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我在
第9章 我在
回頭看見那張空蕩蕩的紫檀木睡榻,又覺得扎眼。
常嬤嬤說那紫檀木睡榻是白天攝政王差人搬來的,上面還掛著淡紫色的錦緞帷幔,帷幔上綉著珍珠鷓鴣。
趙霜一手托腮,望著燭火失神。
方才人多嘈雜的時候不覺得,待人都散去,她才覺得這繁霜殿空冷寂寥。
「王妃,明日還要早起進宮去見皇上和太后,不如早些休息吧?」香冬見她情緒低落,故意打岔道。
「香冬,從前我昏睡的時候,你們……就一直守著我嗎?」她抽回神思,轉頭看向身旁的小宮女。
「回王妃,奴婢們受先皇后所託,每日每夜都守著您。」香冬扶著她起身,去凈室中潔面換衣,「王妃,有什麼事……睡一覺就都好了。」
自從王爺和王妃圓了房,這幾天王爺都是宿在繁霜殿,還從未讓王妃獨守空房,今夜是頭一回,王妃的心裡一定不好受。
「那……王爺從前呢?」趙霜潔了面,取下頭上的簪子,將長發放下來。
「王爺他……」香冬為她將外衣褪下,披上一身輕便的蠶絲睡袍,「他不是宿在官署,就是宿在含光閣。」
趙霜扶著香冬,從凈室中緩步走出來,「含光閣?」
「就是王爺的寢宮,在靜心湖對面。」香冬指了指窗外微波粼粼的湖面,安慰道,「王妃早些休息,心裡有什麼不快,睡一覺就好了。明日早晨,王爺會陪您進宮的。」
長公主醒來後頭一次進宮見皇上和太后,攝政王就算再忙也得陪著。
夜風輕微,衾被柔軟,女子烏髮如雲,幽幽入夢。
恍惚間看見一個白鬍子老頭,站在前邊不遠的地方,手持一把拂塵。
「白鷺,你心不靜,才有今日之禍,白白浪費了為師一顆不死葯!」老頭兒伸出一根手指攆著她的額頭。
「師父,徒兒知錯了!」白鷺抱著老頭的衣袖大哭起來,「師父你到哪兒去了?……到哪兒去了?」
趙霜抱著被子猛抹眼淚。
「我在呢……就在這兒。」一個磁性醇厚的聲音忽在耳邊響起。
她猛然驚醒過來,發現一雙手環在自己腰間,滿是胡茬的下巴正貼在她脖頸上沖她吐著熱氣。
「什麼人?!」她伸著小手猛推那人的下巴。
「連本王都認不出來?」身後的男子嘴角微勾,溫聲問道,「這麼快就醒了?」
她明明記得方才聽到那人沒有說「本王」,說的是「我在」,但是借著朦朧月光仔細一看,又的確是楊暄雕刻般的容顏。
「你不是……留在徐美人處了嗎?」趙霜疑惑地揪了揪他的臉頰,又揪了揪自己的臉頰,確定不是在做夢。
「本王受不了柳岸居的香味,提前回來了。」楊暄說完又貼上她的耳朵,壞笑道,「方才……你是不是夢見我了?」
原來他剛才屏退下人悄悄進來,就只聽到她喊的那句「你到哪兒去了?」,至於前面的「師父」卻沒聽到,還滿心以為她夢見的是自己。
「沒,就是做了個夢。」趙霜朝裡邊挪了挪,將頭埋在被子里躲過他的糾纏,「王爺這幾天怎麼不去含光閣,總是宿在這繁霜殿中?」
「本王的新鮮勁兒還沒過去呢。」楊暄厚著臉皮又靠過來,見她躲閃,又一本正經地解釋道,「再說,父親母親也總是逼著本王來……」
夜深人靜,男子喉結微動,聲音如夜風般醇厚好聽。
「這幾日,我都忙忘了,林美人的身子怎麼樣了?」趙霜別過臉去,扯開話題,「王爺可有去看過她?」
「嗯,她白天交了賬冊和對牌來,本王讓常嬤嬤先收起來了,等你有空的時候再看。」楊暄掰過她的臉,在她額上輕啄一下,「今日冰姬和徐美人說的話,你不必放在心上,本王對林悅之並無偏愛,不過是看在她曾經在母親那裡學過管家的份上,讓她暫管后宅罷了。」
「知道了。」趙霜嘴上說知道,心裡卻翻了一個白眼。
這王府里的人又不是傻子,王爺寵愛誰,不寵愛誰還看不出來?若是林悅之僅僅是會管家,她又怎麼敢在徐蓮玉面前頤指氣使?再說了,王府里姬妾眾多,若沒有攝政王的偏愛,林悅之又怎麼會第一個懷上身子呢?
「你好像不信啊?」男子湊近她的臉端詳了一陣。
「沒有不信。」趙霜轉了個身,面朝牆壁的方向,「明日還要早起,妾身睡了。」
身後的男子微微蹙眉,她每次自稱「妾身」都沒有好事,要麼是有事相求,要麼就是生氣了。
「砰!砰砰!」
天剛蒙蒙亮,一個蒼老的聲音在門外響起,「王爺,王妃,該起來了!」
常嬤嬤心裡美滋滋的。
昨夜王爺回來的時候,沒有坐轎輦,這麼冷的天自己一個人從柳岸居走過來,又不忍心叫醒王妃,也不讓人通傳,就躡手躡腳地進去了,想來王爺對王妃是真的情深義重。
趙霜仍在熟睡。
「快起來!」楊暄拍打了兩下她的小臉,在她耳邊提醒道,「今天是你醒來後頭一回進宮,要見你的娘家人,快起身準備!」
「我的娘家人?」趙霜迷迷糊糊醒來,好像記得是有這麼回事。
「你弟弟趙宏義,登基時剛滿一歲,」男子從衣架子上取了一身淡紫色的錦袍披在身上,「當年我軍功卓著,太子又年幼,你父皇怕我奪權篡位,所以把你嫁給我,特許我稱王攝政。」
「原來是這樣,」趙霜手忙腳亂穿好了衣服,又問道,「所以你到底……有沒有想過奪權篡位?」
「這……不告訴你!」楊暄沖她眨了眨眼,便去凈室中梳洗了。
從前還是個小道姑時,她就聽說過大周皇室和攝政王的事情。
安國公楊令之子楊暄是個天生將才,十六歲時第一次領兵就從北梁國手中收復了北境數郡,在軍中威望頗高。
先太子病逝之後,先皇只剩下一位幼子趙宏義,因此當時朝野上下都傳言楊暄功高蓋主,或將取代大周。
先皇當時日薄西山,無奈之下才讓昏睡的朝華公主嫁入了楊家,又封楊暄為攝政王,令其輔佐年幼的儲君,算是安撫之舉。
如今從近處細看這位攝政王,倒是瞧不出什麼野心,只覺得此人行為怪異,還有些小心眼,喜歡擠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