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

  晚上十點半,初夏不算晚的時間。

  篝火走弱,燃燒掉大截,剩著半人高樣子通體烏黑,猩紅火光纏繞。

  人人臉上印著火光,似真似假。

  車內,小魔五官皺在一起,糾結萬分。

  該不該下車?

  她現在睡著或許可以直接載回去?

  「到了……」後座卻突地發出聲音,沙啞,帶著全然的醉意,尾音勾繞,無所顧忌。

  音落,自行推門下了車。

  小魔低呼一聲,「噹噹!」

  她身子搖晃,長發隨著彎腰動作往下垂了垂,弱柳一般。

  山色撩人。

  「各位坐,別客氣,我找我哥……」她滿面緋紅,眸光如火星子一下下在夜色中炸開,跳躍,燃燒,我哥這兩個字抑揚頓挫,綻放風情,又在旁人措手不及中悄然斂去華采。

  偷偷藏住。

  直奔樓上。

  「噹噹!」小魔扶著,拽著東倒西歪的她,神色焦慮,「你慢點,有什麼事明天再說好嗎!」

  「我憋不住……」她醉意的嫣然一笑,望了小魔一眼,「好開心啊,我現在就要去說……」

  小魔無可奈何,按不住。

  其他人來幫忙,問怎麼就喝這麼多了?還是在外面喝了又回來,不如和大傢伙一起,有個照應之類。

  小魔頭疼,解釋一通后,場面更加混亂。

  「吵死了!」明噹噹皺著眉,將扣在自己胳膊上一隻手掌甩開。

  李惟哭笑不得。

  明噹噹指著樓梯下那幫人,到底有誰她也看不清,只覺得好痛快,喝完酒後那種醉醉的暈眩像在雲端,她可以為所欲為,於是對著那幫人說,「誰都別上來……打擾我和我哥……談事情……」

  轉身,把小魔也甩開了,一邊上樓,一邊喝,「都別上來!」

  「她要幹嘛?把時郁生吞活剝嗎?」有位仁兄發了言。

  小魔簡直哭笑不得,喊,「我才擔心好吧!她畢竟是女孩子,把大老闆惹急了,吃虧的是她!」

  李惟聞言眸光跳了跳,笑地意味深長。

  ……

  整個樓層都在晃。

  明噹噹摸到三樓,叫了幾聲門卻發現走錯地兒了。

  幸好這層住的老年旅行團,對她這張明星臉不大熟悉,不然當紅女歌手醉擾賓館旅客,馬上就會驚爆熱搜。

  「對不起,對不起……」她咯咯抱歉笑著,又和對方擺手,跌跌撞撞上了四樓。

  這回沒錯了。402。

  她抬手,「哥!」

  裡頭好久沒反應。

  她失望,高聲,「你在幹什麼!」

  如果被發現他正在和瞿穎搞,他就死定了!

