房
子不順眼?」事後,她百思不得其解,問小魔。
小魔是當然喜歡公司安排的房子,但身為她助理只能配合她情緒,嘿嘿笑,「大概怕你遭賊惦記,瞧瞧這臉蛋加人氣,始終不安全吧?」
「我的家我最安全。別人覺得不安全是別人的事。」她說著,提了一根煙出來,裝著老道的樣子,卻在第一口就碾滅扔垃圾桶,「就像別人覺得創作需要尼古丁提神,我就覺得很蠢,很壞嗓子,很裝逼。」
小魔:「……」
煙無罪啊!
……
這邊,八樓的一號錄音室,外間地板上的男人被一陣咚咚咚敲門聲打擾。
「請進。」沒重要的事最好不要煩他,他眉間寫著這種情緒。
趙立楠盯著處於煙霧繚繞中的男人頭頂說,「她不願意搬家。」
「隨她。」
「……」趙立楠尷尬,清咳,「那個,以後這種事我就不報了,除了大事。」
「什麼大事?」時郁擰眉,側眸望來,地上攤了一堆樂譜,他彈了彈到即將落到紙張上的煙灰,「她的事無小事。不認真觀察,怎麼做到對她的工作事無巨細?」
「我自己會認真觀察的。只是不要彙報給您,怕您麻煩。」
「不會。」
「……好的。」
……
「小魔?小魔?」這天終於到來,簽進next的事被媒體大面積報道,明噹噹有了自己的微博賬號。
她不太會玩微博,一登進去,就看到信息爆炸,手機直接被震沒電。
有點急了。
倒處找小魔。
小魔這兩天頻繁進出next,熟悉部門和人事,這會兒正帶著她第一次登門。
趙立楠重視的不得了,派了自己秘書親自來接。
這還不夠,在門口立了花籃和紅毯,弄地聲勢浩大,還有蹲點的粉絲在門口直播。
明噹噹一喊,小魔就從焦灼該從哪邊門進的狀態中回神,趕緊「哎」一聲,幫她找到充電寶充上,又說,「這個賬號以後你別登,我給你看。」
除了音樂,明噹噹其他四體不勤。
就如躲避粉絲這事兒,她可能會真誠的抱著吉他下去給他們唱一首,然後再約定下唱完就放她離開的她單方面的美好願望。
「噹噹——明噹噹——啊——我老公——」
「嗚嗚
嗚嗚——姐姐——姐姐——」
「明噹噹——明噹噹——」
粉絲數量超出管控能力。
人頭密密麻麻堵在next大門口,根據保安彙報,後門此時也淪陷。
一向名不經傳的新人姿態出場的next以後恐怕得打破默默無聞狀態,連保安工資都要多付幾倍的可預見未來。
「不行,今天先不來吧。」趙立楠在樓上吩咐,「她不是愛熱鬧的人,我們也不需要博個純流量的無聊新聞。」
話是這麼說,結果第二天,明噹噹再次被堵。
有的粉絲不回家就在大門外地上打鋪蓋捲兒,這麼繼續下去,明噹噹得失業了啊。
小魔在微博上以明噹噹口吻委婉提醒粉絲離開。
粉絲答應的好好的,也有理智粉大罵這些類似私生的,結果到現場上,情況絲毫沒有好轉。
「太可怕了。」小魔一邊說著可怕,一邊笑地嘴合不攏,「哎呀,你真是爆紅啦!」
司機先生說,「樓上來電話,說馬上保安架人牆讓你們進去。」
明噹噹嘆氣,靠在座位中,立時用鴨舌帽把自己臉埋得更深。
「你真的好酷哦。」小魔一雙眼花痴的盯著她,「好另類哦。」
所謂另類就是穿得普普通通,不演出的時候運動衣,運動鞋,除了披下來的長發被帽子壓頸后服服帖帖,渾身上下除了露出來的半張臉惹人注目,其他的就和街上身材好穿運動服帥氣又利落的女生沒有任何區別。
但就是這樣的明噹噹才讓粉絲瘋狂。
「小魔?」下車前,司機加貼身的保鏢和樓上聯繫妥帖萬分,結果下來后,明噹噹被踩掉鞋帶,她蹲下去想系,又蹲不下身,找小魔又找不到,那名保鏢哥還把她另推了出去。
「啊啊啊——」隨著粉絲集體的一陣瘋狂呼喊。
明噹噹簡直無語。
她成了站在粉絲中央的人,而看旁邊,小魔卻成了被保鏢拉出來的人牆所保衛起來的人。
小魔比她更無語,大嚷著,「噹噹——」
噹噹要死了。
這一刻,明噹噹冒出這個念頭。
說了唱首歌給他們,結果大家都反對,鬧出現在這個局面。
所以做人真誠一點有什麼不好?
為什麼不能好好商量,用彼此都同意的方式,非要一
個想看,一個偏不給看,造成擠兌現場般的後果?
「麻煩大家讓開!」混亂中不知誰喊了一聲。
聽起來是個女聲,好像是趙立楠。
連趙立楠都驚動,場面有多被動可想而知了。
明噹噹在擁擠中被人抓了胸,抓了胳膊,還有肩膀,在臉被抓花前一秒,倏地有了靠山接近。
那是一堵比小魔挑的保鏢還要寬闊充滿安全感的胸膛,男性的,有著淡淡似尼古丁又比尼古丁好聞的清香氣息,一下子這股味道就包圍了她。
她的臉被男人寬大的手掌扣住後腦勺,然後按進了那堵胸膛。
接著是腰,對方摟著她,扣著她後腦,一下就把她從混亂中摘了出去。
接著是地下停車場冷冽的味道遠離,到了電梯間簇新且擺著香薰瓶的空間。
眾人的喘息此起彼伏。
電話溝通聲雜亂。
有趙立楠的罵聲,也有尋找小魔等人的動靜。
明噹噹腦袋后的手掌倏離。
她帽子壓到鼻尖的程度,視線所及只看到一個男人著黑色西褲的小腿和被踩亂的皮鞋。
但是他給人的氣勢就是多混亂的場面都不值一提,解救她如解決一隻小鳥,大掌一招,她就過來他身邊,接著轉眼間,由通天混亂到了安靜安全地方。
對方想走,也許想走了,腳步動了那麼一小步,卻又停下,在她面前站定。
「噹噹,你沒事吧?有沒有哪裡受傷?」趙立楠結束通話,緊張的問著她。
明噹噹卻怒不可撤,她胸脯起伏,劇烈的,比方才陷於混亂中還情緒上升,就這麼連外人都感覺到她的情緒變化狀態下,她抬頭,視線從帽檐下窄過一線天的視角中,對上那個人處變不驚的英俊臉孔……
……明噹噹驚著,雖然他氣息早被她聞出來,可還是不敢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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