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七章 是真是假
紹興,陸府,正堂之前。
說到後面的時候,美貌婦人的話語已經開始變得斷斷續續的了。之所以會這樣,一半是因為她在哽咽,一半是因為,她已經撐不住了。
中了毒的她,此時此刻,已經瀕臨死亡了。
木小九有些不忍心,他知道,很有可能下一秒就會死。所以他在猶豫了一會兒之後,最終還是開口問道:「你,可還有什麼心愿未了?」
「家財都被人搬光了,他也死了,我還有什麼願望?」婦人說這話的時候,不禁露出了帶著幾分自嘲的笑容「只是我覺得有些可惜啊,我的孩子最終還是沒能活下來……」
「孩子……孩子……」婦人的眼中突然露出了仇恨的光芒「木大人,我看那些人對你甚是忌憚,你武功應該很高吧。」
木小九頓時會意,直接開口道:「你是想讓我殺了那些人吧,放心吧,即便你不說,我也會殺了那些人的。」
婦人頓時笑了「如此,多謝木大人了。只可惜我常年被囚禁在後院,對那些人的身份也不了解,不然的話說不定我還能——」
話音戛然而止,木小九心中一驚,走上前去探了一下婦人的脈搏,發現她赫然已經死去了。而在婦人的臉上,那抹笑容卻還依然存留著。不知道為什麼,木小九總覺得那笑容里充滿了釋懷和如釋重負。
木小九嘆了口氣,輕輕幫婦人合上了雙眼,然後輕聲呢喃到:「你放心,我會殺了那些人,祭奠你和你的孩子的。」
紹興的小雨已經淅瀝瀝的下了一整天了。
木小九離開了陸府,走在街道上,心中卻總覺得有一塊大石頭堵在自己的嗓子眼裡,咽也咽不下,吐也吐不出,就那麼鬱結在那,難受的很。
現在的當務之急,還是趕緊找到那些武林人士的跟腳。一來是為了查出他們和陸俊宇之間的關係,木小九總覺得他們並不像是陸俊宇的門客;二來是為了追回被他們劫掠走的,陸俊宇這些年搜刮到的錢財;三來,這也是為了滿足美貌婦人的遺願了。
木小九有種預感,儘管如今顯露出來的蛛絲馬跡告訴他,那些酒樓、青樓的老闆很可能能夠告訴他一些有關那些武林人士的線索,但是這不夠。單單靠這些線索,他很可能沒辦法找到那些人的真實身份。
所以在回到綺語樓之前,他先去了一趟驛站,託人給身在杭州的木斷和木玉寄了一封信。等到事情辦完之後,他才朝著綺語樓走去。
「大人,您回來了。」一進綺語樓,整個綺語樓裡面依然很熱鬧,戲檯子上也正有綺語樓的戲班子在唱戲。而王啟和就候在門口,一方面為了警戒,另一方面也是為了等待木小九歸來。
木小九點了點頭,然後開口問道:「我走之後,你有沒有繼續審問綺語樓的掌柜?」
「有。」王啟和回答得很乾脆「綺語樓的掌柜也給出了一些有用的信息。另外,我還讓人另外帶了幾個掌柜的過來,他們給出的信息和綺語樓的掌柜給出的信息一模一樣,很顯然他們都是被人用同一種方式警告的。」
「哦?」木小九略帶疑惑的看向了王啟和「說來聽聽?」
王啟和沒有立刻開口,而是先在頭腦中整理了一下思緒,然後才開口說道:「大人,是這樣的。這些掌柜的被警告的時候都是在陸俊宇剛上任的第三年秋天的某個晚上,而且雖然關於具體日期記不清了,但是按照他們的供述來看,下官推測他們很可能是在同一天被警告的。」
「而他們被警告的方式也一模一樣,都是半夜被窗戶的響聲驚醒,然後發現床頭多了一封信,上面寫著『順我者昌,逆我者亡』,落款是陸俊宇的名字。」
木小九皺起了眉頭「你說窗戶的響聲?什麼響聲?」
王啟和答道:「嗯,就是那種窗戶被人拍響的那種聲音。」
