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墨陽
離開鎮妖所的牢房，元安將古玥的話壓下去，不再回想。
賀竹真是水神的話，那他身上不可能沒有一絲神力，而且水神，為何要假裝成賀竹。這真的很荒唐。
她有很多種方法驗證賀竹不是水神，古玥無非是想挑撥她跟水神的關係，就因為水神沒有將她放走，而已，對，僅此而已。
元安定定神，走下去喊莫呈一起去她家吃晚飯，卻只見水神一人背著手站在玻璃窗前，此時，元安並不想跟他接觸，想靜悄悄的走。
但是那大大的玻璃窗，卻映上了元安的倒影。墨陽眼睛向右看了眼，指定是發現了。
不上去打招呼似是不禮貌。
元安走上前，道：「水神。」
不像以往見到時那般，水神沒有溫柔的點頭回禮。眼神變得更加深邃。
元安淺笑，緩解少許的尷尬，「你們神族，都這麼情緒不穩嗎，水神從前可是待人有禮的。」
墨陽平息一口氣，惱她現今還如此漫不經心。轉而想想自己又沒有理由責怪她什麼，呼一口氣，道：「你今天，或許有些衝動了。」
元安不明白，是殺死女院長，還是放走古玥。只是這兩件事，於她自己而言，都是內心深處做的最冷靜的決定。「還好吧。」
「你可知縱妖殺人是多大的罪過。」墨陽火氣最終沒有壓住，冰冷的語氣愣住了元安。
除了賀竹，沒有人會如此跟她說話，就連神帝，元安也是能駁的。再次想起古玥的話，元安本就心煩，再加上白天齊冉的事讓她心情差到極點。
元安語氣也更犀利，死盯著玻璃窗外，看遠處來往的行人。「人是我殺的，是她有罪，不是我。」
「凡人有無罪過，那是人間的事，要交給人間的法。你今天太衝動了，跟神界對峙是.……」
「水神這是什麼意思？我替齊冉報仇，跟神界有什麼關係？」
「今天就是一個圈套，而你在一步步的跳進去。以後行事一定要小心，想清楚再.……」
「元安愚鈍，水神有所保留我理解，但我實在猜不透。往後，我會謹記水神教誨。」元安再次打斷墨陽的話，轉身要走。
「元安，」墨陽叫住她，逼迫自己靜下來再與她說話。「你要知道我也有苦衷，不要怪我。」
元安扭頭，對上墨陽的眼睛，道：「我不怪任何人，我們從來都不是一條線上的。畢竟真出了事，水神也不可能站在我這一邊。我累了，回去休息了。水神請便。」
說完，元安憤然離去。只留墨陽在原地，不知還在想些什麼。
「我早在五百年前告知你，要你保護好你的妖神之力，你離開西安的這五百年，沒有一個人找得到你，你將自己跟妖神之力藏的很好，我原以為你明白，可是現在你又帶著妖神之力肆無忌憚的愰在人間。
你既已知道自己是三界共主，又為何不拿出共主的氣勢，去直接統接三界。在如此下去，我真不知能瞞到幾時。」墨陽嘆息，消失於窗前。
其實，墨陽的擔憂，不無道理。
元安再次重歸西安，就有包括木迪等無數個小妖，去招惹她，要不是苗雨直截了當的表明了要殺了她的意圖，元安一點疑心都不會存。
從木迪，到苗雨，再到古玥，甚至是小妖主猿木，似乎都在引向一個更大的陰謀。他們的背後之人，到底在統籌什麼。
古玥說，她早就在人界殺了很多人，包括被木迪認下的普析中學的男老師，苗雨認下的理髮店老闆，都是古玥所殺。木迪是古玥的姐姐，而苗雨是她們救下的人。木迪跟苗雨的所做，都是為了古玥可以逃脫鎮妖所的追殺。但古玥最後像是自投羅網的行為，又是那樣的坦然。
元安腦子亂糟糟的，走近家門才發現，自己身上一直帶著的避陽符不見了。那是七代昨日拜託她保管的。
應是落在鎮妖所了，希望有人撿到直接還給七代吧。
身心俱疲的元安，一整晚都無精打採的。連可口的飯菜都沒吃幾口。賀竹瞧出了她的不對勁，問道：「阿元，怎麼了？不舒服嗎？」
元安看著他，又摸摸他的臉。溫熱的氣息襲進手掌，跟千年前的賀竹一模一樣。
自己到底在瞎想些什麼，這麼溫柔帶光的賀竹，這麼真真切切，這麼了解她，又怎麼可能是一個還很陌生的人呢。
況且元安探過多次，他身上，一點神力都沒有。
當時確認他時，跟莫呈說過，是因為感覺，可現在因為一個妖的一句話，就讓她動搖了自己的感覺，那豈不是自己否認了自己。
元安依偎在賀竹懷裡，吸吸鼻子，眼角的淚終是因為歡喜收了回去。道：「沒事，就是想你了。」
賀竹笑：「我們不是天天都在一起嗎？」
「主人.……你們這樣……考慮過我們的感受嗎.……」刑天咬著筷子，微微道。「考慮過.……莫呈的感受嗎？」
莫呈怔住，猛地抬頭，撇嘴道：「跟我沒關係！」
元安從賀竹懷中出來，拿起筷子繼續吃飯，邊吃邊道：「以後，你們要習慣。」
「看來以後的日子，註定要被你們虐死。」莫呈白眼，「要不是七代跟南陽在忙，可能她們也不會倖免。」
「羨慕。」齊冉小聲嘟囔。
