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力外援

  密探返回總部向二把手周權彙報調查進度,聽罷,周權擺擺手示意屬下可以回去了。


  他的辦公室很少亮著大燈,總是那盞光線有些暗淡的小檯燈,照著桌面上的厚厚檔案,還有滿是煙頭的煙灰缸,他和他忽明忽暗的煙星習慣躲在黑暗裡。


  情報收集工作就像雞蛋一樣,不能放在同一個籃子里,永遠不要把希望全灌注在某個人身上,因為這樣算是懶惰,周權把煙頭捻熄在煙灰缸里,拎起便服外套就出去了。


  周權沒有抱怨什麼,他知道密探例行筆錄收集不到什麼重要線索,他嗅到這條線連著一條大魚,必須親自出馬。


  周權開不起眼的車子駛進廢城區,幾十年經營摸索的結論是要統治哈文就必須先統治廢城區,因為所有黑暗而見不得人的勾當都出自這裡。


  車子停在中式酒樓門前,正門的牌匾上四個金字——龍華酒家。


  龍華酒家門前立了不大的牌樓,石墩、木樁、漆板、琉璃,處處顯露的並非古典華麗而是年代感。


  櫥窗里是熱騰騰的燒鹵,吊爐燒鵝網狀的脆皮上塗著一層油在燈泡下金燦燦的,半肥五花肉叉燒上的蜂蜜好似琥珀讓人垂涎三尺,白斬雞、醬油鴨、鹵金錢肚、燒雞翅、豬網油春卷、滷水豬臉……


  另一旁是真正的廚房,幾十個瓦罐一字鋪開,文火慢燉著各種食材,中間是切配的案板,刀功了得的雕花師傅戴著口罩,用雕花刀在果蔬瓜菜上作畫,不出幾刀便是一朵精緻得讓人不忍動嘴的花,要型有型要色有色,小工們也在忙碌簡單的刀功活,大廚一般不親自下廚,二位大廚在廚房裡來回踱步,檢查食材的優劣,切配的尺寸厚薄是否均勻,該泡發的鮑參翅膽是否已經能夠進行料理,來回走動的忙碌不亞於上菜的服務生……


  龍華酒樓的老闆曹先生三十年如一日坐在正對著大門的第一張小圓桌旁,曹先生已經七十多歲他見證了哈文的崛起,曹先生在繁華的高樓區有許多物產但他還是捨不得離開廢城區的這間酒樓,到了這個年紀已經沒什麼事好惦記的了,坐在靠近門口的地方和老朋友打個招呼喝杯茶聊兩句就足夠了。


  酒樓里高朋滿座,沒幾張空桌子。


  「阿權」曹先生一眼就看見了周權,他招呼周權過來與他同坐,還招呼服務生「李仔,給周生上副餐具。」


  「是的,曹先生」服務生趕緊去辦。


  「李仔等等,再幫周生泡一壺壽眉」曹先生又把服務生叫了回來。


  「是的,曹先生。」


  周權習慣性的左右瞟了一眼,然後靠著曹先生坐下。


  「你還是這樣,不過也對,小心駛得萬年船」曹先生伸出手和周權握了握,莫看這是個頗為老土的交際動作,能讓曹先生主動伸手的哈文不出五位。


  「曹先生,你也知道我是無事不登三寶殿,我出現在你面前一定是有事又要為難你了」周權頗為尷尬。


  服務生把餐具和茶壺端來了。


  「習慣了,習慣就好啦」曹先生給周權斟了半杯茶「那個……」


  「傾成(唐傾成,唐夏也和唐雲出的父親,唐家的當家)主子安好」周權知道曹先生問不出口的問題「都這麼多年了,也沒什麼放不下的了,和好吧。」


  「沒門,他一天不給我斟茶認錯,我到死都不會原諒他」曹先生口氣很硬,心卻很軟。


  「好吧,我們不聊這些陳年往事」周權接過茶壺,也給曹先生斟了斟茶「我有正事找你聊聊。」


  「正事?」曹先生把煙灰缸擺到桌面上,曹先生不抽煙,他的酒樓也禁煙,沒人敢在他的地盤抽煙,但周權就是個老煙槍,談正事不吞雲吐霧吐字都吐不清,這個煙灰缸完全是為周權準備的。


