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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7章 物是人非

  按著規矩,王府女眷入寺之後理當在寺中齋戒三日,誠心禮佛,方顯誠意,加之這次王府車隊遇襲,更加重了眾女眷內心的惶恐,老太太自己也受驚不小,便將齋戒的日子定為了七日。


  當晚,月朗星稀,晚風和煦,王府眾女眷參拜完寺內各尊大佛之後,在寺中最高處的清涼台設了素宴,一道吃齋祈福。


  玄機如今是秦伯岸的妾室,自然在應邀之內。玄機身子不爽利,一日勞憊下來,更是覺得酸軟無力,直到回到了獨居的寺內廂房小憩了片刻,方才覺得舒坦了些。


  簡單沐浴之後,玄機方才想起這裏不是王府,自己剛才一把火已將從王府帶來的那些換洗衣裳燒了個精光,哪裏還有衣裳換。


  正猶豫間,梅香在外叩問:“夫人,方才冬青來過了。”


  “冬青?”冬青一直是秦伯岸身邊的貼身小廝,他出現了,那秦伯岸是不是……


  “冬青奉命給夫人送來些換洗的衣裳,冬青還說爺已去了清涼台,還請玄夫人早些過去。”


  “知道了。”


  秦伯岸既給她送來了衣裳,那必是知曉了白日裏的事,思及此,玄機唇角微微一揚,露出一個遂心的笑容。


  秦伯岸素來是有眼光的,今日送來的大抵是淺色的裙裳,很是適合在寺中參佛時穿著,在多件貴重淡雅的衣裳中,玄機特意選了件白色的繡蘭花邊裙裳,還特意挽了個低垂的伴月髻,方才起身出了門。


  這樣的打扮是姐姐生前最喜歡的,也是那個人最喜歡的。


  清涼台是荊楚十大勝地之一,據說清涼台上有一個月牙亭,在月牙亭登高遠望,便可望見荊楚城全貌。


  玄機到清涼台時,月牙亭中已坐了不少人,許嬤嬤站在台外,看到玄機,忙迎了上來:“玄夫人,您可來了,老太太和爺等您許久了。”


  玄機順著許嬤嬤的目光望去,果然看到主座上,秦伯岸一襲深藍色的錦緞長袍,發上束了鑲金高冠,渾身上下散發著一種讓人難以移開目光的俊美氣度。


  玄機朝許嬤嬤點了點頭,快步走上前去:“妾見過老夫人,見過夫君。”


  “是玄兒啊,快快起身。”經過白日的事,老太太對她越發親近起來,朝許嬤嬤抬了抬手。


  許嬤嬤立刻上前扶過她,喚了仆人給她添座。


  “放這裏吧。”秦伯岸不動聲色的往旁挪了挪凳子,在旁給她讓出了個空位來。


  玄機將一切看在眼裏,當真是受若驚,在這個什麽都講究風雅氣度的年代裏,貴族們的一舉一動都備受關注,行為舉止更是很有講究,尋常情況下若是要添座,自有坐中身份低微者挪動位置,哪裏輪得上他。


  玄機暗自領受他的好意,在他旁邊坐了下來,不忘向他抱以羞澀溫柔的笑容,自然,這一切不是隻做給秦伯岸看的。


  突然,坐中傳來一陣玉杯碎裂的聲音,那個再熟悉不過的溫雅聲音響起:“遇白失禮了。”


  老太太慈藹一笑:“無礙的。”


  “玄兒,聽聞你已經見過表姑爺和表姑娘了。”老太太似是不察,笑問玄機。


  “正是,多虧了表姑爺和表姑娘,妾才能脫險。”玄機說著朝對麵二人施了一禮,她想麵帶得意地去看他,目光卻還是不自在的遊離在旁。


  時隔多年,她卻始終沒有勇氣去麵對那個人,麵對那份塵封數年的仇恨。


  姐姐,玄兒這般沒用,你可怨我?


