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潔
不信抬頭看,蒼天饒過誰?
我們是兄妹,得有距離。
從前她對他沒有距離的時候,肆意妄為,他包容,大度,不跟她一般見識,現在她存了愛慕心思,他就開始疏離她,覺得這些過了。
後悔。
當初唾手可得,渾渾噩噩度日,殊不知那是她錯過的,永不可追的完美時光。
他面色冷硬,薄唇抿成一條線,目光不看她。
好似她是煩人的累贅。
「知道了。」她卑微,內心卻不氣餒,只要沒開口趕人,她就能在兄妹與愛戀間找到平衡。
坐下,吃他剝好的雞蛋,內心還是幸福。
……
回到學校剛好吃中飯。
蔣校長見到她驚訝,「怎麼那麼憔悴?」
明噹噹一碰自己臉頰,好像有點干,無奈笑笑,「昨晚沒睡好。」
一夜春夢,怎麼睡得好。
「今天周末你好好休息。孩子們就不用你操心,我來盯著。」
「又有人沒回家?」明噹噹蹙眉。
蔣校嘆氣,「不回去正常。像那幾個父母不在身邊的,回去也沒人管,他們更願意待在學校。」
「他們什麼時候有人管過。」明噹噹諷刺。
蔣校笑,「你時間待的還是不夠長,等像我這樣,世間冷暖,見怪不怪了。」又遺憾口吻,「等這學期結束,孩子們會想你的。」
「我會給他們留一個美好回憶。」
「好,你安心準備,有需要配合的,一定不遺餘力。」
關於愛心演唱會的事,兩人又在走廊商談了一會兒,明噹噹才回房。
洗過澡,換上睡衣,將他襯衣洗了,掛在自己窗前的麻繩上曬。
陽光歲月靜好,在小鎮角角落落。
她看著他襯衣,模模糊糊磕上眼,在桌前睡著。
……
下午。
明噹噹開著學校的車在鎮上轉,尋找演唱會場地。
「噹噹!我在打包,大概明天下午到你那兒。」小魔聲音從藍牙里傳出,帶著興奮,「我聽說大老闆在那邊,好久沒見,不知道還是不是一如既往的帥!」
「頭髮長了。」
小魔一頓,片刻才後知後覺,「你說大老闆現在長發嗎!」
驚呼,不可思議語氣。
明噹噹笑了,腦海浮現出第一面見他時,他心無旁騖彈吉他的驚為天人樣子,「放心吧。很帥,斯文敗類什麼模樣,他就什麼模樣。」
小魔驚叫,「難以想象!我現在要立刻見到他!」
明噹噹翻白眼,吃味,「他又不是你哥……」
「帥哥都是用來流哈喇子的!不是誰哥不哥的問題!哪像你,眼光有毒,說死都不會愛上你哥!暴殄天物!」
「停……」明噹噹頭疼,年少輕狂在外人,在本人面前說過太多次,這是哥,我喜歡他我有病?
現在,報應雖遲但到,她每每回想,就抓肝撓心的悔不當初。
這麼被人提,她受不住。
「你開車小心啊,我聽到好多喇叭聲了!」小魔耳朵挺尖。
明噹噹抬頭看前方,紅燈已過,她一輛車堵在斑馬線前丟人現眼,不由更懊惱的錘了下方向盤。
發動,咆哮著油門離去。
留下身後車輛的一串謾罵。
置之不理。
……
「你開車太危險了!當時讓你不要考駕照,司機開就好,你非要考。」小魔第二天下午到機場,明噹噹來接她,許久沒見的嘮叨似乎攢著,一下鋪天蓋地朝她噴來。
明噹噹戴著墨鏡,麻木著一張臉,雙手插防晒衣口袋,長腿走地不遺餘力,似帶風。
小魔自後面推著大包小箱,看她幾個月沒見的背影,不禁發笑,「真有大明星樣子啊。瞧你多冷酷。」
明噹噹唇瓣張了張欲言又止。
很快,兩人上車,明噹噹負責開,小魔一臉害怕,但還是很給面子的坐到了副駕。
明噹噹一踩油門,沒給她後悔機會,直接飆出了機場高速。
去往鎮子的路上,山路陡峭,越往裡海拔越高,但開著開著,小魔開始耳鳴。
她驚呼,「你學校不是在平原嗎。你怎麼往山裡開?」
「賣不掉你了。」明噹噹笑。「這是去山裡的路。」
「……」小魔驚恐收聲。
她加大油門,讓初次上山的人耳朵更加轟鳴,笑著,「不是要見你的大老闆嗎。這就帶你去!」
小魔冤枉,苦著臉叫,「你至少讓我化個妝啊!」
她剛下飛機,哪裡來得及收拾。
明噹噹卻等不及,直接限速中的最大值開到華田居。
一打聽,他居然不在。
「你是他妹妹?」一個女人坐在廊下,和幾個男人抽著雪茄聊天。
這幾個人明噹噹都沒見過,至少那天晚上吃飯他們不在。
而女人年紀大約比她稍大一點,初夏,服裝已然火辣,超短褲配低胸衫,簡簡單單中透著明目張胆的勾引,眼神像激流,目的性,不加遮掩。
漂亮是漂亮的,唯一缺憾是嗓子似受過傷,說話沙啞。
「我認得你,那晚唱英文歌的人。」明噹噹迎著對方打量視線,不怯場回聲。
對方似訝異,挑唇一笑,「我倒沒看見你。」
「現在看見一樣。各位,我叫明噹噹。我哥大概什麼時候回來?」
其中的一個男人就客套,「坐下等吧。剛好晚上一起吃飯。」
「謝謝。」明噹噹沒客氣,帶著小魔坐下。
那幾人自報家門。相互認識。寒暄。
瞿穎?
