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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三章 子房的身份

  「什麼味道?」


  清晨,天空一片灰濛濛的,梁兒動了動鼻子,覺得是不是張子房把早膳給燒焦了。


  「是秦軍在燒屍。」


  張子房靜坐在院內的一個大石上,垂眸低語,面色陰沉。


  梁兒瞬間全身一凜。


  「燒……什麼?……」


  張子房輕嘆:

  「城中濕潮之氣太重,近日又死了一些病弱之人。人死的太多,天氣又熱,為了防止瘟疫滋生,自是要將這些屍體燒掉的。」


  梁兒心尖一緊,她未語,眸間卻已水波輕顫。


  她仰面望天。


  晨起時見天空陰灰一片,她本以為是今日陰天所致,現下仔細一看,竟是秦軍大量燒屍致使濃煙滾滾,遮蔽了天日……


  「又死人了……」


  梁兒眯眼,神色苦楚,緩緩自語。


  張子房不知何時也已走至了她的身邊,言語間絲毫不掩蓋內心的怒意:


  「是啊,秦軍沒有人性,為了破城無所不用其極。如今大梁城內無辜的百姓死傷已經過半了……那些喪盡天良之人,終有一日,定會付出慘痛的代價!」


  梁兒身形一晃,心中劇痛。


  那代價,她已經體會到了……


  市集上,幾個百姓湊在一起連連嘆息。


  「唉,真是可惜,到手的鴨子就這麼飛了。」


  「是啊,那女子若是還沒走該多好,五百金啊!著實可惜了……」


  「唉,算了,咱們就是窮苦命啊……」


  「再這樣下去,待到秦軍開城,咱們連遷去其餘地方的路費都付不起,怕是只能在這座死人城裡結束後半生了……」


  「那倒也未必。」


  忽然一個中氣十足的聲音打斷了眾人自哀自憐的閑話。


  來人是一隊秦兵,而打頭的二人極為顯眼。


  他們一個所披戰甲精緻非常,另一個身上穿著紋飾繁雜,眾人雖不懂秦國官服的具體分類,但一看便知此二人定非等閑,皆是連忙跪地叩首。


  「草民拜見大人!」


  武將打扮的人首先開了口:

  「我等乃是將軍王賁與中車府令趙高,若你們老實回答我們的問題,或許那五百金還可入手。」


  一聽說五百金還有戲,幾人立即抬頭,目光更是分外虔誠。


  「大人,草民定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有誰清楚,將那宮婢帶走的男子,他叫什麼名字?多大年紀?以何事為生?可有親近之人?」


  趙高垂眸看著地上的幾人,一連串問出了好幾個問題。


  俗話說有錢能使鬼推磨,這廂卻是有錢能讓人的思維變敏捷。


  趙高的問話剛剛結束,就立馬有一個人跳出來十分順溜的一一作答,竟是一個問題也未漏掉。


  「回大人,我家就住那人家附近,他名喚張子房,二十齣頭,並未見他有何營生,但他家院子很大,並且好似也不缺錢財。他為人很和善,但似乎並未見他與誰走的太近。」


  趙高繼續問道:


  「他家中還有何人?」


  「僅他一人。」


  那人每一個問題都回復神速,眼睛亮得像個哈巴狗一樣,彷彿只要答完了這些問題,就能瞬間分到錢一樣。


  趙高斂眸,唇角緊抿。


  弱冠之年,無家無室,沒有營生卻不缺錢財,亦不親近於人……此人果然古怪。


  很快,趙高抬眼再問:

  「他不是大梁人?」


  「大人英明,此人乃是前些年才搬來大梁的。」


  王賁蹙眉,補問:

  「可知他是哪裡人?」


  「聽聞……他來自韓國,不過具體哪一城,草民卻並不知曉。」


  王賁的眼眸轉了轉,面上愈發嚴峻,正色道:

  「這一問定要想仔細了再說,他是哪一年入的大梁?」


  「景閔王十三年。」


  那人仍是想也未想便答了。


  趙高挑眉。


  「這麼確定?」


  「沒錯的,草民記得清楚,那一年他遷來時,剛好趕上草民的兒子娶妻。」


  見那人字字如鑿,趙高與王賁相視一眼,口中念著:


  「魏景王十三年……豈不剛好就是秦滅韓的那一年……」


  王賁如山的濃眉下雙眼微眯,幽幽道:


  「趙大人,看來,我們該去登門瞧一下這個張子房了。」


  趙高頷首。


  二人剛要走,又聽身後那人懦懦的問了一句:

  「二位大人……敢問……那五百金……」


  王賁無甚表情,淡聲道:


  「若我等此去尋得到那女子,自會差人將五百金送來。」


  「哦……謝大人……」


  那人嘴上道謝,實則卻半信半疑。


  他完全沒弄明白,既然這二位大人要找的還是那個女子,那方才又為何一直在問張子房的事,一句也沒問那女子?……


  趙高與王賁各乘一騎,由之前負責搜城的都尉領路,並列向張子房的住處走著。


  趙高目視前方,卻是若有所思的道:

  「韓亡國之時,逃難去他國者不計其數,但多數百姓在路上就已散盡了家財,到了另一城,便要立即重新尋得個營生,如此才能將日子繼續過下去。不過這個叫張子房的人年紀輕輕獨自一人奔逃他國,竟然還能不缺錢財也不尋營生……」


  王賁半垂了眼。


  「想必他在韓國不是權貴之後就是巨賈之子。」


  趙高又繼續接道:

  「而無論是權貴還是巨賈,理應都早已被全族遷去了偏遠的蜀地……」


  話至此處,王賁唇角微微挑起。


  「真是未曾想,今日在大梁,竟還能遇到多年前的漏網之魚。」


  「他既然能逃得出來,想必定是有些能力。若說他能將梁兒姑娘好好的藏上個幾日,也不是沒有可能的。」


  趙高眸色亮了亮,心下又增了幾分把握。


  叩門聲再次響起,張子房一驚,忙將梁兒又藏入暗室。


  他開門時,見此番除了早前的那些秦兵,竟還來了一將一官,且品階都極高,他心中凜然,面上卻藏得甚好。


  只見張子房先是一頓,復而露出一副驚慌失措的模樣,急急忙忙跪地施了一個大大的拜禮,又似乎因為太過緊張,口齒不甚流利的問道:


  「呃……不知二位大人大駕光臨寒舍……所謂是何事?」


  趙高和王賁齊齊看向眼前之人。


  他身型高挑,眉目清俊,尤其一雙眼睛大而有神,睫毛更是長如鳥羽,很難令人將目光移開。


  雖說此人見到他二人時的反應與尋常見識短淺的市井小民極為相近,但是對於百姓而言,他長得著實太過好看了些。


  而且他頭髮梳得一絲不苟,並無一根髮絲掉落;衣衫雖為麻布,卻打理得極為整潔,竟是連一個細小的褶皺也無……


  這些若非出於他自小養成的習慣,尋常人家又怎能活得這般精細?


  只片刻,趙高和王賁的心裡就已有了數。


  「你是張子房?」


  漆黑的暗室內,梁兒一怔,這是王賁的聲音……


  趙政竟讓堂堂將軍也親自出馬來尋她這個侍婢了?


  「草民正是。」


  張子房恭敬頷首。


  「本將聽人回報,說是你帶回的那位姑娘已經離開了?」


  王賁開門見山,張子房的眸中滿是懼意,斂頭道:

  「回大人,草民不敢有所欺瞞。」


  「呵呵呵……」


  一旁的趙高突然失笑,負手緩緩向屋舍的方向踱了幾步,又回眸揚聲道:


  「你身為貴胄子弟為了躲避遷徙,都已經膽大到從韓國逃來了大梁,藏匿區區一個女子,又有何不敢?」


  梁兒聞言更是大為震驚,這聲音……竟是趙高!

  他身兼中車府令和符璽令雙職,不是應該一直待在趙政身邊嗎?怎得連他也來了?

  等等……


  趙高方才說了什麼?

  張子房不是魏人,而是韓國的貴胄子弟?

  韓國人……


  貴族……


  張子房……


  梁兒恍然大悟,瞬間攥緊了袖口。


  難怪她一直覺得張子房這名字那麼耳熟。


  張良,字子房。


  他竟然就是未來輔佐劉邦建立西漢王朝的謀士張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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