  「開門!開門!我來了!」她氣怒,使勁砸門。

  終於,門自內倏地下打開。

  她跌進去。

  跌進一個懷抱,赤.裸的,冒熱氣的,有細密水珠輕微滾動的。

  「哥……」她抬眸,視線一路火燒,從一開始的起點,她的視線所在的腹肌,往上,到那顏色.誘人的……

  浴袍倏地被拉起,阻擋她視線的進犯。

  「小氣鬼!」她嘟囔了一聲。

  時郁臉色黑了。

  「為什麼喝酒?」

  「好喝唄!」她呵呵笑著,自己掙脫他懷抱,不請自入他房間。

  時郁站在門口,神色陰暗半晌,關上門。

  他剛才在洗澡,沒聽清她聲音,直到門板被猛烈敲擊才恍然大悟不是自己幻覺。

  打開門酒味衝天,她儼然在酒缸里泡了一遭。

  他一手抓著自己衣襟,一手在換下來的長褲口袋掏手機,這期間,她已經在他房間翻箱倒櫃,從床鋪到衣櫃,行李箱,還有熱氣未散去的浴室。

  連馬桶蓋都掀起來查看。

  「喂,老闆!」

  號碼接通,時郁盡量和聲,「她喝多少酒?」

  「一斤白的,七瓶啤……」小魔戰戰兢兢,彷彿要就地融化,被對面男人的氣場燒死。

  「沒有下次。」他只給了四個字,儼然觸犯他底線的程度。

  小魔跟明噹噹許久,大錯小錯都接二連三犯過,但時郁一般不怎麼管,只有趙立楠出面,這回,小魔算是撞槍口上,聽他聲音,小魔羞憤的簡直想投牆自盡。

  「對……對不起……」

  他結束通話。

  扔下手機,將她從床沿底下拉上來。

  「你找什麼?」他一雙濃黑眉緊擰,眼神猶如海底深淵,漆黑,不可測。

  明噹噹順勢摟住他後頸,整個人幾乎就趴進他懷裡。

  他在後退。

  與她保持距離。

  明噹噹緊逼,直到把他逼退到桌沿,紅唇熱氣,灑在他喉結,她視線以喉結為起點,向上仰望,眸子迷離半磕,「為什麼獵鹿?我不喜歡鹿,我喜歡山雞。」

  時郁眼睛閉了又閉,嗓音發啞,「沒有山雞。」

  「是沒有還是你故意的?」她眼神突然如浪洶湧,爆發著,「我看你故意的!鹿大補啊,壯陽,你吃了很多對不對?」

  時郁焦躁,單手摟了摟她腰,虛虛拽出來,「喝多了先休息。」把她往床上哄,「有什麼事明天再談。」

  「你為什麼不看我?」她好奇盯著他,「我是猛獸嗎?」

  「噹噹。」他垂首深吸一口氣,再抬起時,目光像摻了火焰,「哥是不是對你太柔了,嗯?」

  她目無尊長,言語輕浮,已然玩過界了。

  「哥的忍耐有限度。」

  他的警告毫無效果。實際這算時郁對她很嚴重的語氣了。

  但對於醉酒的人而言,不會感到害怕。

  她憤怒,指著他好看的鼻樑大發雷霆,「瞿穎呢!你把她藏哪兒了!」

  「沒有人在。」他深呼吸到旁邊稍拉開了玻璃門,只一條縫,樓下篝火噼啪聲便傳入,時郁頓時皺眉,不耐重重地摔上。

  她踉蹌走過來,扯住他拉門的手腕。

  幾乎如觸電,時郁低吟了一聲,「噹噹……」

  她做了一件重逢以來早就想做的事就是滾進他胸膛,醉意中目的明確,「我得聞聞有沒有她的味道?」被他低喝推開后,她再次入侵,戰鬥力強悍,對他發火,眼睛通紅,「你搞那麼多鹿肉不就為了壯陽,和她大戰一夜嗎?」

  「……」

  「默認了,默認了!」把他震驚當默認,明噹噹氣急敗壞,倏地摟在他頸后的兩手繞進他長發里,一下抓緊了,往死里扯,一邊扯一邊嘶聲,「把她交出來!交出來!誰都不準跟你在一起!誰都不準!」

  她形狀宛如發瘋。最氣人的是他一言不發,哪怕掙扎解釋下也好啊。

  明噹噹將他頭顱按低,在自己唾手可得的範圍內,以理智不存在的情緒中,直把他頭皮要扯下來。

  終於,他動怒,那聲音寒涼到明噹噹與他認識以來前所未聞,使她在酒意中都開始本能顫。

  「放手……」咬牙切齒,大概要將她碎屍萬段。

  明噹噹意識不清,一方面覺得怕,一方面又勃然大怒,胡言亂語嚷著,「不放!不放!你敢睡她我就殺了你!」

  話音落,一陣天旋地轉。

  她被人攔腰扛起,在肩上顛簸一秒,緊接著被甩到床上。

  「……」明噹噹想吐,臉色痛苦到慘白,不過無能為力,她身上隨即壓下來一個人,火熱的氣息滾過她唇瓣,她下意識張唇,好似想抓住什麼。

  撲空。

  那股火急火燎熱息過唇不入,只撩了一陣令人心癢難耐的風,又四處點火別處,叫她難以捉摸、判斷他具體停留。

  「唔……」夜色在白色紗簾外,無數初夏衍生的飛蛾撞著玻璃,嚮往有光屋內。

  外邊兒熱鬧,裡邊兒同樣熱鬧。

  她拽了拽自己衣領,瑩潤指尖拉扯,粉白鎖骨暴露,明目張胆,吐息低噥,一下下挑撥身上男人神經。

  「不準跟她……」

  「跟誰?」他嗓音嘶啞到像受過傷,完全不像他素日,一雙眼也自下瞅著她熱意的臉,彷彿是獵人長途跋涉饑渴后的第一頓美餐,放在眼前,誘惑難擋。

  仍在剋制。

  強行的。

  氣息吻過她所有,卻是觸也未觸,像高原最虔誠的朝拜,心在動,未觸及神袛又何妨?