果然是她……
明噹噹不動聲色。
對方看著她,無盡打量神色,笑意深,「真是美啊。乍一看,以為親兄妹。」
旁人笑了,「男才女貌,天造地設,可惜兄妹。」
瞿穎說,「那不正好給各位機會。噹噹,你看他們這些人行嗎?」
明噹噹給面子的打量那幾位幾眼,笑了笑,「我不能接受年齡差超過六歲的。」
「嫌我們老啊?」有人嘆氣,「不過三十齣頭而已。」
「哈哈。」瞿穎大笑,看那幾人吃癟她好像很開懷。
明噹噹詢問瞿穎,「你最近有空嗎?我們學校近期要開一場愛心演唱會,收入全捐給兒童hiv攜帶者,目前已經請到一些歌手,但我需要更多人加入。前輩,如果方便,幫個忙吧。」
她口吻不卑不亢,雖是求人,目光正氣,沒那些個奉承。
瞿穎笑了笑,「幾號?」
「下周五。」
「也可以答應。不過我好久未出山,懶得應付鏡頭了。」十五年前,瞿穎年少成名,不久后一場車禍傷到嗓子,從此告別樂壇。
明噹噹在網上查過對方,她後來去了國外留學,之後在歐洲定居,也寫過自娛自樂式的幾首歌,才華不沒,有故事有酒,是個很洒脫的人。
她這種說話方式,貼合她性格。
明噹噹笑,「沒關係,只要願意,當晚舞台一定留你位置。」
瞿穎目光透了一點訝異,笑應,「好啊。」
也不知好哪方面,是留位置,還是她答應去?
明噹噹暫時不去想,盡到自己努力就行。
天黑前,他終於回來了。
一行人,四輛車,充滿血腥味。
小魔近視,一下看到那麼多人喧囂著從車上下來,倒處扒拉自己眼鏡。
「你度數這麼深了?」明噹噹挑眉,很意外。
小魔之前只是三百度,愛美從不戴眼鏡,現在不但隨身攜帶,還近視到看人不得不拿眼鏡的程度。
明噹噹深感物是人非。
小魔笑著,一邊回話,一邊在人群里找,「這山裡黑燈瞎火的,我當然以防萬一!現在就派上用場了,我的大老闆在哪裡?在哪裡!」
明噹噹搖搖頭。
正回視線,望著人群。
男男女女,餘興未消,燈光幽暗,聲音交錯,是容易混亂。
但是她的眼睛在男人單腳一落地時,憑那雙高幫帆布鞋認出他。
衣服換了又換,沒看見重樣的,但鞋子至少已經穿了五天。
此刻,邊緣泥濘,染著草色泥跡。
她想,待會兒趁他不注意。給他把鞋刷了……
田螺姑娘自古以來得到歌頌,興許會感動他也說不定……
這麼如意算盤著,忽地發現,像古時狩獵而歸的男人,身邊早在第一刻就擁上自己女人崇拜的目光,他也不缺這點。
「鹿!你竟然獵到鹿!今晚真的開葷了!」瞿穎意外又驚喜的摟住他肩,往下帶了帶,他微矮身,順著女方身高,容她摟著他歡欣跳躍了一會兒。
小魔:「……」
摘下眼鏡,神情茫然。
過了須臾,不可思議,「噹噹,你哥談戀愛了?」
明噹噹安靜坐著,夜風吹動她濃黑直長的發,淡定發笑,「有什麼奇怪。食色男女,露水情緣。」
那晚她住他房間,隔壁一對大戰到半夜。
聲音勾纏,似真似幻。
害她發夢一宿,浸濕他床單……
不敢想,不可想……
越想越難受,越心酸……
「露水?不能轉正成你嫂子嗎?」小魔奇問。
明噹噹瑰麗的臉上漾起一抹諷刺的笑,「嫂子?」停頓,冷翹唇角,「也要我同意才行。」
不急不緩中的咄咄逼人。
……
「你妹妹來了。」瞿穎在他耳旁說了一聲。
