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
夜雨,床頭。
女孩瑩白細潤的指尖兒,無論如何看都不是有力的樣子,此刻抵在男人衣襟,卻如五座法力無邊山峰,將他釘死住。
他後仰,頸線中間的凸起劇烈滾動。吞咽聲,似乎蓋過雨勢。
明噹噹其實很累,他第二次對她發動的單方面戰役令她羞窘萬分,溫柔最為致命,那不急不緩的體貼,令她回想頭皮發麻。
因而不準備讓這夜丟盔棄甲過去,她得報復。
在牽連一盆水,一隻檯燈后,地面狼藉,他終於乖乖任她為所欲為。
明噹噹著迷,他大概就像夏天最馥郁的花香,永遠溫柔繾綣,不會傷到她。
中途他反抗了一次,被她拒絕,仍是輕輕一壓,五指像推落一隻鳥兒輕而易舉,只不過倒下時,床背承受了重量,與白牆碰撞發出砰一聲劇響。
外頭雨聲壓不住這動靜。
「寶貝……」他膝蓋在抖,明噹噹另一隻手搭在上頭,心滿意足他的反應,聽他嗓音動情,這麼叫她時,越發妖里妖氣……
最後承下他所有愛。
被他以指腹輕捏下顎,深吻從鼻尖至下,鋪天蓋地。
不能輸。
明噹噹腦海只有這一句,他怎麼對她,她就還治其人之身,她潰守,他也得潰守,這就是較量。
凌晨三點,才入睡。
地板上水光淋淋,檯燈碎片凌亂。
在她睡著,男人不著寸縷下床,雷雨方歇,窗外蛙聲一片。
學校後方是一座池塘,黑深深,幽亮亮,像一方洞開的大口。
時郁不喜歡這房間的位置,但他喜歡她,尤其睡著的樣子不會想著斗他,乖乖的像天使。
他柔笑,放下百葉簾,上床摟著她,深深入眠。
……
雷雨後,野草瘋漲。
校長發動學生們在暑假前割一波野草,「不然兩個月後再來,你們班級門都進不去啦。」
誇張,但也八九不離十。
學校身為艾滋病攜帶者的天地,外面工人拒而遠之。
前段日子給操場砌乒乓球台的工人因為被蚊子咬一口,哭爹喊娘跑了。擔心蚊子傳播HIV。
這種愚昧的謠言,外面人深信不疑。
公益演唱會算一次優秀的科普,告訴人們HIV攜帶者並不可怕,傳播途徑也沒有想像中的輕而易舉,希望多點包容,和少點歧視的眼光。
將來這些孩子才能更好的融入社會。
在此之前,自力更生仍然重要。
蔣校長將孩子們放去操場,拿鐮刀拿掃帚的,擠在一起,熱火朝天。
財務室,明噹噹還在對著賬。
她早上去過銀行,和公司的兩個會計,這次演唱會不僅有門票收入還有線上的大量捐款,公司會計建議她成立基金會專門對學校進行幫扶。
「我沒那個時間,而且蔣校很優秀,一心一意在學校,我沒什麼不放心。」
會計於是笑,「好。那就幫你算。」
一算到中午。
孩子們鋤草運動勝利在望,明噹噹才抬屁股從椅子上起來,到外面轉了轉。
「雷霆?」一個小男孩穿著黑棉服,一條藍色牛仔褲,腳上鞋子是泥濘的雨鞋,從她面前經過。
明噹噹詫異,將人叫停,小雷霆立時揚著下巴看她。
「怎麼回事?現在是夏天,棉衣怎麼還穿著?」
「我冷。」
「是冷還是沒汗衫?」
「……」雷霆沉默了。
這小孩明噹噹一向關照,看他這樣心裡就有數,她蹙眉,將他那位姨母問候了一遍祖宗十八代,而後一招手,「跟我來。」
將孩子帶到外面街上,從頭到尾配齊。
