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

  秋雨沙沙,夜涼如水。

  阿寧開了一輛阿斯頓馬丁,霸氣囂張,但是明噹噹屁股只沾了三秒,手機響。

  拿到眼前,怔了怔。

  「誰啊?」阿寧仍幻想著將她帶回家去,聽到手機響十分不耐。

  明噹噹聳聳肩,「我大管家。」

  她大管家當然是趙立楠了。

  一般大晚上趙立楠不會打擾她,這會兒一定有什麼事,明噹噹心裡隱約有預感,直接滑開接通鍵。

  「怎麼出去了?」趙立楠劈頭蓋臉問。

  「……?」

  「不是在音樂廳?我都見著你了,先別走,趕緊上來一趟。」說完不容她反駁直接掛斷。

  明噹噹習慣了對方風風火火的性子,只好無奈和阿寧告別。

  阿寧依依不捨,說話不著四六的。

  明噹噹耐著性子笑了笑,警告他別亂想,她對文藝范兒的男人沒興趣,並語出驚人,「看起來雞雞就很小的樣子。」

  這話是個男人都受不住,阿寧臉皮炸紅,「你瘋了吧!」反應過來時,她已經揚長而去。

  背影窈窕,一雙長腿在包臀裙下,如暗夜中的兩道流光,晃眼招人。

  ……

  雨很涼,落到發上她隨意拿手擦了擦。

  妝容精緻,紅唇細眉,指甲塗著丹寇,一派大人模樣。

  開口即露餡兒。

  「楠姐,找我?」語氣直率,和瘋玩回家的孩子如出一轍,意猶未盡。

  趙立楠抱胸一笑,昂下巴,「剛才那個,男朋友?」

  「普通朋友。」

  「他帶你來的?」

  「我沒票。」

  「那怎麼不跟我開口?這畢竟是時總的團隊。」

  「私人之行。」

  「行吧,一句私人之行我就沒辦法問你了,」趙立楠眯著眼笑,「畢竟合同明文規定不管你任何私生活,你就是戀愛,公司也沒辦法。」

  明噹噹點點頭,提問,「就沒其他事了?」

  「當然有。」趙立楠一牽她手,帶著這姑娘像牽著自家親妹子似的,親密拉到一扇高大的門前,舉手推開。

  入眼,歐式繁複精深的華麗會客長廳,人流聚集。

  有西裝革履男士,也有統一顏色長裙的女士們,他們手上或抱著樂器參與談論,或樂器丟在一邊,執一酒杯,歡笑交談。

  面目顯然異於華夏,膚白輪廓深。

  明噹噹下意識一頓腳步,看到人群中那個談笑內斂的男人。他身高不低於在場任何一位外國男士,體格有著東方人典型的身長玉立,氣質高潔,其實從他雲淡風輕的笑意中很難聯想到他是那種痴迷史詩樂章的男人,或許中國的高山流水更適合他,而不是在異國他鄉,成就非凡,令外國人對他俯首稱讚。

  也許天才都是另類的。

  明噹噹心中或許殘留著演奏會時他一首首高昂的曲子,因而此時對他無法尋常看待。

  又或許是,兩人關係變了……

  由親密變失望,由失望變仇恨,又從仇恨變互不相干……

  純粹商業利益的社交,與眼神對視……

  「怎麼不過來?」他由流利英文切換成漢語,朝她邀請。

  明噹噹空了兩三秒,方走近,大約是外國人的禮儀,他徑直伸手環她腰,虛虛的,沒有貼實她那塊鏤空的皮肉,聲音低沉磁性,近距離聆聽彷彿切身感受音樂廳效果。

  「Next首席女聲。」

  他對指揮官這麼介紹她。

  對方詫異,驚笑了一聲:「Tooyoung!」

  驚動樂團其他主力,有首席小提琴,首席大提琴……在他們這一領域的文化里每種樂器都有首席演奏家,包括人聲,也屬一種樂器,而首席就是一種巔峰的實力。

  明噹噹感慨萬千。

  「認識這位嗎?」他切換到中文時,笑著問她。

  明噹噹回答認識,「剛才還驚艷她的唱功,是好多人的女神。」

  「那個阿寧?」

  「……」明噹噹眼白颳了他一下,「你怎麼知道他?」

  時郁清淺一笑,眸光在水晶吊燈下幽昧難懂,「入場登記,查一下不難。」

  「你好無聊,為什麼要查他?又不是我男朋友,」她擰眉,「你放心,在合約期間即使沒做約定,我也不會給你找麻煩,談戀愛。」

  「你可以談。」他忽而聲如驚雷。

  明噹噹不可思議瞪他,似乎懷疑他腦袋出了一些問題。

  時郁伸手,那架勢很像要來揉她腦袋,像小時候一樣,但明噹噹已經和他劃清界限,他在即將碰觸到她之際,徑直往後,再收回來時,手裡多了一杯紅酒。

  「少喝一點。」他遞給她。將剛才那股不自禁遮蓋的天衣無縫。

  明噹噹接過,心不在焉抿了幾口。

  聽他說,她可以談戀愛,但人得看好。

  那個阿寧不行。

  追問為什麼不行,想聽一聽同為男人他的看法,他卻三緘其口。

  大約是男人的直覺?

