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
余暘心一窒,慌地喊,「噹噹……」
明噹噹不看他,往前走了幾步,似乎和他多靠近一會兒就受不了。
這是余暘的視角,而明噹噹自己只是因為情緒波動大,眼角忍不住發酸,怕讓對方看出異樣才往旁邊偏頭走了幾步。
她自認為,自己對余暘是相當和善的,她從小到大就沒這麼包容過人。
余暘破了她例。
但結果並不如人意。
「你只看自己想看的,固執想自己想的,就沒考慮過我那晚第一時間敲你門,你在我心目中的位置,盲目不知足,說我和哥哥太膩,可你要知道早在認識你之前,他就是我哥!我就是他妹妹!」
余暘冷靜了一會兒,沒克制住,胸膛起伏說,「我並沒有盲目不知足,我很高興你來找我,我高興到語無倫次,可你下一秒就返回去找你哥,激烈到鞋子都掉了,消防員往裡沖,你一個普通人逆行。我是什麼滋味,你考慮過嗎?」
「你真不可理喻。」明噹噹擦了擦眼角,冷漠轉身看他說,「平時沒覺得你小氣,現在總算看出來了,你丫不僅小氣,還自私自利!」
大不了一拍兩散!
明噹噹想。
「反正趁大家都沒開始……」
她後面拒絕的話還沒出口,他就扭了一個眼神給她,明噹噹一怔,氣呼呼地冷靜下來了,她差點忘了余暘是個瘋子。
搞不好為情自殺都可能。
她點點頭,氣憤笑說,「余暘,你身為一個男人,希望你心胸寬廣一點。別還沒成為男朋友呢,就先叫著讓我離開我哥!我告訴你不可能——做你春秋大夢去吧!」
明噹噹氣呼呼地和他吵完,一腳踹翻了他一隻架子鼓,昂頭闊步離去了。
單均在客廳聽著裡頭的動靜心驚膽戰的同時又覺得好笑,見她出來,忙把包遞給她,笑眯眯說,「太后好走!」
「太后你妹!」她發火。
他阿諛諂媚,「小的沒妹!」
「滾吶!」明噹噹一下沒憋住帶笑出來,叉腰嘆了嘆,心說吵也吵了,還真有點回到從前剛加入魔音的日子。
那時候他們經常吵,因為場地租賃問題嘍,這個人滿意,那個人不滿意,又或者什麼其他亂七八糟的分歧。
不同的是她以前一般都不發言,但一旦發言其他人就必須聽她的,因為她最有理。
別看其他三人是大男人,很多時候不如她這個小妹妹清醒理智。
單均送她出院子,一路賠笑臉,「你擔待點吧。他最近狀態真的不好,壓力太大了。」
「誰創作沒有壓力?」明噹噹諷刺,「都像他那樣嗎?」
單均嘆氣,在夜色撓撓頭,「我也不知道他怎麼回事,自從進了公司,整個人變了,好像很急躁。」
明噹噹上了自己車,對單均丟下一句,「隨他吧。旁人管不了,都是自己的牢籠。」
心裡卻不禁想,去年寫出《寒潮》《將至》這兩首一鳴驚人歌曲的余暘,怎麼和歌里境界派若兩人?
到底哪裡出了問題?
……
回去路上,江景壯觀。
稍落下車窗,沿江的燈光秀便入目。
彷彿在宇宙的中心,看宇宙變化萬般,自己極為渺小。
耳機里是《將至》的前奏,沒有歌詞,清爽大氣的旋律幾乎醒人腦皮層,她百思不得其解,這余暘到底怎麼了?