刑天聽見，沒用力的拍了她腦袋。道：「羨慕什麼，你要好好學習，知道嗎？」
齊冉哀怨的眼神回過去，嘆氣道：「我是說何錄學姐。」一個月前何錄的殉情，讓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相愛的人不能在一起，才是最可悲的。「以前我以為，殉情只是偶像劇里才有的，誰能想現實中更加悲涼。」
莫呈筷子頓了頓，早年元安可是也差一點殉情了，要不是伐妖大戰請了元安，現在他們可能就不會聚在這裡吃飯了。
人類的情感，真是高深莫測。
「雖然我覺得何錄的選擇並沒有什麼不對，但是齊冉，我希望你碰上這種事情，一定要告訴我們，解決辦法總是有的。」元安鄭重其事。
賀竹附和：「沒錯。」
齊冉看了看身邊的這幾個人，笑開了，「我有你們，就夠了。」
「這話說的倒是沒錯，」刑天思量片刻，皺眉道：「但你不得找男人成家嗎？」
「我才剛剛上大學，不著急。我以後就想陪著你們。」齊冉道。「其實，我跟何錄學姐認識這麼久，還沒見過衛平軒長什麼樣子。」
「挺帥的。」賀竹隨口應道。
「當時，你不是也在她家裡嗎？」刑天疑問。
齊冉搖頭，塞一口飯，道：「那時他不是鬼魂嗎，何錄學姐喊他名字，我才知道的。」
「那為什麼何錄能看見？」莫呈問。
「可能是鬼想讓誰看到，誰就能看到吧。這具體的還得七代解釋。」元安道。
「可是，賀竹也看到了啊。」莫呈又道。
賀竹吃飯的動作一愣，「應該是我去過往生池找記憶，才能看到一些人類看不到的吧。」
「哎，」齊冉嘆氣，「現在你們都精通奇異，只有我是個普普通通的人。」
刑天再次拍她的頭，道：「你還叫普通，你身邊的不是神就是仙，你往學校里一站，你就是佼佼者。」
眾人皆笑。
「也是，我的家人都是神仙。連鬼我都不怕的。」齊冉傲嬌的說。
「是的呢，快吃飯。」元安把離齊冉較遠的菜夾一些，遞到她的碗里，寵溺的說道。
「好。」
年節將至，家家戶戶都在門口貼上了叫做春聯的東西，刑天便也買了些。想著吃完晚飯，準備貼上。
這是在西安過的，已經數不清第幾個春節了。以往總是看著其他人出去拜訪，現今碰到了莫呈他們，也算是可以走親訪友了。
此時的鎮妖所，已經關了燈，客廳空無一人。
七代還在小屋裡忙叨，一批一批的念著超度語。可喜的是，白奕辰竟在旁站著，手裡端著熱水杯子。其實七代，根本用不到水。只是那超度語，讓白奕辰覺得很是耗費口水。
七代喜歡七這個數字，所以一批就有七個鬼。
「忘卻前塵，轉世為人。投胎在即，無虞貧富。願你下一世幸福安樂，再無煩憂。」一遍，一遍，又一遍。
一批，一批，又一批。
其間，白奕辰哈欠連天。
七代抽出時間跟他說：「你去睡覺吧，我不需要人陪著。」
白奕辰掐掐自己的大腿，痛的呲牙，也不走。「你就當我鍛煉呢，這工作，實在是累人。要不你辭職，我養你。」
七代歪頭道：「辭職是什麼？」
「就是，不在地府幹了。」白奕辰耐心解釋。
「這地府就我一個孟婆，我不幹了，神帝應該會要了我的老命。」七代一本正經道。
白奕辰笑，「怎麼就老命了？」
「按你們人間來說，我都713歲了啊。」
「.……」
七代以為他被嚇到了，打開門放進下一批，對他說：「快去睡吧。」
白奕辰像是沒有聽到，自己在那獃滯著。
再一次念及熟透在心的超度語，七代想起了自己的母親，那時的母親，是不是也像她一樣，每日都念著這些句子，看著這些即將投胎的人們，感慨著生命的脆弱。
但那時的母親，又有人陪著她嗎。像白奕辰一般，會偶爾跟她聊天，偶爾遞水。
七代沒有注意到，白奕辰又輕聲的自言自語。
「年齡又不算什麼，我也是養得起的。」
七代屋裡的門沒有關上，排著的隊逐漸短下去。
「他們，是戀人嗎？」
房間里太悶，出來透氣的南陽被突然出現在身後的龍輕涯嚇了一跳。
龍輕涯咧著嘴，撓撓頭道：「不好意思啊，嚇到你了。」
「不是。」南陽回答。
黑暗中，他們依然可以看到小屋裡的七代跟白奕辰。
龍輕涯半眯著眼，「可我怎麼看，他們都像是戀人。」
南陽再次搖頭，盯了他半晌，扭頭走了。
「你一直，」龍輕涯在她背後道：「都這麼話少嗎？第一次見你，好像還挺熱情的。」
「我不愛說話，」南陽走兩步，又補充一句。「長的好看的，我都會給個不錯的初印象。」
那以後，我可要保持我的形象了。龍輕涯無聲的哦了一聲。心想道。
鎮妖所大廳恢復安靜，白奕辰還在打著厚重的哈欠，一步都不挪的站在七代一旁。等著超度的鬼都會看他一眼，有的鬼認出他是人類，向他做著鬼臉。白奕辰看不見，倒也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