木小九點了點頭「嘶,如此說來,看來去警告他們的人輕身功夫應該不錯。在房間里有人睡覺的情況下進出房間卻不吵醒人,離開之後再拍響窗戶讓人醒來……」
「沒錯大人。」王啟和也有些感慨「我還特意問過,那些掌柜的裡面有一個是那種睡眠特別淺的人,晚上睡覺的時候只要外面有一點響聲就能把他驚醒過來,但是房間裡面進了一個人他竟然毫無所覺。那之後就因為這件事,他有好幾天都不敢睡覺。由此可見,那穿梭在房間裡面的人定然輕功極好。」
「你說的那個睡眠特別淺的人是誰?」木小九隨口問了一句。
「呃,那人是聽香酒坊的掌柜,大人若要審問他……」
「不必了。」木小九擺了擺手「就是隨口一問而已。對了,說起那些武林人士,你有沒有什麼信息能給我?」
「呃,說起來……」王啟和突然猶豫了一下,然後才咬咬牙說道:「大人,那些掌柜的說的和我了解到的情況不符。」
「嗯?」木小九一驚,看著王啟和,過了好一會兒才說到:「不符?你是說……」
「沒錯大人。」王啟和點了點頭「陸俊宇手下的那些門客我都見過,但是裡面並沒有一個輕功很好的人。武功厲害的倒是有幾個,但是輕功最好的一個充其量也就跟我在伯仲之間,絕對做不到落腳無聲。而且我問過那些掌柜,他們中的很多人都住在二樓,就憑我和陸俊宇手下那些門客的輕功,只怕飛縱上二樓都會發出不小的聲響。所以我在想,那些掌柜的是不是說了謊——」
「不一定。」木小九的臉上露出了幾分玩味的笑容「這件事上很可能你們都沒說謊,陸俊宇手下的門客,你確定你都見過?」
王啟和一下子被木小九問的愣住了「大人你的意思是……」
「陸俊宇很可能有兩批門客,一批在明,真的是他的門客;一批在暗,與其說是他的門客,不如說是他的幕後黑手。嘖,我們這位陸大人,真的是很有本事啊。」木小九說到這就停了下來,過了一會兒他才又說道:「現在基本上沒什麼太大的危險了,你去叫上那些捕快,直接回府衙吧。這些掌柜的直接釋放就好,不用再看著了,估計他們應該把該說的都說了。」
王啟和雖然有些不明白木小九這舉動是要幹嘛,但是身為下屬,他還是很明智的選擇了實行。畢竟眼前這位大人看起來也是有真才實學的,不像是那種夸夸其談之輩。
「對了,明天一早,你去把你向我推薦的那個代知府的人選帶過來綺語樓找我,我要看一看他的本事。」
「遵命大人。」
……
紹興城的小雨一直在下著,就這樣下到了晚上。
因為下雨,月亮也沒有在天空中露出蹤跡,所以今晚的紹興一片漆黑。不只是紹興城一片漆黑,木小九的房間里也是一片漆黑。
木小九沒有點上燈燭,而是就這樣坐在漆黑的夜裡。
良久,窗外傳來了打更人的鑼聲。那銅鑼一共響了四次,顯然現在已經是四更天,也就是丑時了。這個時間,除了打更人和木小九以外,恐怕紹興城裡大部分的人都已經睡去了。
木小九沒睡,是因為他在等,而現在,他等的已經來了。
他等的就是打更人的這銅鑼聲,他等的就是四更天。
木小九站起身,重新披好了大氅,然後從桌子上拿起了斗笠戴在頭上,走到窗前,輕輕推開了窗子。而隨著窗子被推開,一股子涼氣直接從窗外涌了進來。
木小九有些貪婪的呼吸了一口新鮮空氣,然後直接翻身從窗戶跳了下去。若是此時有人在這房間里的話,那麼那人定然會大驚失色,因為木小九這一番動作下來,除了推開窗戶時發出了一點聲響之外,竟是再沒有半點多餘的聲音。
丑時的紹興城,大街上已經是空空蕩蕩的,一個人都沒有了。木小九披著黑色的大氅,頭上戴著斗笠,走在這夜裡,看起來其實還有幾分滲人,活像是個雨夜屠夫。