  時鬱閉起眼,因為自己齷齪,他根本不虔誠。只想自私佔有。

  煎熬。

  在那根弦斷掉前。

  「瞿穎……不要喜歡她……不要為她吃鹿肉……」

  「噹噹……」時郁抬眸,眼底笑意苦悶,「這種時刻,哥被你氣笑了……」

  她嘴裡咕噥,「不要……不要……你是我的……」

  「你喝多了。」

  「我愛你……」

  「從九歲到二十二歲說過多少遍愛我?你記得住嗎?」

  「就是愛你……」她難受的閉起眼睛,臉色蒼白已褪去,縮在他胸膛底下,倒處觸摸他。

  他避開,當她觸過來時,「一百零三十遍……」

  「我愛你……哥哥……」

  「一百零三十一……」他痛苦,赤紅著眼靠近她臉,熱聲問,「你清醒嗎噹噹?你說過一百零三十一遍愛我卻沒有我僅有的幾次真誠,你不愛我……」

  「我愛你……」

  「你不……」錐心之痛,她不但不愛還折磨他,「你為什麼……這麼自私?」

  他卻想起承諾過她此生有且僅有她一個。

  所以還是胃口過大,永遠不滿足,答應過後的也不滿足。

  時郁哽聲,低頭,像傷獸一樣喘息。

  「……我也想像你一樣喝酒,但怕你在外頭受傷沒人排解你……」

  「噹噹……你真是我一輩子過不去的劫……對我好一點……求你……」

  她不答。

  累了。

  乖乖在他身邊躺了一會兒忽然被他折騰著抱去衛生間。

  很混亂……

  明噹噹大約只記得他玩樂器的手指,那麼漂亮她崇拜的,竟然弄進她喉嚨,催吐,受罪。

  「別碰我!!」她發怒,像只小獅子在地磚上掙扎,反抗,他一隻手拎住她,另一隻手就挑斷了她正常神經,倏地對著馬桶吐得昏天地暗。

  「你死翹翹了……」吐完后,明噹噹打蔫兒,被抱起,「你虐待我……」

  醉酒後抱變成不正常的抱,感覺像是他將她倒栽蔥了一般……

  明噹噹痛苦到哭。

  臉上濕漉漉,混合著自己的穢物,她感覺丟臉丟大發了,哭的更厲害。

  他手指卻變溫柔,拿著毛巾清洗她。

  明噹噹不幹了,又哭又鬧。

  最後上床的時候,她感覺自己很清爽了,他雖然功不可沒,但還是恨,「哥哥……」

  又嗚咽著,到底捨不得罵了。

  像八爪魚一樣摟住他睡覺。

  她覺得自己一點也不可愛了,剛才吐得好慘,他欺負她……

  越想越傷心,沒完沒了流淚。

  唯一的好處是他變好溫柔,她難受,像只貓兒找舒服的角度,不斷在他身上拱著,怎麼拱都似乎不舒服,她於是皺眉,輕哼,「哥……什麼東西戳我……」

  埋怨,懊惱,不舒服,撒嬌……

  說他有東西戳了她……

  昏黃只留床頭一方壁燈的光線中,男人抬下頜,吻了吻身上女人嬌美的額頭,低沙黯語,「別怕……哥不會傷害你……」

  她滿意一笑,咕噥了一句什麼,安安靜靜睡著。

  ……

  半夜兩點整。

  過道內,風冰涼。

  小魔披著一條絲巾,坐在自己行李箱上,一邊瞌睡一邊等待。

  咔噠一聲,她猛地驚醒。

  男人挺俊的身形像暗夜中一道無聲的流火,無法忽視,灼人眼球。

  他逆光而站,短暫停留瞄她一眼。

  「老闆……」小魔立刻苦兮兮。

  「怎麼站這兒。」他聲音嘶啞,在過道內有了點兒回聲。

  小魔眉頭擰成麻花,挺怕他的,他不是一般老闆那種會大發雷霆的人,無聲勝有聲,以禮相待,往往讓人心生嚮往的同時又對他有了期待的忌憚。

  如果老闆把噹噹怎麼樣了呢?

  該怎麼辦?