……
「哥,我回來了。」明噹噹此時已經完全沒了晚歸的良心不安,她坦蕩,毫不在意,換了鞋子,踢翻在地,也沒有好好整理,和時郁的並排一起放好。
兩隻高跟鞋,凌亂的放在中央。
與他的遙遙相望。
臉上表情塌塌的,像發生了某處塌方,苦瓜臉的很。
放下包,在客廳沒人情況下,傀儡一樣毫無情緒的走向他房間。
「哥……」我心情不好,想和你聊聊天……
房裡沒人。
床上被子窩出一個形狀,床頭燈打開著,很亮的橙色,柜子上擺了一本翻開的書,還有一副無框眼鏡放在上頭。
她繼續塌著表情,直接走進衛生間。
這間房的衛生間很大,離門有一段距離,她又赤著腳,所以等於悄無聲息地接近了那個地方。
「哥!」這一聲音量較大,下一聲就變成鬼吼鬼叫,「啊啊啊啊——」
深夜,空闊的大房子,女孩子突兀堪稱凄厲的尖音,恍若打破全世界的寧靜那般。
男人面對著馬桶而站,只著一條內褲,滿目的肉色衝擊她眼底,先不說那身材怎麼樣怎麼樣吧,就那黑色的短內拉下半截的樣子,自后看,女孩都瘋掉了。
她先猛蹲到地下,彷彿這個姿勢可躲閃眼前衝擊似的,尖叫著又一想他不是炸.藥包,她蹲下來無濟於事,於是又換動作,彎著腰同樣尖叫著,後撤,屁股撞到牆,腿絆倒自己腿,在地上滾了半圈,以頭撞牆,慌不擇路,終於衝出槍林彈雨……
「啊啊啊啊啊啊……」
她出現的過於突兀和離開的過於誇張……時郁懵了。
反應過來時,先體感自己耳膜嗡鳴,聽不見真實音質,被嚷地,后才反應,放下命根子,尿到一半滑稽可笑,重新拉上內褲,洗手出來找她。
她還在客廳「啊啊啊啊啊……」
他又記起自己沒穿外衣,於是折回,套上長褲,長袖,扭著扣子出來找她。
「嗨……」他拍拍她腦袋,擰眉,「能不能別叫了?」他耳朵快廢了。
明噹噹倒是捂住了自己雙耳,後背抵著沙發「啊啊啊啊」,兩眼卻很勤勞的分神工作,往上,閃爍驚恐盯著他臉,他好淡定!
臉上坦然,無情,彷彿在蔑視她反應般的平靜無奇著。
明噹噹停止「啊」,捂住自己心口,往他腳邊更遠點的距離爬走……
「誇張了……」終於沒了噪音,時郁一邊扭著墨黑色真絲睡衣扣子,一邊時不時發笑,越想越笑。
明噹噹抵住了最外邊的單人沙發,癱坐在地。
開始了寂靜無聲的「賢者時間。」
一分一秒,一分一秒過去……
那般漫長……
每個時間節拍都打在她腦子裡,變成方才十八禁畫面,她臉就紅地像只爆炸掉的辣椒……
然後就惱羞成怒生氣,質問他,「你幹嘛不鎖門!!」都是他不鎖門,她才看到他在那個!
時郁冤枉。
收斂笑容,淡定看著她,居高臨下,「那是哥房間。」
「是你房間沒錯,但你上廁所竟然不關門!衛生間門都不關!」她強詞奪理。
「那是我房間。」他又重複。
明噹噹害羞地在地毯打滾。
小裙子被卷在腿上,激烈的纏繞顯示著主人的無地自容程度。
她臉皮爆紅。
時郁去扶她,去拉她,發現她整個鎖骨一片都發粉,更別提那臉,那耳朵根,那唇瓣也被她咬緊,水潤水潤,眼神里全是光,水水的像霧,害羞的少女霧。
她瞪著他。
他喉結微滾,口乾舌燥,「起來。」
臉上笑意沒了。聲音很淡。
沒她這麼大動靜。
好像多沒見過世面似的。
可明噹噹再見過世面,也不能見過自己哥哥尿尿的那個大逆不道世面啊,她捂住臉,不忍心看他,「哥……」
她哀嚷,「我無法直視你了……」
真的無法直視。
他剛才那樣子好狂啊,好野啊,和外面男人一樣,無非七情六慾,普通凡塵人,而不是一直朝她展示的斯文優雅,生氣都有格調的,不大聲嚷嚷,可他那個時,聲音好響……
聽地出,前列腺沒有任何問題。
「哈哈哈……」明噹噹捂著肚子,在地上又滾,「這叫什麼事兒……哈哈哈……」
時郁起身,離她遠遠地。
到餐廳,倒水喝。
明噹噹看著他背影,笑到肚子痛。
等自己終於瘋夠了,酸軟無力嚷著,「笑死我……哥……你以後不能這樣……」
「還是我錯?」他恨不得揍她一頓,走過來,盯著她,「快起來。」
「哦。」她乖乖爬起。
由於一番羞和笑,體力實在有點不支,男人伸手扶她,當把手遞到她手掌時,明噹噹「噗嗤」一聲,「洗手了嗎?」
「沒洗。」
她還能扔了嗎?
