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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七章 李秋之死

  寢殿之中,大紅的幔帳飄搖交纏,床榻之上,一男一女衣衫不整,緊緊相擁。


  「梁兒,你要去哪?」


  女子起身,隨手抓了一件袍子披在身上。


  「下雨了,奴婢去關窗。」


  男子聽她如此說,也騰的一下站了起來,一把將她抱入懷裡,下巴搭在了她的肩上,話音極近溫柔。


  「那寡人同你一起去。」


  女子笑了笑,伸手又拽了一件衣袍披在了男子的身上,嬌聲道:

  「大王穿上些,雨夜風大,別著涼了。」


  「呵呵呵,知道了。」


  ……


  趙遷與梁兒甜蜜一如往常。


  而此時此刻,小太子的房中,一個身著宮婢服飾的女子卻伸手推開了原本緊閉的木窗,陣陣冷風自窗外呼嘯而入,向小太子睡榻的方向襲卷而去……


  「誒呀!快來人啊!太子殿下身上滾燙得很!快去請太醫!」


  清晨,一聲驚呼讓全璘玉宮的人都慌了起來,就連趙遷也丟下晨議匆忙趕來。


  「儋兒怎麼了?」


  「回大王,太子殿下受了風寒,故而高熱不退,又腹瀉不止。」


  邯鄲宮中五位頂級的太醫竟一同出診,這種情況很是少見。


  「嚴重嗎?」


  趙遷滿面急切。


  太醫斂頭,恭敬回道:

  「還不算嚴重,用藥調理一番應該就可以好轉了。」


  「呼,那便好。儋兒是太子,絕對不能有事。」


  小太子是趙遷的第一個兒子,亦是目前為止唯一的兒子,對他而言自是極為重要的。


  五位太醫齊齊躬身。


  「大王放心,臣等定當竭盡全力!」


  忽然一個宮婢大著膽子上前,屈膝跪地,磕頭求道:

  「大王,夫人得知太子殿下病了,心急如焚,不知大王可否開恩,讓夫人見見小殿下!」


  屋內的其他宮婢見狀,也都紛紛跪下,齊聲懇求:


  「大王,求您讓夫人見見小殿下!」


  眼見宮人跪了一地,小太子又高燒不醒,趙遷無奈一嘆,揮袖道:

  「罷了,她要見便讓她見吧。」


  「謝大王!」


  眾人磕頭謝恩,現場好一片感人的景象。


  卻唯有梁兒心中寒如冰封。


  方才首先開口替李秋求情的人正是那個細作。


  她想要將禁足的李秋引來,是要做什麼?……


  很快,李秋便焦急的趕了來。


  她面如土色,亦未梳洗,可見母子連心,她是真的十分擔心兒子的病情。


  「大王……」


  李秋見趙遷也在,先是愣了片刻,她只覺胸中有萬千言語,卻是一句也說不出,只得欠身一拂,埋著頭簡單施下一禮。


  趙遷瞥了李秋一眼,心中厭惡仍是難以消散,便什麼也沒說,帶著梁兒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趙遷走後,李秋再也隱忍不住,俯身撲倒在小太子的榻前,淚水瞬間濕了眼眶。


  「儋兒!是母親不好,沒能在你身邊好好照顧你,是母親不好……」


  一旁的宮婢上前勸道:


  「夫人不要太過自責,太醫方才說了,小殿下的病並不嚴重,喝些葯就會好了。」


  李秋著手輕撫著小太子圓圓的小臉,滿目的心疼。


  「這話說得輕鬆,作為母親,見到親生骨肉病得如此,我又怎能安心?」


  那宮婢又道:

  「夫人若實在擔心,好好陪在太子殿下身邊便是。至於殿下高燒和腹瀉……奴婢記得夫人說過,懷菊甚好,清熱解毒。如此說來,清熱或許可治高燒,解毒或許可治腹瀉……」


  李秋聽了這些話,眼中瞬間晶亮。


  「對……懷菊!快去取些懷菊水來!」


  眾宮婢聞言全都認真的忙碌了起來。


  只有方才提議「懷菊」之人輕輕揚了唇角。


  關心則亂,李夫人,要怪就怪你有一個好兄長吧……


  第二日,趙遷一結束晨議,就急忙到了璘玉宮探望小太子的病情。


  僅一日未見,李秋就如失了魂般,連看見趙遷前來,也激不起她多大的反應了。


  趙遷亦並未理她,轉頭問向太醫。


  「儋兒如何了?」


  領頭的太醫臉色有些白,支吾道:


