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完結
李辰來的時候,自己按了半天門鈴沒人開,接著打電話,明噹噹才姍姍報了密碼,一進門,客廳里氣氛很糟糕,茶几粉身碎骨,地毯不幸遇難,什麼電話裝飾果盤之類散在地上死不瞑目。
他一笑,沖面如寒霜整理著睡袍帶子出來的男人,幸災樂禍,「人哄不住了吧?」
音未落,明噹噹拖著自己翻箱倒櫃后24寸行李箱的戰利品出來,沐浴后的香味隨著長發往後揚的弧度,觸了身後人一鼻尖。
時郁眯眸,靜靜目送她離去的背影,一言未發。
……
「半夜接你電話嚇死我。」李辰在車上滔滔不絕,「這個時候你先別鬧,得問他到底什麼想法,如果不救也沒什麼,救了一個男人一個腎也還可以,反正不會危及生命,或者到時候你真要嫌棄他,你就跟辰哥過,這世上兩條腿的男人太多了,辰哥絕對愛你!」
越說越激動,彷彿明天時郁就要被配型,只有一個腎性功能肉眼可見退步,被明噹噹拋棄,自己則會撿一個大漏,他控制不住笑容,白牙在前擋玻璃上幾乎都反光。
陰嗎?
不陰。
和時郁段位比差遠了。
李辰永遠記著自己當時求而不得在好兄弟面前訴苦,對方安慰他的話語,你放棄,她只把你當哥,好好做好你的本職,就是愛她的表現。
……去他媽。
這什麼歪理?
李辰不服,深深不服。
「我有點暈車……」開了半路,她沒吱聲,李辰貫會唱獨角戲,也不介意她反應,這會兒小公主出聲,當然一個超高技巧剎車,穩穩給她在路邊停住了。
「先歇一會兒。哥陪你嘮嘮。」
她臉色蒼白,髮絲在落下的車窗邊隨夜風揚,啞聲,「辰哥,我行李收拾錯了,帶的都是冬裝,還有生活用品和明天上班的東西,都落在那邊。」
「哥給你去討,你到旁邊咖啡店先等著我。」李辰爽快,將她安排到咖啡店,踩著油門嗖地就飈了。
明噹噹在咖啡店點了咖啡,然後只看不喝,痴痴獃呆似的等了大約半個小時。
對方去而復返,拎回一隻不大不小的包。
她接過,「謝謝。」
李辰在對面坐下。
她拉開拉鏈,看到裡面東西整整齊齊,日常衣物,手機充電器,錢包,IPAD,還有護膚品,「你收拾的?」
「他收拾的。」李辰露出佩服神色,「可能我永遠沒辦法像他那樣,心平氣和跟你吵架,哪怕離家出走,還幫著收行李。這和個人性格有關,我有點理解,當時他對我說,好好做你哥,不要有非分之想,就是愛你的表現。」
「去了一趟,做說客了?」明噹噹嘲諷,拉上拉鏈,眼不見為凈。
「他不需要說客。」李辰嘆息,「如果需要在一開始就不會讓你走。」
「所以他肯定會配型,因為我在不方便,乾脆讓我走?」明噹噹說,「他如果敢這麼做了,今晚就是永別。」
魚死網破,誰怕誰。
「噹噹,先到我那住幾天,他會處理好的。」
「隨便了。」心灰意冷,「畢竟人家才是他親妹子。」
李辰不忍,「他是真的愛你。不會讓你難過的。」
「是嗎……」明噹噹懶得再談了,眼眶酸脹,搖搖頭笑,起身離開。
……
一開始僥倖,他可能真的在處理,但李辰一次打電話不小心被她經過,那種驚呼,字字清晰入耳。
「什麼?陸家一個配型成功的都沒有?」
這話不新鮮。
那天在時家石夏年早這麼開口了,因為全部人都不符合只剩下時郁,他當時沒有拒絕,甚至爺爺奶奶也未明確表示,做為時家的男人他不可能為陸家的孩子去捐腎……
所以她絕望。
李辰的電話讓她更絕望。
原來他的確在處理,只不過方式不是她期待的而已。
心如死灰。
明噹噹請假,去醫院檢查。
小魔沒帶,其他人也不知道。
她找了自己的一個師姐,師姐的同學在這家醫院當醫生,讓師姐和對方溝通,不要聲張就好,其他的照著規矩來。
到醫院后已經下午五點。這個時間無論急診還是門診,人流量都大為稀少。
她只戴了漁夫帽,到了婦科,師姐同學讓她脫掉內褲躺上去,她分開腿,盯著醫院發白的天花板,感受冰冷器械接近自己的動靜。
「這兩天是不是同房了?」醫生問。