  “玄夫人機智勇敢,阿紈當真敬佩呢。”王氏阿紈今晚也著了一件素雅的裙裳,上繡整片整片的雛菊,淡雅中依舊可見貴氣,加之她本就不凡的高貴血統,整個人看起來越發傾國傾城。


  還沒等玄機客套一番,便聽秦伯岸淡淡道:“婦人不懂事,這種事也敢強出頭,你就別誇她了。”


  玄機心裏一悸,為何明明是貶損人的話,聽在自己耳裏,卻感受到了一種說不清的疼愛。


  一如她六歲那年,隨父親上街遊玩,見到樂器館內的古箏,從未學過樂器的她卻輕易地撥彈出了曲調,當時老板驚歎她的聰慧,父親便說“孩子不懂事,這麽珍貴的東西也敢隨便亂碰,老板就別誇她了”。


  而今玄機聽著秦伯岸和父親當年如出一轍的口氣,心裏暖暖的,嘴角不自覺地流露出一抹笑意來。


  “多年不見,伯岸哥果然還是這般冷情,幸好當年阿紈沒有嫁給你呢。”王氏阿紈是個爽直熱情的姑娘,說話間也沒有士族女子的扭捏之態,“遇白,你說是與不是?”


  王紈直呼夫君姓名,玄機吃驚之餘,下意識地望去,隻見月光和燈火的雙重輝映下,李遇白神色溫柔,好看的唇角挽起熟悉的弧度:“是。”


  “表姑娘得嫁良人,真正羨煞旁人呢。”坐在秦伯岸另一側的良夫人淺笑著開口,神色溫婉,全然沒有了白日裏的慘色。


  良人?玄機愣愣一笑,纖細的十指緊緊地捏著桌下裙裳,直到指甲陷進了肉裏,方才覺出幾分痛來。


  “良姐姐真會說話呢,你能嫁與伯岸哥做貴妾,可不是好福氣,就連蘭家雲裳都沒良姐姐的福氣呢。”王紈特意將“福氣”二字說得極緩極重,語氣竟帶了幾分輕視之意。


  這廂,玄機分明看到王紈提及蘭雲裳時,秦伯岸的臉色不受控製地暗了暗。


  素來疼愛孫兒的老太太自然也看到了,忙打圓場:“莫要再說話了,再說下去菜可就涼了。”


  玄機本就有些心不在焉,恨不得早些用完膳,好回房休息,眾人不說話自是再好不過,省得提到她,沒能回應,沒的失了禮數。


  “啊,蟲子。”坐中良夫人突然尖叫了一聲,丟了筷箸。


  玄機正與她挑吃同一碟菜,聽了她的尖叫聲,不由得停了筷箸,坐中所有人也跟著停下了動作。


  這時,站在一旁的照明寺掌寺忙上前:“這位夫人,可是有何不妥?”


  他雖問得客氣,但誰都聽得出他語氣中的不悅,照明寺是百年國寺,素菜中若有蟲子,此事宣揚出去,必是毀了國寺名聲。若能互相留一線情麵,自是最好不過。


  可良夫人自小在王府長大,雖是丫鬟,但穿的都是綾羅綢緞,吃的都是山珍海味,這時,早已被盤中的菜蟲嚇得麵色慘白,哆哆嗦嗦地指著那盤菜,依舊如實道:“菜裏有蟲子。”


  老太太仿佛無意地咳了一聲,眾人都靜默不語。


  玄機心念一轉,停在那裏的筷箸徑直往盤裏去,夾了那有菜蟲的菜葉放進嘴裏,不解地問:“姐姐,哪裏來的蟲子,玄兒怎麽沒有瞧見。”


  “這……這?”良夫人睜大美眸細細看了一遍,眼中露出驚訝來。


  “好了,想來是你太過疲憊,才看花了眼。”老太太四兩撥千斤的化解了尷尬,目光移過玄機,落在秦伯岸身上。


  “伯岸,我白日裏便尋思著該給玄兒一個更高的名分了,你看貴妾之位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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