不能。
「你騙我。」明噹噹笑咪咪瞧著他,「你剛才出來手指尖就掛著水。」
「也可能是另一種液體。」
「啊啊啊啊好噁心!」明噹噹受不了了,一下從后躍上他背,用手臂去勒他脖子,使他不舒服的昂起頭,她就正好在他耳畔惡狠狠警告,「時同志,你現在越來越低級了,記住,你是明噹噹小仙女神聖不入俗的謫仙哥哥,請保持你潔美的外衣,勿要用一點點髒話影響他的品質。知道嗎?」
時郁笑了。
如此近距離看他放大的笑臉,明噹噹有點滿足,伸手拍拍他臉頰,「哥哥真乖。」
然後發出「MUA——」的一聲,在空氣中獎賞了他一個吻。
心滿意足從他背後滑下來了。
「哥……」這會兒又愁眉苦臉在地毯上一坐,還是心事重重。
和哥哥玩的開心,就生出一點點迷惑來。
「我們這樣住在一起,是不是不方便啊?」
他正往唇中送水,透明的玻璃杯,聞言,指腹在杯壁明顯落下幾枚較重的痕迹,轉眸,似笑非笑,「怎麼了?」
明噹噹撓撓頭,怕他誤會,直接說,「不是……像剛才那樣多不方便啊,我太馬虎了……不記得敲門……」
難得承認錯誤。
時郁心裡卻明白並不是因為這件碰巧的事,眸光垂了垂,淡聲問,「你覺得和哥住不方便?」
「沒有。」明噹噹忽然後悔,幹嘛要說出這種問題,人家姑娘沒出嫁前不就一直和父母兄弟姐妹住嗎?
她和時郁住有什麼關係?
他也從來在她面前衣冠整齊,今晚若不是她自己情緒有問題,馬馬虎虎闖進去,他們不會發生這一幕的。
於是感覺很對不起他,忽而就抱住自己腦袋,埋進膝蓋說,「哥,我最近很煩惱,不知道可不可以跟你說?」
時郁笑,「你都說出來了。」安慰她,「說吧。什麼都可以。」
「我覺得我和余暘不是一路人。」她毫不客氣的說出了這個名字。
原本以為哥哥會高興,趁火打劫說你們剛好算了吧。
但時郁就是時郁,他深沉,有話不像炮仗一樣一下全部點燃,啪啪就沒了。
他將她從地板撈了起來,安放到沙發,自己則坐到側方的小沙發上,關心問,「你們出什麼問題了?」
明噹噹望著他眼睛,很有安全感的袒露心聲,「他有很多需求,我也有很多需求,但我們不一致,就產生分歧,總會吵架。」
才彼此表明心跡沒多久,就見兩次面,吵兩次了。
這要是以後在一起得怎麼辦?
「哥,你千萬不要讓我放棄。我才第一次心動,很不習慣,很矛盾,但是又很喜歡。」
他又開始喝水。
然後扭過頭對她說,「你們可以在一起,但是你會辛苦。」
「為什麼?」明噹噹當然知道他們可以在一起,但為什麼會辛苦呢?就因為余暘吃哥哥醋嗎?
可好奇怪,他到底有什麼好吃的,哥哥是哥哥啊!
她煩惱的樣子,令他忍俊不禁,笑著傾身過來,揉揉她腦袋,「你還太小了。再長兩年才知道什麼是愛。你一味覺得初戀美好,卻不知道兩個人如果不合適,過程得多辛苦。余暘,是一個需要包容的人,這世上,一般人很難做到全然包容,知道嗎?」
「知道,知道。」明噹噹頭如搗蒜,又沉沉看著他深邃的眼,「但是哥,包容那麼辛苦,我怎麼樣才能做到呢?」
「你想努力?」
「想試一次。」他眼底的光倏然沉了一下,明噹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錯覺,但又捨不得這個氣氛,於是往他身邊靠近了一點,兩人膝蓋抵著膝蓋,在兩隻沙發間的落地燈光暈中間,與他交心。
「好奇怪啊,感情真無理取鬧,我其實不想遷就余暘的,因為他的需求我根本滿足不了,但還是想試,你教教我。」
多麼殘忍,時郁輕笑,「我教你?那行。你先交學費。」
「怎麼交?」她好奇眨眼。
時郁將她一摟,用她剛才的姿勢,穿過她後頸,握住一隻肩頭,一下勒到自己眼下,兩人幾乎鼻尖抵著鼻尖,他眸光似玩笑。
明噹噹張口呼吸,神情微滯,分不清。
他唇往她耳邊靠近,須臾間呼吸足夠熱透她耳垂了才低聲,「先告訴我,喜歡對方什麼?」
……他照著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