她無奈,沙啞答,「是。兩天前。」
「下次不要這麼激烈。」醫生說著笑。
明噹噹面無表情。
什麼東西又弄了一會兒,她才開始皺眉,「不是那樣。」
「嗯?」醫生安撫,「不用怕。你很健康,清潔度很好。」
「不看婦科……」
「那你來婦科?」女醫生奇怪。
「我想知道我為什麼克夫。」
「……」女醫生震驚。
「得查性激素六項,然後再看毛囊敏感度對吧,是這個詞?」她纖瘦的雙肩在藍色無菌布上宛如不輕不重的白浪,朦朧美,又不真實。
女醫生摘下手套和口罩,忽然低聲,「噹噹,你別這樣。」
即使遇到熟人,在一開始就認出對方那雙眼睛,明噹噹的注意力仍沒受到轉移,她只是盯著天花板,安安靜靜,「你好,鍾小姐。」
「好久不見。你哥最近還好吧?」鍾醫生又笑,「啊,對,新聞上說你們在一起……」
「很快就不在一起了。」她打斷。
「你狀態很不好。」鍾醫生髮愁,看著她從檢查台起來,兩條腿又白又瘦,同樣纖細的兩手拉起褲邊。
裙子是白紗一樣的材質,遮住一雙細腿,和細腿中間的無數風光。
鍾醫生實在不明白,發問,「你怎麼會迷信?這只是一種生理現象,沒有健康問題,也不會影響性生活和生育。」
她不回復這方面的問題,只要求開檢查單,趁著醫院沒下班趕緊做檢查。
鍾醫生沒辦法,在桌前給她開了性激素六項檢查,突然想起什麼,低笑,「原來是你啊。」
「什麼。」她漠不關心,視線盯在檢查單上。
「你哥之前答應和我相親,我也很奇怪,問了為什麼選擇我,他倒是沒隱瞞,說我穿白裙子很舒服,如果婚姻勢在必行,他會選一個看得舒服的女人結婚。」鍾醫生說,「你不就是喜歡穿白色?」
那時候這對兄妹還是純兄妹,看電影時,明噹噹單純又熱情,眼神里絲毫沒有嫉妒和佔有慾,甚至對自己哥哥未來的人選帶著謹慎的打量。
而時郁那時候也看不出任何問題,如果他沒有跟自己說過喜歡穿白裙的女孩,鍾醫生這會兒不會恍然大悟。
「謝謝。」明噹噹無動於衷。
「只有深愛才會克制。」鍾醫生想勸的是,「他肯定不會嫌棄你。何況這本沒有什麼。」
「謝謝。」她拿著單子離開,背影極其冷漠。
之後明噹噹就再沒回來,鍾醫生等了她一個小時,最後親自去化驗室查看,才發現她人沒有過來,在監控中,孤零的像個小點一樣離開了。
時郁在晚上七點鐘接到一個陌生號碼,划斷後又打來,他劍眉簇起。
這是一間套房,裡面是病床,外面待客。
場面雞飛狗跳。
他冷漠,離開紛亂的人群。
「時郁——」石夏年歇斯底里,「她是你妹妹!」
「你夠了!還嫌不丟人!」
「怎麼你要跟我離婚?」
「憑你撒這樣的謊,離了不稀奇!」
「我撒謊為誰?為你大女兒,為你,他做為一個年輕男人給自己妹妹捐腎再合適不過,我都不心疼,你心疼什麼?」
「丟人現眼……」
帶上房門,一片安靜。
「你好。」到走廊,接通那串號碼。
「你把我刪了?」對面不可思議,是個女聲。
「沒刪。」他按電梯,「是沒存名字。」
「太讓人難受了,時先生。」對面傷感,「你得請我吃飯,才能抵過對我的傷害。」
他單手揉自己眉心,「鍾醫生這麼忙,怎麼想著打電話給我?」
對面說,「你女朋友剛才到我這邊來檢查,你知道嗎?」
時郁一怔,「怎麼回事?」
「看來你不知道。」對方說,「她好可憐,像被人拋棄一樣,拿著單子就走了,也沒來問結果。」
「是懷孕嗎?」虧他記得對方是婦科醫生,不然更受驚嚇。
「不是。」對方簡明扼要談了那場短暫的會面,直接總結,「這事兒得怪你,什麼時代了,還讓女孩子懷疑白虎克夫?」
時郁有口難言,詢問了去向後,道謝結束通話。
接著手機又響,是爺爺。
「你媽怎麼樣?」嚴厲又失望透頂的聲音。
時郁步出電梯,方向往東門,邊回,「您還認為她是我媽?」
「你爸的事我們一直愧對她,加上把你生下是時家的功臣,這些年一直遷就她,但這回太傷我們心了……她不該恨你……恨我們老的就行了……」
「別多想了。早點休息。」掛斷後,時郁一顆心揪著,今晚簡直像在渡劫。