  「回大王,太子殿下……並未好轉……」


  「什麼?你昨天不是說,他病得並不嚴重,喂些葯就能好了嗎?」


  見趙遷瞪起了眼睛,聲音也高了半調,太醫不自覺的吞了下口水,如實說道:

  「的……的確如此……臣等的葯絕對應是有效的,可不知何故,殿下他不但沒有轉好的跡象,反而……更加嚴重了……」


  聽到這,趙遷已然氣怒極盛,斥呵反問:


  「不知何故?連一個小小的風寒的都治不好,寡人還要你們這些太醫有何用?」


  「大王恕罪!大王恕罪!……」


  幾個太醫嚇得連忙跪地磕頭,只有一個太醫頭腦還算清醒,辯解道:

  「大王,許是太子殿下年紀太小,這風寒又來得太急,故而藥效生得慢了些。請大王再給兩日期限,臣等必將傾盡全力將殿下治好!」


  趙遷垂眸,視線掃過地上的幾人,聲音雖輕,卻是冷意四溢。


  「若是兩日之後,儋兒還是沒有起色,你們可知自己的下場?」


  幾人咬牙,斂頭應道:

  「臣等……知曉……」


  趙遷本以為這回儋兒應是無事了,可誰知兩日後,他剛一睡醒,便有內侍入內急報。


  「大王!太子殿下他……他……」


  趙遷蹙眉,心中生出不好的預感。


  「儋兒怎麼了?」


  「太醫說……太子殿下昨晚便了一晚的血……可能……熬不了多久了……」


  內侍話音未落,趙遷便披了衣袍急急衝出了殿外,向璘玉宮的方向趕去。


  「大王!」


  見趙遷匆匆而來,一眾太醫齊齊跪地。


  「都給寡人滾開!」


  趙遷氣急敗壞的將幾個太醫趕到一邊,榻前就只剩下他與已經哭成了淚人的李秋二人。


  梁兒則無聲退至右側,抬眼間,竟無意看見那細作就站在她的對面。


  「儋兒!父王來了……醒醒……儋兒!……」


  趙遷輕輕搖晃著床榻上那小小的嬰孩,喚他的聲音亦是溫柔到極致。


  可那孩子卻絲毫沒有反應,只那般閉著眼,眉間微微蹙起,神情似乎很是痛苦。


  見兒子如此,趙遷心痛難忍。


  他陰了臉色,沉聲問道:


  「方才是誰說,儋兒熬不了多久了?」


  「大王……是……臣……」


  那個太醫剛鼓起勇氣戰戰兢兢的承認,便聽趙遷乾淨利落的一語:

  「拉出去!砍了!」


  只轉瞬,那太醫便被人拖了出去,直至出了大門,還能聽到他大叫著喊冤的聲音。


  「大王……臣冤枉啊……大王!……大王!……冤枉啊!」


  趙遷從不嗜殺,但今日他無絲毫考量便將太醫處死,著實令眾人心驚。


  然而混亂之中,梁兒卻見對面的細作袖中似是掉出一物。


  凝神細看,竟是一朵小小的懷菊。


  梁兒垂眸。


  如此一個算計精準、做事謹慎的細作,又怎會在這人數眾多的場合,粗心到從袖中掉出東西來?


  除非……她是有意的……


  梁兒心思流轉,難道這是一個提示?……


  懷菊!……


  她忽然一震,抬眼再度看向對面一臉淡然的宮婢。


  心中隱有苦澀蔓延。


  當真……要以如此殘忍的手段去害李秋嗎?……


  「寡人問你們,儋兒當真只是風寒嗎?」


  趙遷問向剩下的四位太醫,神情幽冷。


  方才已有一人丟了性命,幾人此時已然嚇得魂飛魄散,滿頭冷汗,結巴道:


  「回……回大王,真的……只是風寒……」


  「一個小小的風寒,又怎會便血?都當寡人是傻子嗎?」


  趙遷問不出結果,心中怒氣更盛。


  「大王息怒!太子殿下是真的只患了風寒,至於為何便血,臣等當真不知啊……」


  幾個太醫也是委屈,他們從醫這許多年,還從未遇見過小太子這等情況。


  「你們!……你們!……砍了!都給寡人拖出去砍了!」


  趙遷氣怒攻心,只想將眼前這些無用的廢物全部除去,連誅連坐。


  「大王!臣等冤枉啊!大王……」


  幾個人如小雞啄米般不停的磕頭哭求。


  梁兒忽然站了出來。


  她走到趙遷面前俯身施禮。


  「大王!可否聽奴婢一言!」


  趙遷看到了梁兒,也顧不得眾人的眼光,伸手將她抱住,心痛道:


  「梁兒……儋兒要死了……他都已經會叫'父王'了……寡人絕不能放過這些庸醫!」


  聽到這句,榻邊的李秋又忍不住撲在了小太子的身上,失聲痛哭。


  梁兒無意看了李秋一眼,心中深深嘆息。


  這個可憐的女子……身陷後宮,又是李牧的妹妹,便註定了只能是這樣的結局嗎?

