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喜歡
森林深處,亂葬崗的霧氣蒙上了外界的眼睛,保護著他們純凈的心。沒有棺木,沒有牌位,沒有祭拜。
用情至深的一方,放不下曾經,不知孤零的飄蕩了多久。而另一方,帶著仍舊乾淨的經歷,投胎換骨,新生於世間。
不公平應用於這世間的任何一處。
同樣是等待千年,比傅菁兒幸運的是,元安是妖神,擁有長生之身,未受身死之苦。更幸的是,她的另一方,是愛著她的。
傅菁兒的另一方,魏文昔,可能已經安安靜靜轉世,開開心心生活。獨留她在地獄,常駐往生池。一遍一遍的看著她的回憶,看著魏文昔。
她的痛苦,元安比誰都清楚。
看著身旁的賀竹,真真切切實實在在的一千年,終是熬過來了。只是這個現如今只能靠附在別人身上的女孩,該如何熬。
「七代。」元安喊一聲,七代便湊過來。「幫我查一下,魏文昔轉世是誰。」除了為齊冉,對於傅菁兒,她也要管到底。
七代眼波流轉,似有心事,看著莫呈,回道:「這還用查嗎。」
莫呈思慮片刻,道:「你確定是白奕辰?」
「相同面貌,相同脾性。不是他還能是誰。」七代回。
「你們鎮妖所的白奕辰?」元安問道。
莫呈點頭。
賀竹走過來,看著三人道:「這個故事不完整,是需要找到另一方進行拼湊。才能達到你們想要的結果。」
元安看向他,「你的意思是說,我們要把魏文昔視角的經歷也找出來。」
「對。」賀竹將剛剛沉迷故事歪掉的彼岸花擺正,接著說:「這樣我們才能從根源上得知這個魏文昔對她的感情到底是如何,才能明確她的執念值不值得。」
「不管感情如何,」元安反駁道:「她都是值得的。」就像她自己一樣。
元安的堅定,使賀竹對面前這個女孩有了更新的認識。彷彿為了自己愛的人,她可以像傅菁兒一樣,付出全部。寧願變成不轉世不投胎的鬼靈。
眾人去往鎮妖所的路上,元安一直未想通,七代好像對白奕辰很了解,那樣斷定魏文昔的轉世就是他,就像她斷定賀竹的轉世就是現在走在她身旁的普通人類一樣。若不是有充分的接觸,任誰都無法立刻斷定,哪怕是容貌相同。可是七代跟她說過,自她生下來就沒有出過地府,根本就不可能去接觸人類。
看來要找個時間問問她了。元安看著跟莫呈一起帶著齊冉的七代,心裡盤算著。
下了一趟地府都不害怕的賀竹,從往生池出來便一直沉默著。元安怕他心裡留下陰影,便開始跟他聊天。
「你不害怕嗎?」
賀竹看向她,搖頭回道:「不害怕。」眼神比剛剛見到元安時柔和一些。
元安小心思較多,他眼神跟語氣的變化自然能窺探出來,想著可能是熟一些沒那麼生分了。
「那就好,畢竟陰曹地府正常人類都沒有來過,」心內歡喜,說出話時便輕鬆許多,「你也算是第一個吧。」
賀竹喉嚨明顯的咽了口水,眼珠轉了幾下,終是問出了一直想問的話。「你,到底是什麼人啊。」頓了頓,「額,還有他們。」
原來,你終於想要開始了解我了嗎。
「等我們到了鎮妖所,辦完了齊冉的事,我就講給你聽。」元安滿臉笑意地回。
「好。」
蝶妖苗雨還沒有下落,莫呈一夜未歸,早起的南陽跟白奕辰吃過早餐后便開始做各自的事情。白奕辰端著電腦看理髮店周方的監控,一次次的快進,又一次次的暫停後退,愣是幾個小時一點線索都沒有。
南陽該做的都做了,不想將時間浪費在這些無用功上,便坐著翻看雜誌。
元安她們到的時候,冷言跟雎慕掛著雞窩頭才剛剛起床,惺忪睡眼在一群衣裝整齊的人中顯得格外異類。
不想耽誤,元安便單刀直入,直接喊道:「白奕辰。」
白奕辰沉浸在監控里,現懵懵懂懂的抬起頭來,看到一群人站著直直的看著他,不明所以的也站起來,虛虛的從嗓子里蹦出一個字:「啊?」
前幾天跟莫呈一起來鎮妖所的時候沒有仔細觀察過白奕辰,所以在往生池的時候並沒有認出來,現一看,他跟那魏文昔一模一樣。沒有了衙役的瓜皮小帽,齊眉的劉海擋住了額頭,對比魏文昔,白奕辰多了些輕鬆的少年感。
元安繼續道:「七代,開始吧。」
從地府出來的時候,七代用酒壺裝了些往生池的水,為了白奕辰的前世記憶。
還未等任何人有任何動作的時候,齊冉身體突然抖動,站她旁邊的刑天嚇一跳,看著她的眼睛忽然變紅,雙腿蠢蠢欲動。
刑天想要拉住她,卻沒等胳膊伸過去,齊冉已經快速略過莫呈跟元安,朝著白奕辰奔去。右手黑色的法力濃厚,欲掐死離她越來越近的那人。
若是其他人不在場,那麼白奕辰的結局只有一個,當場死亡。