「老師走了,以後缺什麼打電話給我就行,這個喜歡嗎?」明噹噹翻了一雙藍色的運動鞋給他看。
雷霆垂下頭,一雙小腳不自覺一齊往內縮了縮。
這是鎮上最大的商業中心,上下兩層,琳琅滿目。
明噹噹外形矚目,哪怕她穿得和平常人無異,但氣質完全碾壓。
商場從監視器里看到她,立馬派了一位女經理過來服務,此刻女經理笑著說,「明小姐果然是大明星,眼光好,這雙鞋子是我們商場最好的童鞋。」
「最貴嗎?」她反問。
女經理失笑,「那倒不是。」
「直接拿最貴的來。」
「最貴的沒有打折,沒有這雙划算呀。」女經理恭維,「您給學校做的貢獻,我們十分感動,所以肯定給您推薦最划算的產品。」
「你看我像缺錢?」明噹噹直接擺手讓她去拿最貴的。
女經理失笑連連,「好的,好的。」
轉身走開,大約五分鐘,就拿了五雙新鞋過來
這地方不敢說鞋子是否正品,但看著不錯,明噹噹滿意一下定了三百雙。
女經理表示沒有這麼多貨,但一開始試的那雙過季的有不少貨。
明噹噹表示可以等,只要不超過七天。
女經理只好答應。
雷霆坐在換鞋登上,仍是不肯換鞋。
「要老師親自換?」明噹噹認命蹲下身,「行吧,就伺候大爺一回。」伸手往孩子腳上一觸時,孩子卻猛地避開。
然後眼淚大顆大顆的砸到明噹噹手背。
她微愣,抬眸看小男孩,發現他眼淚汪汪,「怎麼回事?老師沒有耐心。不說我們不要好了。」
「臟……」雷霆聲音嘶啞,原本白凈的臉滿是羞窘的紅。
明噹噹笑了笑,「沒關係。」然後伸手脫下孩子的鞋,但拽下的那一刻,她心頭就愕然,那是一雙怎樣的腳啊,簡直跋山涉水般,沒有襪子,沒有正常肉色皮膚,全然被黑色泥漿包裹了。
「你是去插秧了嗎……」她試著擠出笑容和孩子幽默一把。但效果甚微。
雷霆彷彿經歷了一場酷刑,痛苦表情中是對她的敬愛臣服和自己小小自尊心的完全丟棄。
得多勇敢,才會不反抗她一聲一句,把自己臟髒的樣子露給老師看呢?
還是他最喜歡的老師?
「原來鞋底爛了啊。」明噹噹笑,「那我們丟掉剛好不心疼。」她問女經理要了一些熱水,又買了盆,就地給他洗了腳。
然後乾乾淨淨的穿上新襪子,套進新鞋子。
做完這一切,雷霆窘色微退。
不過直到上車,仍是不發一聲。
明噹噹就跟他說,男子漢大丈夫丟點小面子無關緊要,大是大非不要失了分寸就行,又笑,「其實我小時候和你差不多慘,好幾次我都想跳河自殺,後來因為怕死了也孤單,就一直努力在世上活著,然後我就遇到了一個即使自己一塊漢堡吃不起,卻會給我請最貴聲樂老師的人。」
「是他嗎?」小傢伙突然發聲。
明噹噹挑眉,「誰?」
「那個住你宿舍的男人。」
「小鬼……你在吃醋?」明噹噹踩下剎車,盯著前方紅燈,驚笑,「你可真深藏不露,怪不得這些天見到我也不問好……」
雷霆不說話了。但雙手攪在一起,眉頭還擰地老高。
她大笑,像聽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話。
「前面有奶茶店,我給你買奶茶。」繼續在車裡待下去,明噹噹就會笑死。
不問小孩子同不同意,徑直下車。
一邊順手戴帽子,一邊掏手機,點進一個微信界面,打字:哥,你情敵出現了,一個小狗奶,膚白貌美,對我真心!我快堅持不住!
