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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斷子絕孫腳

  「嘻嘻,讓我也看看,是誰在燈火闌珊處呀?」說話的,卻是個扎著雙環髻的少女,小臉只巴掌大,戴著兩個金燈籠墜子,帶著紫銷金箍兒,穿著藍綾對襟襖兒,下著鵝黃緞子裙。


  她一驚一乍的,看著只有十四五歲年紀,身條還未長開,快步走到窗前,就要探頭張望。


  那妙齡女子連忙伸手去攔,口中笑道:「不過是隨口說說,哪裡有誰了?」


  「咦?那不是張記火鍋的張店主嗎?」小姑娘眼尖,一眼就認出了張遠,轉過頭笑道:「原來姐姐約了他么?只可惜這裡沒有柳樹,不然……」


  「不然什麼?小小年紀倒學會打趣我了,看我不撕爛你的嘴!」女子作勢要從軟榻上起身,就聽那少女叫道:「好姐姐我知錯了!以後再也不敢啦!」


  女子莞爾一笑,說道:「我卻不信。」


  她雖然只比妹妹大兩歲,卻已出落得亭亭玉立,眉斂春山,含煙如笑,臉上淡淡腮紅,艷若桃花。


  稍有不足之處,便是右眼下方,有個淡淡的淚痣,雖平添了幾分俏麗,卻終究讓人有些擔心她的命運。


  實際上她也的確命運多舛。


  她名叫陸眉,原是好人家出身,因家中突遭變故,她只好攜妹妹陸婉一起,在南京應天府出賣色藝。


  陸眉自幼習得百家諸藝,音律詩詞、絲竹琵琶無一不通,尤擅南曲,歌聲甜潤。只是她賣藝不賣身,得罪了南京城裡的權貴,因此被賣到了崑山縣媚香苑,成了苑裡唯一的清倌人。


  之所以認識張遠,也是因為她前幾天聽說半山橋出了個很有名的暖鍋店,曾帶著妹妹一同去過。


  「呀?怎麼突然吵起來了?」陸婉本還想說什麼,瞥見橋上的動靜不由叫道。


  陸眉將信將疑的轉頭看去,見橋上張遠將素姐護在身後,和兩個嬉皮笑臉的無賴子對峙。


  方才正是這兩個傢伙,在人群中擠來擠去,看到貌美的婦人或是女子,便偷偷伸出臟爪子揩油,或是偷個荷包,摸個錢袋,如魚得水不亦樂乎之時,遠遠看到了素姐。


  素姐本來顏色就好,今天出來看燈,又稍加打扮,穿著件通袖對衿的玉色雲緞襖,圍著潔白的貂鼠披肩,愈發襯得她眉目如畫、清麗脫俗。


  那兩個傢伙見了,登時如見了鮮花的野蜂,吭哧吭哧的擠過來,那石橋本就狹窄,哪裡禁得起他們這般擠?所以素姐才會被前面的人撞到,倒在張遠懷裡。


  待他倆擠到近前,張遠警惕的將素姐護到身後,他二人並不認識張遠,見狀便出言調戲。


  張遠是不惹事但也絕不怕事的性子,見其中一人伸出手指點著自己,囂張得跟二五八萬似的,當下也不多言,抬手就抓住了他的食指,往下一拉,那人手上吃疼,順著勁噗通一聲,不由自主地跪在了石板上,磕得膝蓋生疼,額頭上立時滲出冷汗。


  另一個見狀,就要上來廝打,卻聽旁邊有人低吼著,一頭撞在他的胸口,猝不及防之下,被撞得靠在了石橋欄杆上。


  撞他的人,自然是南胖子,他雖然才只是十六歲的少年,卻占著體重上的便宜,那無賴被他壓得喘不過氣,胡亂揮著胳膊去打南胖子。


  張遠反手攥著那人的手指,卻暗搓搓的出腳狠狠踹到那人的肚子下面,就聽「嗷」的一聲,那人鼻涕眼淚齊出,如同蝦米一般蜷縮著身子,只是手指還被張遠抓著,就像是張遠提著的木偶一般。


  周圍的人因怕遭受池魚之殃,都往旁邊閃躲,空出不大點地方,卻又捨不得就走,圍成一圈伸長脖子看熱鬧。


  「呀,看不出來,他倒是挺會憐香惜玉的。只是這一腳也真夠陰險,怕是要斷子絕孫呢!」陸婉半個身子都快探出窗外,被陸眉硬生生拉了回來。


  她二人並不認識素姐,只是看樣子也知道,必然和張遠很是親密。


  「小小年紀混說什麼?那種話是你該說的嗎?」陸眉在妹妹腰裡擰了一把,想起張遠那一腳,自己卻噗嗤笑了。


  姐妹兩個正笑鬧間,橋下卻來了兩個巡街的皂隸,挎著腰刀威風凜凜的趕開人群,口中喊道:「什麼人當街鬥毆?還不快放手?」


  張遠哼了一聲,鬆開那人的指頭,那傢伙呲牙咧嘴的弓著腰爬起來,旁邊南胖子也放開另一個無賴,走過來站到張遠身旁。


  只是之前胡龍和舅舅一家不知道被擠到何處,現在也未曾露面。


  那兩個無賴子,顯然和這兩個皂隸認識,四個人湊在一起嘀嘀咕咕的,不時瞥一眼張遠。


  「你,還有你!」其中一個肥頭大耳的皂隸,對張遠和南胖子呵斥道:「你們二人無故滋事,毆打良善,眼裡還有沒有王法了?」


  良善?他倆要是良善,那這世上只怕就沒好人了。張遠心中暗自腹誹,面上卻不動聲色。他倒要看看,對方還打算玩什麼花招。也不知這兩個無賴子和皂隸,會不會是方升和他二叔指使的,若是那樣的話,倒有些麻煩。


  南胖子漲紅了臉辯解道:「是他們先挑事的!」


  豬頭皂隸厲聲道:「有什麼話,跟我們到衙門說去!哼!先鎖起來關上三五天,看你們還敢不敢鬧事!」


  另一個皂隸陰陽怪氣的道:「嘖嘖,那大牢可是好坐的?只怕進去之後,出來就沒個人樣了。這樣吧,你們兩個賠上些銀子,我再與苦主說幾句話好話,這事兒就揭過一邊,可好?」


  南胖子氣的跳腳,張遠卻一把按住了他的肩膀。


  原來是調戲不成又來訛錢,似乎和方家沒什麼關係?看樣子這兩個無賴,和皂隸狼狽為奸,沆瀣一氣。或者說,這倆皂隸根本就是他們為非作歹的保護傘。


  即便如此,張遠也不打算就這麼低頭妥協。


  這事兒說到底是自己站理,若真是一時軟弱賠了銀子,看上去是息事寧人,花錢買了個平安,可無疑承認了對方的說辭,任圓任扁還不是由著他們揉搓?這種蠢事張遠才不打算干呢。


  「兩位官差這話可就不對了。」張遠沉住氣,淡然說道:「他們兩個是什麼人,想必二位也很清楚,就算一時不察,被他們蒙蔽,可這裡這麼多人,難道都是瞎子不成?」


  胖皂隸很是意外的看著張遠,心說這崑山縣,什麼時候冒出這麼個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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