下了台階,果然看到她車。紋絲不動停著。
而夜色下,景觀樹叢邊抱膝蹲著的姑娘成了一團白色的點,他走上前,還未靠近,她就發現他,抬眸看到他很驚訝,然後起身打算奔跑。
「噹噹……」他心疼,從后勒住她腰,她就沒法兒奔跑,在他懷裡倔強,小小的姑娘,相遇時還不到他大腿高,現在發香就在他鼻尖,所以他不需要低太低,清楚就能看到她模糊的淚眼。
「你腎還在嗎?」她哽咽憎恨問他,「你都做過配型檢查了,還找我幹什麼?」
「他們也做了。」
「誰?」
「陸家直系親屬。」時郁咬她耳朵,「或許你可以聽一個故事。」
「我不聽!」
「你會想聽。因為和你有關。在沒認識你之前,哥不會游泳,也害怕河流,知道為什麼嗎?」他緊緊摟她,「小時候被按在魚池裡,差點淹死。」
「……」明噹噹安靜了。
他聲調不急不緩,像在訴說一件別人的事,「她以為我不知道,其實都知道,四歲最依賴母親的年紀,她讓我感受恐懼。因為我不是她自願要生的孩子,父親的死讓她蒙羞,爺爺奶奶卻讓她留下我,所以也不能全怪她,對吧?」
「不對……」明噹噹哭了,唇瓣抖著,十分難受,「他們憑什麼不考試就做父母……」
「他們再不好,也讓我們相遇。」他笑著,盡量正面看待問題,「沒他們就沒我們。」
她泣不成聲,猛地轉回身,摟他腰,像要彼此相融的力度,「哥,哥……」
「下次別犯傻。」他指腹輕抬她下顎,迎著背後高大的燈光,輕擦她淚,「讓哥太……被動了。」
「鍾醫生告訴你的?」
「是。」時郁低聲,「你捨得讓外人異樣的眼神看我?」
「除非你答應不救小七。」她哭著說,「否則,我就讓你名譽掃地,任何方法!」他和李辰的那通電話簡直要她命,他竟然去做了配型,還成功了,晴天霹靂不亞於如此,「至少我認為沒那麼快的,如果知道這麼快,那天晚上我不會離開你,我讓你雞犬不寧……連門都出不了……」
威脅著,恐嚇著,用眼淚。
旁邊有人陸續來取車。
眼神好奇的盯著他們。
時郁低頭吻她,用自己身體擋住別人的視野,她無法專心,唇瓣抖地太厲害,時而倔,時而破碎,「求求你……不要救她……我代替你下地獄!」
她知道不救人不道德,但是沒辦法,誰不自私?
「求求你……」她哭,「把所有不準都推給我,無論誰提起,都是我不準,和你無關,好嗎?」
他嘗到滿口的淚澀,一手攬她腰,一手扣她後腦勺,「你愛我……」
「但你不愛我……」她質疑,「你愛我你就不會去配型……」
他停在她唇上,兩人誰都沒有心思認認真真接吻,唇間停止時,只有兩雙眼,在極近的距離熱烈對視,他視線高於她,像那年出國前,在動物園被她擁抱,她抬眸努力夠上來的視角,她始終看不透他。
今晚,他倏地笑,垂落一開始靜止凝視的目光漾起波紋,「不用代替哥下地獄。我們都不用,因為從來沒做錯。」
「你不會……救她?」
「有別人救。」陸家多的是人,只不過有人撒謊,一心只要他器官,今晚所有配型結果公開對峙,石夏年失了面子,時郁同樣萬箭穿心,但是沒關係,所有失望中對方至少有一點對他好,就是眼前的人。
「哥……」得知這兩天等待的結果,明噹噹發軟,「我愛你。哥哥。」
這是兩句話。
我愛你一句。
哥哥一句。
只有他懂,這是兩聲告白。
時郁連綿笑著,吻她,「回家?」
她點點頭,「嗯!」又說,「行李在辰哥那邊。」
「不要了。」他乾脆,拉她上車后,伸手兜過她臉頰,柔聲,「以後拌嘴,不要離開我視線範圍五米內。」
「可女人一生氣就想離家出走。」她提議,一雙水汪汪的眼看他,「不然我以後走,你跟在後面,我不認真走,你認真跟行嗎?」
時郁覺得這主意很棒,笑著吻她,「總之,不要跟別的男人走就行。」
……當時快氣死他,老友還耀武揚威,畢生的修養都使出來為她整理東西。
她天真,毫不知內幕地笑回,「好啊。」
惹來他一個深吻,最溫柔的懲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