  小魔欲言又止再三,囁嚅,「我等她,等看看她什麼情況才行……」

  他點點頭,似乎覺得她還行,邊扣著袖扣,邊丟下一聲,「好好看著她,早起弄點吃的。」

  小魔應聲。目送他背影下樓。

  ……

  「我怎麼在這裡?」

  「我哥呢?」

  「我幹嘛了?」

  上午十點半明噹噹清醒。

  首先看到天花板潔白不是自己宿舍的水泥模樣,接著發現自己眼睛酸漲,像哭腫了眼睛一樣。

  她再艱難看了看床頭髮現一塊男士腕錶,立時想起這東西戴在那人腕上節奏飛快玩轉吉他的斯文敗類樣子。

  完了……

  這時郁的床……

  她暈頭轉向坐起,發現自己下頭只穿了黑色小內,上衣是件男士睡衣,裡面文胸被解開了,但是還掛在肩上……

  她頓時懵地更厲害,孬孬發出三連問。

  「你吐得亂七八糟,衣服在衛生間,才給你洗了。」小魔打開著露台玻璃門,正在晾曬她昨天穿的上衣和長褲。

  所言非虛。

  看到實物,明噹噹驚叫三聲,「我昨天幹嘛了?為什麼來這裡?你給我脫的衣服?」

  小魔用給她一個教訓的口吻,「你問我我問誰?我進來時都兩點了,你褲子倒是沒脫,但上面被換了男士的睡衣,後來我為了讓你舒服,解了內衣扣,又給你拽掉褲子了!」

  「所以我哥給我換了上衣?」她瞬間捂住頭,揉弄亂糟糟的發。

  小魔看地心裡爽,取笑她,「你活該啊!」

  昨晚那麼驚險,大逆不道,再是哥哥的男人妹妹喝成這鬼樣子,一定有些大卸八塊的怒意了。

  小魔當時還擔心,明噹噹發酒瘋往作死方向狂奔,對她哥質問的那些話,小魔都不好意思對她重複講述。

  只是罵,「你呀,真的好丟人!管天管地管你哥性生活,你真……」還不準吃鹿肉……

  我的媽……

  搖頭嘆氣,小魔要被她行為尷尬出三里地。

  明噹噹抱著頭,在被子里心如死灰,「我為什麼穿這件內衣?這件是最丑的!在鎮上集會買的舞女款,惡俗又暴露,我不是這種品味的,我買的玩兒的,為什麼偏偏這件被他看到?!」

  小魔:「……」

  大姐,您有事嗎?

  「啊啊啊我真的瘋了……我手裡這什麼是他頭髮嗎……」明噹噹震驚了,恐怖地望著自己掌心。

  小魔戰戰兢兢走過來,打算和她保持一點距離,這姑娘好像喝了假酒胡言亂語了,隔著一人距離,探頭探腦望,「看這長度……只可能是你哥的……」

  明噹噹面如死灰:「……」

  「你還薅人家頭髮……那麼多……」小魔連連搖頭,「瘋了瘋了……」

  明噹噹恢復運動,瘋狂的開始揉自己發,她面色糾結,痛苦從床上爬起,想起這是她第二次睡這張床,一次春夢浸床單,一次徹底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簡直崩潰。

  在衛生間清洗,畫面又斷斷續續往外冒。

  她好像和他有了親密摟睡過程,但他什麼都沒做,是真的對她一點動心都不存在嗎?

  忍不住假設,發生了點什麼,他們關係不就天壤之別變化了嗎?

  可是一想,如果哥哥不願意,她強行,不是很難看,顯得很猥瑣嗎?

  霸王硬上弓,這不是她從小到大所受到的教養培育。

  哥哥從來不強迫她,她也不能強迫他。

  出了衛生間。

  明噹噹換了小魔的衣服穿上,在樓下前台得知,四樓的住客全部退房,去了深處的山裡。

  「他們好像在那邊有個開機儀式,我們縣市領導都去宣傳了,估計忙起來了要。」

  明噹噹本來要打時郁電話,一時猶豫停下了。

  「你不要擔心。夜裡我看你哥除了有點憔悴,對你關心還是一如既往的。」小魔安慰她,怕他們兄妹間尷尬,畢竟把親情擺在個人情感之前,就是很容易產生矛盾,「就好比嫂子和小姑子間的較勁吧。」

  明噹噹一副愁容,懶得糾正小魔了。

  兩人上了車,路上接了幾個電話,都是關於演唱會。

  「這周我們也忙起來了,場地,排練,參與義唱歌手們的安排問題……」

  小魔僅僅有條的談著演唱會的事。

  明噹噹魂不守舍,忽然冒出一句,「我要告白。」

  「嗯?」前頭人詫異。從後視鏡里看。

  明噹噹閉上眼睛,下決心,「告白,就在演唱會。」

  媽的,一定弄到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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