只不過木小九今晚出來不是為了殺人,而是為了……
「一條街,兩條街,三條街……就是這了。」木小九抬起頭,看了看眼前圍牆裡的二層小樓——圍牆裡正是聽香酒坊的後院,而那二層的小樓則是聽香酒坊掌柜的居所。
木小九今晚出來,是為了解惑的。
以木小九的輕功,上個二層樓簡直如履平地。只見他連借力都沒用,直接一縱身,便已經站在了二樓的圍欄上。
下了圍欄,是一條走廊,而走廊的左側便是聽香酒坊掌柜和他夫人的房間,右側,則是聽香酒坊掌柜兒子的房間。這些事情,早在今天白天的時候,王啟和離開之前,他就突然想起來,然後向王啟和打聽好了。
當然了,他當時也沒有說的那麼直白,只是讓王啟和給他介紹了一下每一位掌柜的家中的布局。
輕輕推開左側房間的門,木小九閃身走了進去,然後再次將門輕輕合上,整個過程中就連開門關門的聲音都幾乎微不可查。
房間里,聽香酒坊的掌柜和他婦人正在床上熟睡著。
木小九想了想,沒有再繼續控制自己的腳步聲,只是慢悠悠的走到了床邊上。然而,那並不大的腳步聲依然沒有吵醒聽香酒坊的掌柜。
木小九挑了挑眉頭,抬手在桌子上輕輕敲了敲。
床上的兩個人還是毫無反應。
木小九幽幽的嘆了口氣,然後突然一掌拍在了桌子上,直接將整張桌子都拍的散了架。如此巨大的聲響,嚇得聽香酒坊的掌柜和他夫人一下子就被驚醒了,就連住在隔壁的他們的孩子都連帶著嚇了一跳,從睡夢中醒了過來。
醒過來的二人一看到木小九,那掌柜夫人直接被嚇得尖叫出了聲,相比之下,那掌柜的倒是鎮定了一點,哆哆嗦嗦的問了一句:「閣、閣下是誰,深夜到訪,不知所為何事?」
木小九不屑一笑,從懷中掏出了特使的牌子扔到了床上「朝廷特使,木小九。」
雖然不知道朝廷特使是個什麼官職,但是白天的掌柜的可是聽到過木小九木大人的名頭。此時一聽木小九自曝身份,這掌柜的的小心臟頓時被提溜了起來、要知道,白天的時候這位可是剛剛話都沒說就砍了陸俊宇陸知府的腦袋啊!
「木、木、木、木大人,您、您這大半夜的,怎麼,怎麼——」
聽到聽香酒坊掌柜這整張嘴都已經變得不利索了之後,木小九也沒在意,更沒答話,而是慢悠悠的取出了一根火摺子,吹了兩口之後點燃了屋子裡面的蠟燭。
等到蠟燭的火光漸漸充盈了整個房間之後,木小九才開口道:「你們兒子馬上過來了,等他來了再說吧。」
正說著,房間的門突然被推開了,一個約有十來歲的少年從門口走了進來「爹、娘,你們怎麼——」
話還沒說完,少年就順著一臉緊張的父母的視線看到了木小九,然後大驚失色的退了好幾步「你是誰!」
木小九似笑非笑的,也沒回答少年的話,反而直接說道:「掌柜的,如今你的妻兒都在場了,我倒想問問你,你不是半夜裡有一點聲響都會醒來嗎?那為什麼我都已經進屋了,你卻還睡的像頭死豬一樣呢?」
聽香酒坊掌柜的臉色一下就變了「想、想必是大人輕功太高,落腳無聲,所以小人才沒有察覺?」
「呵。」木小九嗤笑了一聲「是嗎?那為什麼我先前敲了兩下桌子,發出了聲響,你卻依然沒有醒過來呢?」
「這……」聽香酒坊掌柜一下子變得啞口無言了起來。
這時候,他妻子倒是幫了一句腔「這個,啟稟大人,我家掌柜的今天被衙門的官差們帶去問話,心神不寧,所以這一睡覺就睡死了過去。」
「嘖嘖。」木小九微微眯起了眼睛「是嗎?可我怎麼聽說上一次他心神不寧的時候,被嚇得好幾天都沒睡著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