  明噹噹覺得扯淡。

  接著又聊了些音樂會相關,他這場沒有出現,粉絲們都在網上嚎,說他身在中國卻沒有參與進去,實屬遺憾。

  他回她,等以後他個人的音樂會上線,再請她一飽耳福。

  明噹噹垂著眸光,不讓他看到自己迷妹的神情,靦腆點點頭。

  ……

  散場時,十一點半。

  秋雨方歇。

  地面水光澤國。

  兩人分道揚鑣。

  她坐趙立楠的車,他在車后久久目送她。

  旁邊還站著其他陪同的人,但他身影那麼矚目,以至於好久明噹噹都在恍惚,那個人真是哥哥?

  怎麼不認識般?

  ……

  或許不認識才會認識的更深。

  從頭來過,事半功倍。

  原來,他創作之路並非一帆風順,也有被退曲,甚至被人大罵喧囂吵雜垃圾樂的時刻。

  在網上算算時間線,那段日子正是她離開北城,頭也不回的時候。

  那期間,明噹噹自己也很差。

  她回到母親老家,在母親之前唱戲的劇院當學員,拿腔,上妝,四處巡演,過了一年半的日子。

  後來才回北城辦理退學手續,回老家繼續讀高中。

  她回北城那年,時郁嶄露頭角,也許他那時候就收到了消息,知道她想要振作了,並且一切安好,他才放下沉重的心理負擔開始創作更傑出的作品。

  到底是誰對不起誰?沒有定論。

  他們誰都不欠誰,各自強大,才是對彼此最好的安排。

  理清這一段過往,明噹噹內心更加鬆快。

  隨著一專的即將成型,她開始分身乏術。

  外界已經對她沉寂小半年的事多有猜忌,甚至有她脾氣不好被雪藏的謠言都爆發出來,逼的趙立楠不得不發聲明,追究造謠者責任。

  小魔說,公司是要給她憋一個大的,一出山就是萬人空巷,明皇臨世,登峰造極。

  「我懷疑你聽老闆曲子聽多了。」時郁的曲風就是一打開,哪怕你在上廁所也要操縱馬桶上戰場的激昂態勢,聽多了容易亢奮。

  小魔默認。

  嘿嘿笑著求她在時郁那邊討一個簽名回來。

  明噹噹拒絕。

  「為什麼?」小魔叫嚷。

  她不說理由,起身到柜子拿健身包,到樓下健身。

  深秋晴空萬里,不遠處山上紅楓晃眼。

  健身房在五樓,這個樓層頗受明噹噹青睞。

  因為臨窗位置樹木鱗次櫛比,秋天落光了葉子,枝丫在夕陽下展示身姿,場景美得像詩。

  一個小時運動時間結束后,明噹噹洗好澡,披著濕發往樓下走,她打算直接下班回家。

  經過五樓最東邊的一大塊空房,腳步停駐,竟然看到滿是水泥的地面,和毫無裝修的原生態天花頂,連燈都沒有。

  就這麼暗著,借著窗戶的光,樹影如山水畫的墨,背靠這一景而放的是一台架子鼓。

  槍色的鼓身,銀色鼓面,和男人手中原木色的鼓槌,男人唇中叼著煙,整體幽暗的畫面中只看到青煙往上流的細節,而男人面貌背靠窗戶而黑暗一片。

  大致輪廓是俊朗的。透著那股獨有氣質的熟悉。

  激烈的打擊樂陣陣入耳,毫無感情,純粹的打鼓,純粹的敲擊,甚至懶得抬手換一下煙身,任憑灰燼隨節奏掉落,沉浸在似放棄自我般的流暢鼓陣中。

  明噹噹腳步生根,借著一根光.裸水泥柱的遮擋,悄悄看了半晌。

  直到結束,仍未從鼓聲中回神。

  接著男人似發現這空曠領域中有外人的入侵,放下鼓槌,夾下空落落煙蒂,朝著虛無的黑暗低喊了聲,「……噹噹?」

  聲輕如鴻毛,在暗黑天地無限放大,確實是一聲噹噹……

  水泥柱后,明噹噹身形僵直。

  她不敢動……

  連心都落下。

  他沒得到回應,站起身,腳步輕緩踏來,直逼她方向。

  視線昏昧,其他都隱匿,只有發白水泥柱顯眼。

  時郁走了十來步,倏地一停。

  柱子后,她心慌意亂,額頭冒汗,外頭街道的車流聲隱約傳入,將空間襯托的更加不真實。

  明噹噹恍惚覺得這諾大暗黑空間,是她心房的模樣。

  住兩個人,有兩道氣息,但就是久久不得碰面……

  越靠近越害怕……

  突然外頭一陣緊急剎車聲將她思緒拉回,她抬眸下意識往那邊看,空無一人。

  他不在了。

  諾大的暗黑屋子只剩下她一個和一台他剛才用過的鼓。

  斜對面往下的樓道內開著一方小燈,是他離去時所留?

  她猜測著,狂鬆一口氣,往反向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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