  梁兒轉向跪在地上的太醫,細聲問道:


  「幾位可否過問過這幾日太子殿下的飲食?」


  幾人似是見保命有望,便急忙回道:


  「太子殿下年紀太小,本就吃不了太多東西,多是飲用乳娘的奶水。近日殿下高燒不退,不醒人事,便乾脆斷了進食,只喂少量奶水,故而我等也未曾問過什麼……」


  「那喝水呢?」


  「水……?」


  幾個太醫面面相覷。


  「若姑娘的意思是水中有異……我等早就查過,太子殿下只是風寒,並未中毒……」


  梁兒見這幾人對她給的提示實在是理解不上去,便只得親自問向一眾璘玉宮的宮婢。


  「太子殿下近日除了奶水,可還喝過什麼其他東西?」


  這些宮婢被這突如其來的問題問得迷糊,停了半天竟無一人回答。


  趙遷卻是不耐煩了,低聲吼道:


  「說!儋兒還喝過什麼?」


  宮婢們嚇得倏的跪地,哆哆嗦嗦的說了出來。


  「大王……殿下他……喝過……懷菊水……」


  聞言,幾個太醫立即面露驚色,大聲追問:


  「什麼?你們給太子殿下喝過懷菊水?喝了多少?」


  「因為懷菊有去熱解毒之功效,故而每隔一個時辰,夫人都會親自給太子殿下喂一些……」


  李秋聽到這,也從小太子身上爬起,滿面驚恐的看向這邊。


  最年長的太醫雙眸圓睜,狠狠嘆道:


  「每隔一個時辰就喝一次……懷菊性寒,自是可祛風熱之熱,可若是風寒之熱,便只會寒上加寒,雪上加霜啊!同樣的道理,若是平日吃壞了東西至使腹瀉,服用懷菊確是可以解毒止瀉,可太子殿下腹瀉是因胃寒,大量飲用懷菊,就會導致病情更加嚴重,甚至便血……小殿下他還不足兩歲,身子抵抗不了如此巨寒,恐怕……是真的回天無力了……」


  對於這番解釋,在場眾人皆是啞口無言,全都低下了頭,大氣也不敢出。


  「你們說什麼?是懷菊水害了儋兒?……」


  李秋搖晃著身子站起,滿布血絲的眼中水霧一片。


  趙遷無力退後了一步,復而怒目瞪向李秋,突然上前一步甩袖扇了她一巴掌,力道之大,竟是將她撞到了床柱之上,又摔倒在了地上。


  一旁的幾個宮婢都看著李秋可憐,卻無人敢上前攙扶。


  「你這愚婦!儋兒才不到兩歲!你身為他的母親,竟然親手害死了他!」


  趙遷怒吼著,一張本該美如畫卷的面容此刻已是猙獰無比。


  李秋趴在地上,雙目空洞,無盡的淚水有如泉涌,卻聽不到有絲毫的哭聲。


  痛到極致,便再哭不出聲音了……


  梁兒親眼目睹了這樣凄慘的一幕,心中的感觸翻江倒海。


  李秋,在邯鄲宮中,你最愛之人有兩個,可是你卻被其中一個嫌隙怪責,又親手害死了另外一個……


  如此,你還能活得下去嗎?

  不出十二個時辰,小太子便結束了他短暫的生命,整個邯鄲宮都掛滿了白色的布幔,處處死寂一片……


  趙遷將李秋丟入了冷宮。


  李秋生無可戀,當天晚上便撞柱自盡。


  更可悲的是,當李秋的死訊傳入趙遷的耳中時,梁兒在趙遷的眼中竟找不到絲毫的憐憫……


  李秋的遭遇讓梁兒心中鬱結。


  她雖然早知李秋要死,但真的到了這一刻,她卻怎樣也無法安然接受。


  尤其這之中,竟還搭上了一個小孩子的性命……


  梁兒抱膝坐在榻上,靜靜望著自己凈白無比的雙手。


  從未想過有一天,她的手上也會沾上無辜的人的鮮血……


  她合眼,將頭深深埋入自己的腿間。


  不知在這個戰亂的時代,可否會有報應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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