  「正事。」


  曹先生咳了咳,有些人呱呱亂叫無人理睬對的也變成錯的,好的也變成了壞的,而有些人只要乾咳兩聲,整個世界都會安靜下來,這就是份量。


  整間酒樓有一大半的餐桌都停頓了下來,尤其是臨近曹先生的那個範圍,而那些不知情的食客也在奇怪的集體行為下驚住了,他們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也不知道整間酒樓有超過一半的食客其實都是曹先生的保鏢。


  服務生趕緊挨桌做解釋和安撫。


  曹先生拄起拐杖朝門外面指了指,酒樓里的所有保鏢就都暫時迴避了,這浩浩蕩蕩的架勢如不事先安撫肯定會引起恐慌。


  周權在為他專門準備煙灰缸架了一根未點燃的煙,好意心領了,人敬他一尺,他也應該敬人一尺,曹先生的規矩周權會尊重。


  「無關的人都出去了,在座的都是簡簡單單的食客,有什麼事現在可以說了」曹先生的酒樓里零零星星的幾桌客人,曹先生站起來抱拳說「對不住了各位,有打擾了,多多包涵,這頓飯我請客,我吩咐廚房給諸位加幾道最拿手的,見諒見諒。」


  「老爺出去旅遊遲遲未歸,家族事業全權交給了少爺」周權娓娓道來。


  「等等」曹先生久未問世事「哪個少爺?」


  「大少爺唐夏也」周權抿了抿茶。


  「好茶吧?」曹先生對飲茶頗為講究「回頭你取兩包拿回去慢慢飲……」


  「嗯,我會跟唐當家的說是我自己買來的」周權習慣了這兩人的你來我往,恩怨情仇明明已經被歲月沖淡了,死活不肯和好「與你無關。」


  「哎,對,這就對了」曹先生微微一笑「阿權你懂我。」


  「上一次……」周權欲言又止。


  「上一次唐傾成接替當家的時候也是這樣,眾多家族聯合起來對付唐家,哈文的大旗不好扛啊」曹先生眼睛里又閃爍那段不堪往事了「我還是老樣子,深知這個旗子我曹家扛不住,也不想扛,你大可以放心。」


  「曹先生的心意周權清楚,我來是有其他事情想曹先生幫忙,各大家族的後人這段時期來往得不是一般的密切,不知道曹先生看新聞了沒有?」


  「年輕人的世界我不清楚,但各大家族的後生碰不得,不小心就適得其反出大事。」


  「所以調查是毫無頭緒,我能感覺他們之間有神秘的默契,又不知道他們那份默契從何而來,為何而去,我是個不挖根究底就睡不著的人。」


  「各大家族的後生碰不得,但是……」曹先生又說了「後生的朋友很多,攀龍附鳳意圖的小跟班也很多,嘴巴不嚴的更多。」


  「有么?」周權有實權,但他是密探的二把手,有些事情他不方便出馬。


  「有,你跟我來」曹先生握起拐杖,周權見勢立即上去攙扶。


  「曹先生最近消瘦了」周權掂得出力道。


  「唉,要下雨了,膝蓋痛了兩天,真心吃不香睡不好覺」曹先生的膝蓋有舊疾。


  「我代老爺跟曹先生說句對不住」周權知道曹先生的膝蓋跟唐傾成有關。


  「別,你說沒用,我不受」曹先生和周權慢慢的走到酒樓倉庫的門口「膝蓋這個是小事情,梗在我心口的始終不是這等小事。」


  周權替曹先生拉開了倉庫的門,塑料阻隔條縫裡透出寒冷的涼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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