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一十五章 差距
事實上，在蔡京眼裡，他那句話既不是在罵木小九，也不是在誇木小九。對於蔡京而言，他只是在十分正經的陳述一個事實罷了。剛剛木小九那一番話，與其說是聽在蔡京的耳朵里，倒不如說是木小九直接說到了蔡京的心坎里。
看似有情卻無情，不得不說，在木小九說完這番話以後，他在蔡京心中的那道影子，已經漸漸開始與一名優秀的君王重合到了一起。
有情無情，什麼是面子，什麼是裡子；何時該有情，何時該無情……這些東西，正是成為一國之君必須要了解的。
論頭腦，木小九不缺；論用人之道，木小九也向來做的不錯；至於敢於放權、明白事理這些，木小九也同樣是應有盡有。臉皮夠厚，心夠狠，手夠辣，殺的了人，放的了火，能怒髮衝冠，也能及時的把情緒收回來，最主要的是，木小九對自己夠狠。
所以其實，一直以來，在蔡京眼裡，木小九與一國之君之間，最大的差距只在兩點：一是木小九武功太高，又太愛以身犯險；二是木小九為人太過重情重義。
前者，隨著木小九成為這天底下最頂尖的高手以後，便已經消失大半了。唯獨後者，木小九一直不及格。
其實，如果木小九單純只是對自己的手下、朋友重情重義，那倒也沒有太大所謂。雖說帝王都是孤家寡人，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可是這不是說對自己人下不去狠手就做不了皇上了，天底下沒有這個道理。之所以總有皇帝動不動就拿那些昔日功臣開刀，是因為那些皇帝要麼在給晚輩鋪路，要麼擔心手下人功高震主，要麼是那些功臣生出了反意。
更何況，蔡京也是臣子，是木小九的臣子，比起一個早晚要對自己動手的木小九，他還是更喜歡這個沒有正事，弔兒郎當，還總是不拿自己當王爺的木小九。
只是以往，木小九的重情重義表現的可不僅僅是對自己人。
不得不承認，木小九身上的江湖習性很重，蔡京其實經常在心理吐槽這一點：木小九真的是沒事就跟人玩惺惺相惜那一套。雖說木小九沒有因此對誰手下留情過，可是蔡京每次知道這種事，還是會有些心驚肉跳，就像聽說了自家的三歲小屁孩跑到狼狗窩門口跳舞去了一樣。
除此之外，實打實的明例就在那皇宮裡待著呢。只因為往昔的朋友情誼，那白白坐了個皇位的小屁孩幾次三番的挑釁、做錯事，木小九一直到那小屁孩都派人來殺自己了，卻還是只進宮去抽了那小屁孩一嘴巴。
說的好聽點，蔡京覺得木小九這叫宅心仁厚，說的難聽點，在蔡京心裡，木小九這就是優柔寡斷心慈手軟。
直接弄死得了，哪來的那麼多事。
今日是這小屁孩，明日呢？後日呢？木小九不可能一輩子都不被身邊人背叛，只因為那些背叛者是朋友，就可以無止境的容忍他們給自己下絆子、耍陰招？
這就是蔡京覺得木小九與一個真真正正的，能做到「天子一怒，伏屍百萬」的帝王之間的差距。
可剛剛木小九那番話，卻著實不是那個意思。
蔡京不得不承認，他從來沒想過，木小九一直不殺小皇帝，竟然還存了這麼一份利用小皇帝的心思。而且仔細想想，倒也好像的確如此，留著一個小皇帝在，誰贊成木小九，誰反對木小九，誰人可堪一用，誰人要儘快剷除，慢慢就全都自己浮出水面了。
如果沒有小皇帝，這事有沒有這麼順利還真不好說。
而且，蔡京並不覺得木小九是在說謊。
想到這，蔡京從石桌上一大堆的公文中抬起了頭，看向了正躺在藤椅上閉著眼睛吹風的木小九。
一則，木小九實在犯不上在這件事上說謊；二則，木小九和他自己，都很清楚，木小九當時既然說出了那種話，就真的意味著，他蔡京可以在必要時刻對那個小皇帝做出一些「過分的事情」，而且，他蔡京是真的會去做的。
甚至於，蔡京心裡不無惡意的想著，說不定哪天自己看著那個小皇帝不順眼，也就真趁著木小九不在京城的這段時間一刀剁了他呢。
木小九肯定也清楚他的這種心理，所以既然木小九會這麼跟他說，敢把這個權放給他，就意味著木小九絕對不是說說而已，而是真的做好了小皇帝有可能會被他弄死的準備。
看來，自己多多少少，還是有些小覷了這位王爺啊。
蔡京笑著搖了搖頭，這一幕，卻剛好被趁著閑隙抬頭抻懶腰的葉笛看了個正著。
「嗯？蔡相，怎麼了？怎麼看著看著公文你都能笑起來了？王爺那句話怎麼說的來著……你笑點什麼時候變得這麼低了？」葉笛有些奇怪的看著蔡京。
蔡京聞聽這話，也不急著回答，反而是先瞥了葉笛一眼，又看了看葉笛手旁的那一沓信件，隨後才施施然的說道：「我笑點高低不重要，倒是你，在這坐了多久了？公文你又批了幾份了？別人都是越干越熟能生巧，怎麼你越干速度越慢了？我看，你是短練了。」
葉笛面色一僵，剛巧此時小鈴兒和葉簫兩個人又都嬌笑著看向了他，這下可把他尷尬了個不行「蔡相、蔡相，咱們小點聲、小點聲，我這不是……額，不是……」
「不是什麼？」蔡京的聲音非但沒有小下去，反而又變大了幾分，而且言語間滿是調侃之意「不是光顧著看自家的小娘子了？」
葉笛和小鈴兒兩個人的臉幾乎已肉眼可見的速度紅了起來。
蔡京失笑，卻是又看了木小九一眼。
只是不知道，這位王爺說的不想登基為帝這件事，又有幾分是真，幾分是假。
希望，這是一句徹頭徹尾的謊言吧。不然，以後要勸王爺登基，將那贏鑾取而代之，只怕是難上加難了。畢竟這位王爺渾身上下最正的，就是他心裡那點小主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