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一女不侍二夫
張遠估計的沒錯,第二天還沒到晌午時分,他就等到了打行的人。
不過這次只來了一個人,自稱是蘇州打行崇義班的文班,姓郭名至理。
「果子狸?」張遠好容易憋住笑,伸手請他入座。
二人所在的,還是張遠的「辦公室」。不過這包間對外名叫「如意軒」,平時也不招待客人,只有張遠常在此間。
郭至理愣怔了一下,沒聽懂。不過看張遠的神情,似乎不是什麼好詞。
他三十多歲年紀,長條臉,臉色發青,也不知是凍的還是病的。戴幅巾穿文士長袍,腰裡圍著條錦帶,配著玉佩,看上去文質彬彬,和果子狸還真沒有一點兒像的地方。
不過這傢伙總是陰沉著臉,眼睛喜歡半閉著,很有幾分陰謀家的味道。
「張店主,想來你也聽說過我們蘇州崇義班的名頭吧?」郭至理坐下之後,先是矜持的喝了口茶,然後提著長袍下擺翹起二郎腿,神色淡然的對張遠說道。
張遠微微一笑,我不說話,我就靜靜地看著你裝逼。
他當然聽說過崇義班了。
打行嘛,聽往來的好些客人都說過,也就是近些年才突然冒出來的。有上中下三等。上者秀才貴介亦有之,中者為行業身家之子弟,下者則遊手好閒里巷之無賴。
這三種打行皆有頭目。只要人家有鬥毆,或訟事對簿等事,欲用以為衛,則先約見頭目。談妥價錢,之後以銀錢付頭目散之,而頭目另有謝儀。
他們還有個稱呼叫「撞六市」,每個團伙都有個名號,比如天罡班,或是崇義班這種。而每班裡的班頭頭目,還都有綽號,至於一般的打手,則稱之為地棍。
崇義班的班頭胡龍,江湖人稱「一條龍」。傳說中他可是個狠角色,能打能扛,曾經以一對十,硬生生的將對方全都打得跪地求饒。
說白了,就是這個時代的黑澀會。還是特招搖很專業的那種。
至於文班,想來應該是專門負責談判的專家級人物吧?
「不知道?還是沒聽說過?」郭至理見張遠微笑不語,心裡不知怎麼生出一股厭惡之情。
這小子比我還會擺譜?看著年紀不大,倒還挺沉得住氣啊?
難道我之前打聽的有錯?可他明明就是個毛頭小子,能有什麼道行?
「大名鼎鼎的崇義班嘛,我自然是有所耳聞的。」張遠好整以暇的彈彈袖口並不存在的灰塵,瞄了一眼果子狸,對他說道:「你們有什麼目的,說說吧?」
郭至理哼了一聲:「好!明人不說暗話,昨天那件事,就是我們崇義班做的。」
他這理直氣壯的樣子,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幹了什麼見義勇為,火場救人的好人好事呢。
張遠還是含蓄的笑,我就不說話,我就靜靜的看著你裝逼。
「至於說到目的,我們兄弟不過是受人所託,忠人之事罷了。」郭至理覺得心中莫名有些煩躁,便施展出「眼神壓迫大法」,目不轉睛地死死盯著張遠。
誰知道張遠卻一副恍若未覺的模樣,反倒拿出個金光燦燦的精緻挖耳勺,慢悠悠的掏起耳朵……
「嗯?怎麼不說了?受誰的托?他又想要什麼呢?」半晌之後,張遠這才收起挖耳勺,一臉詫異的對果子狸問道。
郭至理本來都已經到爆發邊緣了,猛然聽張遠開了口,不由愣怔了一下。
不得不說,果子狸還是很有專業精神的,只見他深深地吸了口氣,平復了自己的心情之後,這才語氣平緩地說道:「東家要你把這家火鍋店和那個底料秘制配方轉給他。」
「行啊!沒問題!」張遠乾脆利索的說道。
嗯?什麼情況?答應的這麼痛快?毫無思想準備的郭至理又愣了下,然後冷笑道:「張店主真是快人快語,不過你這話可當真?」
「真!怎麼不真?比真金白銀還真!不過說起真金白銀,你說的東家打算出多少銀子啊?」張遠反過來盯著果子狸,笑眉笑眼的說道。
郭至理憤然起身,這小子是真不懂還是裝不懂?
張遠見狀,連忙安撫道:「郭文班稍安勿躁,坐下來慢慢談嘛。」
「看來對方是不打算出銀子了?」見果子狸坐回椅子,張遠收了笑,正色問道:「那我總得知道對方是誰吧?」
郭至理壓著心頭火,恨聲說道:「便是崑山縣方義文方大紳!」
「姓方的?那他是不是有個侄子叫方升?」張遠又問道。
「似乎是有的。」郭至理瞥了眼張遠,道:「話,我可是已經帶到了。至於怎麼回話,還請張店主好好掂量掂量!」
張遠卻想都沒想,直接對他說道:「你就告訴他,說我寧可一把火將這店化為灰燼,也絕不肯落到他手裡。這叫寧為玉碎不為瓦全!至於底料配方嘛,他再轉世投胎個七八次,應該就能得到了。」
郭至理這會兒也不生氣了,淡淡道:「行吧!那我就告辭了!」
他的任務就是傳個話,至於兩邊怎麼打怎麼鬧,和自己有什麼關係?犯得著替別人生氣嗎?
「慢!」張遠卻喊住了想要起身走人的果子狸。
郭至理倒不擔心張遠對自己不利,開什麼玩笑?他可是大名鼎鼎的崇義班的文班,江湖上也是數得上號的人物。人送綽號「翻江龍」。說的就是他這張嘴,能把江水都說得翻騰起來。
張遠好奇的對果子狸問道:「我們小地方的人,不懂江湖上的事兒。不過我想問問,貴班有沒有一女不侍二夫的規矩?」
「嗯?」郭至理一時沒明白張遠的意思,不過怎麼聽著這麼彆扭呢?
「就比如說,你們收了東家的銀子,去打了西家,那之後能不能再收西家的銀子,反過來去打東家呢?」張遠見狀,便耐心的解釋道。
郭至理再再再次愣了一下。
這小子什麼意思?就他說的這種情況,自己可從來沒遇到過啊。
「我的意思呢,是一事不煩二主。」張遠嘴角又掛上了那令果子狸非常痛恨的,若有若無的笑容,繼續對他說道:「所以,才會有此一問。」
郭至理遲疑道:「似乎……」
只見張遠從懷裡摸出一張銀票,丟在桌上。
五十兩為元寶,十兩一錠,五兩銀錁子,只要是銀票最少都是五十兩的,而且一般多為一百兩,二百兩這種。
「大概……」郭至理的聲音不覺拖長了幾分。
張遠更無二話,隨手又摸出一張。
「好像……」郭至理伸長了脖子,往桌面上看去。
再一張。
「或許……」沒錯,這幾張都是一百兩銀票!
又一張。
「應該是沒有的!」郭至理毅然決然地說道。
原來這小子深藏不露,竟然這麼有錢?那還有什麼可說的,和誰做買賣不是做?
何況自己不做,只怕那些同行們聽到風聲,還不搶破頭也要做?
可惜這件事自己還做不了主。
對此,張遠倒是很熱情的表示,歡迎蘇州打行的扛把子一條龍光臨小店,他將翹首以盼,隨時恭候大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