他在學校住了一天,那些小女學生簡直迷死他,又是纏著上體育課,又是嬌嬌嚷嚷的讓明老師男朋友陪喂葯,花樣百出,如果不是看在她們年紀小,早被明噹噹一蒼蠅拍拍飛。
此刻,她必須在他面前炫耀一下,順便叫他反省,這兩天是不是忽略她了,整天圍繞著其他小女孩子轉,他就快要失去她!
:雷霆?
三分鐘不到他發來消息,簡短又準確。
明噹噹「嗯」了一聲,驚訝,「神了……他怎麼知道?」難道在她不知道的地方,他和雷霆已經情敵見面,分外眼紅,過過招了?
這想法叫明噹噹樂不可支。
再要回復,後腦勺卻「砰」地一聲響,有個什麼東西猛地砸到她,不知道是從上方墜物,還是街頭惡意的玩笑,她回頭,空無一物,再看地面,一隻巴掌大的小黃鴨屍體,血淋淋的躺著。
她下意識摸了摸後面的發,接著心一悚,掌心拿到眼前,血跡刺目,甚至還有碎腸……
……
「老師!」明噹噹再上車時,黑長發濕淋淋,雷霆嚇到。
她面色蒼白,摸了摸雷霆的頭,「真乖,一直在這等。」她進奶茶店,和之前熟識的店員小姑娘借了水龍頭,狂沖十五分鐘,怕雷霆等的著急亂跑,想打電話小傢伙卻沒有任何通訊設備。
她笑,「離開前給你買電話手錶,又酷又能和我聯繫,好嗎?」
「不好。你可不可以不要走?」他哭了。
明噹噹措手不及。
回到學校,兩人心情都不太好。
小魔從外面辦事回來,沖她歡天喜地的叫了叫,「定下了,我們三天後離開,一到公司就有通告,我簡直想死你工作時的狀態了!」
「……」明噹噹以冰冷的眼神對她。
小魔一愣,繼而才發現旁邊的小蘿蔔頭,相比明噹噹的膚白貌美,大長腿,雷霆可太不起眼兒了。
小魔抱歉,「對不起啊,你們老師走了還會再回來看你的,不要難過哦。」
這話也只是漂亮話。
根本無法以己度人。
雷霆的心情,只有明噹噹能體會。
她曾經這樣被「拋棄」過太多次。
母親的病逝,明江遠欠債后突然的失蹤,和為夢想出國的哥哥……
前面兩個,一輩子的心結。
……
回到樓上,小魔聽了她的陳述,驚訝萬分,「那怎麼辦?你難不成把孩子帶走嗎?」
明噹噹沒回話。
進了屋,先打開柜子,拎了一件睡衣出來,接著回頭對小魔,「關上門。」
小魔「哦」一聲,走回去關門,再回身,眼前一幕,令她失聲,「你幹什麼!」
「換衣服。」她聲音懶懶的,似嘲笑旁人的有眼無珠。
這不是明擺的換衣服么?
「我知道換衣服,可你剛才門都沒關好!」小魔抓狂,將她丟落在地板的衣衫撿起,可她倒好,這邊撿呢,那邊丟。
直到上下只剩一套內衣,純欲的白色,包裹身體,她動作才緩慢。
小魔突然咬牙切齒,「我是女人都想上你。」
「有主了。」她自信,笑意滿滿。
小魔唉聲嘆氣,走到她面前,左瞧右瞧,臉都紅透了,當事人卻紋絲未動。
「這裡……是不是要塗點葯?」
明噹噹一愣,向後看自己左肩,細白的皮膚上一塊咬痕觸目驚心,她指腹摸了摸,彷彿回到雨夜,她咬破他胸口,他又追逐而來,牙齒像嗜血的野獸,不過留在她身上的痕迹卻雷聲大雨點小。
身上難免熱了起來。想到他全身的吻痕累累。
唇角一翹,無所畏懼,低問,「我告白后,有激進粉揚言報復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