地府常年陰暗,地府里的任何人想要在人間停留,便只能戴著避陽符或是避陽傘。避陽符可以抵擋人間陽光的腐蝕,也可以在人間任何地方施展法力,而避陽傘卻在抵擋住陽光的同時,也扼制了持傘者的法力。
遮陽傘是地府特製,也是幾百年前人們常用的油紙傘,撐著油紙傘一路走過來,再加上衣著是白色古服,七代也是吸引了不少路人的眼光。不過用元安的話說,著實好看。
附著齊冉的鬼靈的手離著白奕辰不到一米的時候,七代擋了過去,因法力不能使用,傘身加上她的肉身,也能替他擋上一擋。事情發生的太快,元安反應過來的瞬間攬住了齊冉的左臂,將她扼制在原地。
圍繞著黑色法力的右手離著七代不過半個小臂的距離,傘面稍微有些破損,但人無礙。
生死一線,白奕辰被嚇得癱軟在地,聲音哆哆嗦嗦的,「我我我……她她她.……」也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嚇到的冷言接話道:「她是誰啊?出手這麼狠。」
莫呈變出一條捆妖索將鬼靈纏住,壓制住了她的怨氣。行動受到限制,眼睛直直的瞪著白奕辰,恨不得下一秒掙脫自由就要去殺了他。
「你沒事吧。」元安對七代道。見她搖頭,元安又說:「你不是說她怨氣不大嗎,若不是我及時拉住,你怕是不死也要重傷。還有,你為什麼會替他……擋下。」
末句是疑問。七代將遮陽傘有破損的地方轉到不覆蓋自己的方向,抿了抿有些發白的嘴,走近元安,輕聲的說道:「過後我再跟你說。」
「可能是地府有抑制她的怨氣,也可能是剛剛見到他,心中的不平又湧起來,才有了殺人的衝動吧。」七代看向白奕辰,靜靜的說道。
白奕辰扶著地面站起來,在驚訝前先不忘向七代道了謝。
「見到我??」指著想要殺了他的鬼靈道:「她為什麼要殺我?」
莫呈向前,拿起白奕辰的左手,「這就要問你自己了。」然後變出一把匕首將他食指割破,血順著狹窄的壺口滴入酒壺裡。
「問我?我怎麼知道。」
白奕辰發出疑惑,割破的手指微疼,轉身用紙包住傷口。
冷言遠望著酒壺,看著莫呈的操作問道:「這裡面是什麼?」
一團白霧從壺口飄出來,最終形成一抹虛空,畫面隱隱從裡面映出。
「裡面是往生池的水,這是他的前世記憶。」南陽回應著冷言。
故事從小男孩出生第一眼看到母親開始,到學會走路學會說話,學會叫娘親,學會識字。魏文昔的家庭不富裕,甚至是貧困,可他的家人卻一直在供他讀書上學堂,受到與其他人一樣的教育。
順著魏文昔的眼睛,元安看到了官府衙門的牌匾,又看到了魏文昔的母親拿著不多的銀兩在對著一個管事模樣的人賠著笑。後來,魏文昔順利的進了那裡,當了差。
父母就他一個兒子,家庭的重擔自然歸入了他的身上。勤勤懇懇,努力的在官府當好一個衙役,每月的俸祿除了必要的其他都會回家帶給父母。平凡且安穩。
直到他的十六歲,遇上了十二歲的知縣女兒傅菁兒。
衙門府邸的後院有一片湖,湖裡有好多野生的小金魚,不去學堂的時候傅菁兒便喜歡在湖邊餵魚。湖不淺,所以知縣大人會派兩個衙役看護她。可是所有的意外都發生在人們忽略的時候。
頭天剛剛下過雨,湖邊潮濕且滑,而小鎮又出了命案,經常看護傅菁兒的衙役也去了現場。
像很多年前元安經常翻了又翻的話本子里寫的一樣,就在傅菁兒要被淹死的時候,魏文昔剛好經過救下了她。
之後每一次傅菁兒來到衙門官邸,都是魏文昔作陪。
由此,魏文昔的俸祿上漲的比這裡的衙役頭子還要多,其他的衙役都聯合起來排擠他,背後偷偷的罵他是靠勾引知縣女兒才得到的賞賜。
傅菁兒聽到過,私下明著暗著問他,不覺得委屈嗎。
魏文昔不以為然,沒做過的事有什麼好委屈的。
這個故事裡的男孩內心強大,負責孝順,文靜知禮。若不是確定酒壺裡就是白奕辰的血,冷言還真不敢相信,這樣的男孩竟是白奕辰的前世。
愛這個字,說來簡單,實則很難。但動心,有時是一瞬間,有時確是很久。與魏文昔相處四年的傅菁兒,十六歲那年確定了自己的心意。
香囊,手帕,刺繡,彈琴,所有的暗示並駕齊驅。可對面的男生,一直不為所動。
你喜歡什麼。傅菁兒問他。
錢。言簡意賅。傅菁兒破涕為笑,那你喜歡我嗎。
你喜歡我?魏文昔看透,反問著傅菁兒。後者瞬間臉紅,支支吾吾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魏文昔先開口,你不能喜歡我。冷酷的六個字,戳著傅菁兒的心。為什麼。
因為我在收集你父親貪污的罪證。我很有可能成為你的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