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0章 上山(1)
蕭韶緊緊盯著她的眼睛,第一次感到手足無措。他驀地大喝一聲:「夜楓!」
夜楓忽的推門進來:「主子,怎麼了?」待看到蔣阮的模樣時,夜楓也驚得不輕。蔣阮何時有過如此狼狽的表情,那模樣好似面對的不是蕭韶,反而是有著血海深仇的宿敵一般。還沒從眼前的景象中回過神來,只聽到蕭韶冷漠的聲音響起:「叫夏五滾進來!」
夏青很快就趕了過來,為了方便照顧蔣阮的病情,他乾脆住進了錦英王府。大半夜的被人從被子里掀起來,夏青隱隱有了不好的預感。待進了屋瞧見蔣阮模樣舉止異常,已覺得心頭大震。蕭韶的臉沉得能滴出水來,問:「她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夏青不敢大意,當即就上前為蔣阮把脈,這一把之下便怔住,似是有些不敢相信,隨即又仔仔細細的把了一次,才看向蕭韶道:「三哥,三嫂的身子沒問題。可這舉止倒像是魘住了。怕是她本就有什麼心魔,如今陰差陽錯被激了出來。」夏青有些尷尬,不知不覺中撞破了蔣阮的秘密,以這個三嫂雷厲風行的性子,待醒了之後不知道還要如何待他。不過雖然有所顧忌,到底是他的嫂子,夏青還是道:「這是三嫂的心魔,我只能開副安神的方子給她,可到底有沒有用,這確實不知道的。三哥,我是大夫,卻不能醫治人的心病,你莫要為難我。」
這話不假,蕭韶自知再問下去夏青也拿不出什麼好辦法,便沉聲道:「出去。」夏青摸了摸腦袋,連忙跟著屋裡一眾人退了出去。只留夜楓和蕭韶在屋裡。
蔣阮縮在床榻的一角,她神情凄惶,眼睛空洞而森然,蕭韶乍一瞧見她的目光就怔住了,世上人怎麼會有這樣的目光?這麼多年來錦衣衛手下的人命不少,臨死前也有掙扎求饒的,卻不及面前少女的慘烈。那雙上揚的媚眼裡沒有平日里的榮光和狡黠,只有刻入骨髓的絕望,好似被那雙眼睛看一眼,便覺得世上都再也沒有光明了。
心魔?蕭韶想起夏青的話,蔣阮有心魔?他的目光冰涼,看著面前的少女。從很早以前開始,他就覺得蔣阮有一個誰都不知道的秘密。她時常有些奇怪的舉動,然而那舉動卻從來都不是無用的,她就像是大錦朝一道突如其來的微光,奇異而神秘,不知道到底預示著什麼。而她方才的話,蕭韶也沒忽略。宣離……她做的許多事情,都若有如無的關係著宣離。他也曾派暗衛查過蔣阮與宣離的關係,卻並沒有查出什麼。本以為只是一些偶然,如今看來,卻是他的猜測沒錯,蔣阮於宣離定是有什麼過節,瞧著模樣,當是血海深仇也不過分!宣離究竟對她做了什麼?她竟然問的如此凄楚。
夜楓在一邊看著也不免心驚肉跳,蔣阮平日里是個什麼樣的人,似乎是沒有任何弱點的存在,即便面對再狡猾的敵人,也總能泰然自若。如今在中毒之後,心魔逼出,竟顯出了極為脆弱的一面。她到底經歷過什麼?
蕭韶輕輕地走過去,怕驚擾了她,蔣阮冷冷的瞪著他。蕭韶伸出手去,想要將她攬在自己胸前寬慰,不想方湊到她面前,蔣阮就一把抓住他的手臂狠狠地咬下去。
「主子!」夜楓驚叫一聲,便見蔣阮這一口咬的極重,蕭韶今日本就穿的淺色衣裳,頓時血跡便氤氳開來。而他只是微微蹙了一下眉,任她咬著,然後伸出另一隻手輕輕摸了摸她的頭,語氣柔和:「別怕,我在這裡。」
他不動,蔣阮也不鬆口,直叫夜楓看的心中發急。不知過了多久,蔣阮似是累了,才鬆口,蕭韶將手從她的嘴裡解放出來,卻不急著看自己的傷。反而伸出手去幫她擦拭了嘴角的血跡。蔣阮愣愣的看著他,驀地眼睛一紅,大滴大滴的熱淚滾在蕭韶的手背上。
這莫非是清醒過來了?蕭韶一怔,蔣阮突然捂住臉,聲音又像是笑又像是哭,夜楓大氣也不敢出一下,在這寂靜的夜裡,她的哭喊顯得極為清晰。她拿開手,一張明艷的臉上表情莫辨,似是絕望的笑容,又似令人心驚的哀傷。她一聲聲質問:「父親,你就是這樣送我上黃泉,原來你同她們一起騙我,原來你要我的命去給蔣素素做墊腳石!原來你一開始,就想著要我來成全你的功勞和仕途,你好狠的心!」
蔣素素不是已經死了?怎生又提起她來?夜楓心中疑惑,那蔣權的功勞和仕途又是怎麼一回事?蔣阮的這些話直叫夜楓聽得雲里霧裡。蔣阮搖頭道:「我不是禍國妖女,皇上不是我殺的!」
「乖,阿阮別想了。」蕭韶將她強按在自己懷中,漆黑的眸中看不出情緒,然而語氣十足溫柔帶著安撫。
蔣阮扯住他的袖子,突然道:「你救救我哥哥,你救救他,他們想要害死他,你救救我哥哥。」
蕭韶閉了閉眼,再抬眼時,眸光如冰,冷聲道:「夜楓,你馬上去一趟尚書府,把蔣信之給我請過來!」
蔣信之匆匆趕到錦英王府的時候,臉色已經不能用難看二字來形容。深更半夜的,突然有人夜裡翻進他的屋裡,若非及時亮出身份,大抵已經被當做刺客處理了。來人形色匆忙,只說是蔣阮出了事情,要他趕緊去王府一趟。蔣信之一聽就急了,什麼也顧不得就騎馬沖向錦英王府。心中越想越是惱火,他好好的妹子嫁進王府才一天怎麼就出了事,來人說的含含糊糊也不知道到底是什麼。可蔣信之心中也清楚,若非是了得的事情,蕭韶絕技不會親自令人來通知他的。
果真,待到了錦英王府,一進正院大門,便瞧見外頭面色凝重的白芷和連翹幾人,蔣信之心下一沉,大踏步走進去,一眼便瞧見被蕭韶摟在懷裡哭泣的蔣阮。
蔣阮自從在莊子上被接回來后,便幾乎再也沒有如此失態的哭過。即便在蔣信之面前,她也總是泰然沉著的,蔣信之深知自己這個妹妹這些年性子已經被磨礪的極為堅韌。何時見過她露出這般神色,一時間竟有些恍惚,面前的少女和許多年前趙眉還在時,那個溫軟柔弱的小姑娘重合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