「看見了。」他淡淡應一聲,目光仍滯留在鹿肉上,耳畔是老闆的烹飪方案,卻半字未入心。
瞿穎笑,「那天我不在,她倒不怕生,邀請我參加她的籌款演唱會。」
「你拒絕了?」
「在考慮。覺得挺有意思。」
時郁點點頭,「你看著辦吧。」漠不關心態度,轉身離去。
瞿穎愣了愣,繼而失笑,「有意思。」
「什麼有意思?」李惟神秘兮兮湊過來,調笑,「是不是感覺有情敵了?」
瞿穎喜歡時郁眾所周知,一心一意想睡他,正大光明型。
一聽李惟激將話,她懶聲笑,「情敵?那種小女孩……」
似不屑口吻。
李惟在她耳邊說了一個八卦,只見夜色下瞿穎立時變色,不可思議呼一聲,「你沒誆我吧!」
「誆你幹什麼。」李惟失笑,嚇著人了,心滿意足離開。
瞿穎唉聲嘆氣,這下可他媽棘手了……
……
篝火架起,噼里啪啦燃燒。
鹿肉被清洗乾淨,串在架子上烤。
顯然一時半會吃不上。
這幫人都是一絕的吃貨,先用美酒,其他佳肴將自己填了半飽,接著就是狂歡。
等到九點鐘差不多,剛好大快朵頤。
明噹噹七點就離開了。
到樓上給他刷了一雙鞋子。
當時他在房裡洗澡,他鞋子直接扔在垃圾桶。
原來這就是盯著一雙鞋穿的原因。
她將鞋子從垃圾桶里撿出,到曬台洗手池裡,倒了兩杯奧妙,刷刷停停,弄出好多泡沫。
倏地,一道女人沙啞的嗓音就出現在身後,嚇她一跳,「深藏不露啊。鞋子都會刷?」
她抬眸,看到瞿穎呼之欲出的胸,一時哭笑不得,「姐姐,你嚇著我了。」
「不好意思。看你上樓半天沒下來,叫你去吃飯。」
「不用。我過會兒要回學校。」
「鹿肉不吃嗎?」
「沒太多口欲。」
「你哥獵的。」
「他下次獵只山雞我再捧場。」
瞿穎笑了,意味深長,「可男人都喜歡獵鹿,在國外還可以獵熊,誰會在意山雞呢?」
「我想要他就會給我獵。」明噹噹正好洗乾淨鞋子,微壓了壓,帶甘菊香的水滴便順手而下,她拿到露台邊緣,擺好,「等清晨光出來,鞋子就像新的了。」
他還是他,不管多少女人睡過,最後是她的就行。
「小妹妹,你很霸道哦。」瞿穎佩服笑了。
明噹噹卻聽出她話語里的嘲諷,是呀,從前她也覺得理所當然,後來發現自己喜歡余暘只是因為初聞那兩首歌,被裡面的才華所震撼,移情到人,卻他媽移情錯了,她就如墜山崖,半死不活。
用最後一口氣理清自己情感的來龍去脈,她先驚訝了好一陣子。當時還沒有喜歡上他。
只覺得荒繆。
直到,她有一天晚上,在決定搬出他房子后,回味般地坐在他工作室里坐了一夜。
聽著他的曲子,看他寫的詞,一首又一首,她悟出一個存在許久的道理。
就是她不敢。
她早覺得時郁驚為天人,才華橫溢,但她不敢往別的地方想,因為她心裡,丈夫可以有好幾任,但哥哥不會,從頭到尾,哥哥都會在她身邊。
小心翼翼保存他的「存在」,超過哥哥界限她心理就會崩潰。
從小到大,一直這麼安放他。
直到她照著他的樣子愛上余暘,又被真相狂扇耳光醒來,時間彷彿經歷天堂到地獄。
他看似天堂,卻從來只是她的地獄。
她悲慘童年裡的大樹,她漠視唾棄婚姻規則里的雨傘,她所受到的一切傷害,都變成從他那裡取暖。
這麼看,他哪裡像天堂?
