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7章 小世界
山風吹來,陰素霓忽然捂住鼻子,露出厭惡之色:“怎地惡臭至此!”
俘虜裏,有兩人渾身汙穢,還滴著髒水。
就有蠻兵上來行禮:“報!這兩人藏在茅廁,剩下幾個有的躲在地窖裏,有的窩在樹洞中。”
陰素霓身邊、剛剛接替了喚鈴職位的女官大聲叱道:“拖出去扔了!你們好大膽子,敢將這等醃臢蠢物送過來,各去領罰!”
薰壞了公主的下場,當然就是尖叫著被丟下萬丈深淵。
眼見那兩人呈拋物線消失在深澗當中,陰素霓才放下手,點了一人:“仙宗駐軍去了哪裏?”
這人親睹兩個倒黴蛋被殺,驚得回不過神,顫抖道:“我,我不知道……”
陰素霓俏臉一沉:“殺了。”
邊上蠻兵手起刀落,這人立刻身首異處。
陰素霓這才揮手召來第四個人:“答話。答得好放你走,答不上,你就下黃泉和他作伴。”
生死關頭,第四個人點頭如搗蒜。
“本地仙宗駐軍何時離開大潼關?”
“午後。”這人果然知無不言,“日頭還沒走到中央。”
“一個不留?”
“就我所知,都走了。”
典青嶽插口道:“他們撤往哪方?”
“我不知。”這人急促道,“仙老爺把所有人都收起來,帶走了。”
“收起來,這是什麽意思?”
“今打完仗,仙老爺忽然讓所有人都到大廣場上集合,是要把我們都帶走。”這人囁嚅,回頭望了望其他同伴,“我們不肯走,就躲起來了。”
“哦?”典青嶽來了興趣,“從大潼關後門走的?”
“不,不。”這人趕緊搖頭,“仙爺們在廣場上掛了一麵大鏡子,有一人多高吧,然後讓我們排著隊往鏡子裏撞。來也奇怪,這一撞,鏡子沒碎,人倒沒了。”
典青嶽和陰素霓互視一眼,均是了然:“世界!”
都有壓力才有動力,過去三百年裏,不僅外世界的神通術法推新迭代,南贍部洲也摸索出了許多新型黑科技,世界的運用就是其中之一。它和儲物空間類似,但是能裝活物,可以自行成長、擴大。原本上居的白玉京就是這樣的寶貝,卻隻能固定在中京不動。經過數百年研究,這個限製終於是被取消了。
寧閑誑走沙度烈的三萬大軍,用的就是這樣的寶貝。七仔被長特派到這裏,手裏才同握有同樣的寶貝,但容量不及她,隻能裝下兩千餘人。這人不等細問,自行接了下去:“誰知道鏡子那一頭到底有什麽?雖然仙爺是要帶我們離開,還有好多人不肯走。”
陰素霓嘿了一聲:“愚蠢。”
典青嶽輕笑道:“不知好歹,不見棺材不掉淚,凡人大抵如此。”心閣和朝雲宗想把城裏的平民都帶走,想必也是大費周折。他們世代紮根於此,不可能也不願意遷徒。現在他們知道的是,高高在上的仙老爺退卻了,即將接管大潼關的是這些看起來更加彪悍、奇怪卻也更加凶狠的蠻人。就算仙宗作了總動員,多數人都要趕回家收拾細軟,恨不得把廚房的鍋子都背到身上,再就是無賴宵要混水摸魚,從而滋生許多事端;這些倒也罷了,必然還有許多人抱柱不放,揚言要死在老宅裏,任旁人百般勸也不肯撒手。
麵對前路的未知,他們寧可要眼前的苟且。
虧得這是個城,隻有數千居民。但要將他們大部分人帶走,沒有幾個時辰的準備也是來不及的。暗中那黑手要爭取的,就是這一點時間罷?
留下來的居民都是心存僥幸,希望能瞞過蠻族的搜尋,又或者寄望於對方的寬容大量。這人喃喃道:“然後仙爺們就、就翻臉了,把人綁起來丟進鏡子裏去。我,我回家躲了起來,也沒被抓去。”
這種生死競速的時刻,修仙者肯定沒時間和凡人磨跡了。還能記著將平民打包帶走,已經是宅心仁厚得令蠻人不可思議。
典青嶽點了點頭,問出最關鍵的問題:“仙人裏麵,打頭的是哪幾個,你可知道?”
“心閣在城東征用了一棟大宅,平素閑人免進。”這人麵露難色,忽然回身指著一人,“明哥在裏麵端茶遞水,他可能知曉。”
這被喚作明哥的少年隻有十三歲,一問之下的確在城東大宅裏麵當廝,畢竟仙爺也需要凡人服侍,不願自己端茶倒水、修花剪葉。這少年果然比其他人知道得更多:“心閣駐本地的仙爺頭兒叫徐明風,朝雲宗的仙爺是剛到不久的,我聽徐爺喊他作劉泫、劉師兄。這兩位就是領頭的。”
陰素霓咦了一聲:“不對。應該還有一人,樣貌二十出頭,滿頭怒發衝冠,能變作白色大鳥。”
“那一位啊?有,有!”明哥想了起來,“今晨戰鬥結束後他才進到宅子裏睡了會兒,還是我幫他收拾的房間。那好像是一群外來的妖怪,聽是隱流的。”
大潼關雖然是偏僻的山城,居民平素與世隔絕,但南來北往的客人也不知道提過隱流多少次了,本地人對這個仙宗當然不陌生。“這位妖爺爺看起來盛氣淩人,朝雲宗的仙爺都不喜歡他。後來他們把人往廣場中央的大鏡子裏趕,也不讓我們回家收拾東西。大夥兒不願進去,也是這些妖怪把人綁起來丟進去。”
隱流的妖怪們哪有耐心任這些凡人拖拉?
“還有呢,再無其他強者出現?”這些凡人雖然沒用,但觀顏察色的本事了得,如果大潼城中還藏有一名大能,他們不定能瞧見蛛絲馬跡。
廝想了幾息,才心翼翼搖頭:“沒了。”
陰素霓不死心:“再好好想想!”纖手伸出,掌心躺著一枚明晃晃的金錠,“城裏是不是還出現過連這妖怪也要恭敬對待的人?”
廝果然又想了好半,才回答道:“再沒有了。這位妖爺爺睡了半個時辰起來,就張羅著帶大夥兒走,從頭到尾架子都擺得很高,好像從鼻孔裏看人,也沒見有誰能壓他一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