承擔了她的滿目瘡痍。
她愛他就是愛自己的滿目瘡痍,不完整的自己。
余暘卻不會,余暘是新鮮的,不需要承擔她的過往,只要給她快樂就好,以後分手她也不會太痛苦,揮一揮衣袖就走了。
時郁不行,他站在那裡就是她的歸宿,多麼不可思議就有多麼愛,所以他怎麼可以走?
天涯海角堵到。
這次重逢是嘔心瀝血的圍追堵截。
無論他變成什麼樣,身邊有什麼人,她都會不擇手段搶來。
所以瞿穎說她霸道,心服口服承認,有什麼大不了?
「當然霸道。」笑了笑,明噹噹轉身,夜色昏黃燈中,她眼眸由純真孩子到蛇蠍美人,只在轉瞬間,「不僅這樣,他連結婚對象都得投我喜好,何況一隻山雞?」
瞿穎差點氣著,這姑娘末句話中的山和雞之間停頓一大口氣,彷彿在暗示什麼。
如果不是隨機談起,話頭還是由自己牽起,瞿穎都懷疑這姑娘罵她是只雞了。
氣笑了,到底。
姑娘走了。
夜色中輕盈身形,像只夏夜蝴蝶,晚歸著也不知幹了些什麼壞事的樣子。
擦身而過。
瞿穎所感受到的戰鬥欲,再也無法輕描淡寫對方是個小姑娘淡蔑口吻了。
……
明噹噹下樓時,剛好看到他。
渾身冒著熱氣,頭髮濕淋,全部捋去腦後,露出飽滿額頭,和逼人的灼熱眼神。
他和瞿穎在床上會是這種眼神嗎?
她眼眸暗淡,靜靜站著。
「怎麼不在底下用餐?」聲音溫柔如初,只不過加了點別的東西,不關乎軟硬,可能是辣椒吧。
明噹噹悶氣想,他一開口,她就心口辣辣的疼。
想讓他抱,像從前一樣不穿內衣就跳上他背,為所欲為,他不會煩她。
現在,她在樓上晃一下,他就受不了,催她。
落差極大。
她眸光一瞬不瞬瞥他,「你夠了。生氣也要有度。總這樣對我嗎?」
他聞言一愣,接著無辜笑,「說了不氣。都過去多久了。」
「所以你是因為過去太久了,分開太久,而對我沒感情了嗎?」
「有。你不要疑神疑鬼。」
「都罵我疑神疑鬼了,還說有感情?」
邏輯鬼才。
時郁心口一堵,反駁不出話,他是對她冷淡了,不過不是因為去年那件事,現在她誤會,就當這麼誤會吧,還能怎麼樣。
他於是對她更加溫和一些,伸手用他最大的親密值去揉她頭髮,揉到她抗議,帶著對她的某些意味的懲罰,他樂此不疲,唇角輕勾,「下去吃飯。」
「不吃。我給你洗了臟鞋子你都不誇我,臟死了!」
他驚訝笑,笑聲清冽,徐徐回蕩,「我特意扔的,你洗幹嘛?」
「大款!我們鄉下孩子的鞋都穿開裂口捨不得扔,你是一次性,穿臟就扔!」
他緩和著氣氛,笑哄,「哥錯了。」
明噹噹賭氣的悄臉總算吹起點和風,靠近一點,忍不住想跟他親近,尤其洗過澡身上沐浴露的味道簡直令她想滾進去安睡。
她靠近,他不動聲色避開,一個做賊心虛,一個暗流洶湧,他以為他做的很隱蔽,可對於先前享受過親密無間愛護的明噹噹而言,他哪怕微乎其微的變化在她這裡都是海嘯般的存在,「哥……」
我……我我……愛你……
「還沒下去?」從曬台傳來的女聲倏地打斷她的欲言又止。
明噹噹皺眉。
瞿穎察覺氣氛不對,驚笑地站著。
他眸光望向對方一眼。速度之迫切,令明噹噹冷哼……
著什麼急?等跟我睡過,你就知道誰最優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