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TO:戴深
我幻想過很多自己成功的瞬間,可能是某一次月考的進步,可能是自己可以經濟獨立······反正很多很多,在遠方的盡頭叫囂著讓我拚命地往前走,我卻不知道到底該先邁出哪一隻腳。
所以······未來究竟是什麽形狀的。不知道為什麽從小學四年級開始我寫作文的所有問句永遠都是句號結尾,讀來都有些往下墜的傷感。
記得初中的時候看到一句詩,是汪國真的,‘‘熟悉的地方沒有景色。”景色,是什麽樣的呢。幾天來一直喜歡在其他人都去吃飯的時候一個人呆在偌大的教室裏望著黑板上滿滿當當的板書發呆。
你知道嗎,我爸媽離婚了。
我就那樣坐在位子上,什麽也不幹,偶爾很傻地去學同桌睡覺的樣子看看舒不舒服。窗外的天空一成不變地綿延到我看不清的地方才若有若無地敷衍結束。整個人都軟塌塌地沒精力地混日子。
春天怎麽來的這麽姍姍來遲。
幾天後又是對我來說難捱的假期,我一點也不想回家。一如既往地待在自己的房間發呆,然後蜷在沙發上看時間一點點隨著陽光的移動而溜走。
卻沒有伸手抓住的勇氣。
你。
就。
是。
個。
傻。
子.
······眼皮沉重,不得不潦草地結束這封信。簽字筆還是我一如既往的牌子,清世的下課鈴聲永遠是急促而歡悅的。
時光好像就這樣悄然停住了。
連櫃子裏隨意丟棄的零食袋也還是從前的樣子。好像每一刻都是永遠一樣。
好像。
程景
之前因為語文課有人吵,全班被班主任罰跑。
不過所幸日頭不大,程景心裏稍微好受了一點。
收回前麵那句話。
清世的操場有600米,按班主任說的跑3圈那就是1800。
娘啊。
程景盯著腳往前跑去,感覺腳底下越來越軟,越來越軟。旁邊從一開始的喧鬧已經隻剩下彼此的喘息聲。前麵模糊地看不清方向,隻是後麵同學越來越近的腳步聲逼著自己往前拚命跑。
拚命跑。甚至都沒時間去想前進的原因,隻是想往前麵拚命跟隨,不想被落在後麵,隻能自己完成這麽一個漫長的路途。
像是有螞蟻細密地在心頭噬咬。針紮般的疼痛從皮膚外麵一點一點沿著血液流進心房,整個人都被看似軟弱的陽光抽走了所有力氣。
連睜開眼皮都幾乎辦不到。
但程景甚至能聽見耳邊那些空氣裏的雜質和碎屑飄過,帶起若有若無的幅度,一點一點在像水波一樣暈蕩開來,把自己丟進旋渦的中央。
開始的時候周圍很多人都在罵著班主任,跑到最後所有人都安安靜靜地,麵部猙獰。
跑完之後整個人都往前一撲,軌道在地上,眼淚控製不住地就往下掉。
隻是往下掉而已,腦子裏都是空白地,什麽也想不起。
也沒有力氣去思考了吧。
程景靠在欄杆邊上用手無力的抹去眼淚,手裏的冰可樂透過手心傳來冰涼的觸感,氣泡的炸裂讓整個人都麻木在陰影裏,好受了一些。
很久沒見到高三那群死讀書的出來晃蕩。
程景記得第一個學期的時候,總是能見到那些男生女生從樓上下來,偶爾混了幾個麵熟的,也經常在小店遇見和楊落洛出來買早飯的依依。
想到這裏程景坐在主席台的座位上,伸手擋住直射過來的光線。
似乎也挺久沒見到依依像上個學期那樣笑得那麽開心。
“因為,我覺得,自己就沒用了。不能和同學們並肩作戰看他們奮鬥在題海可是自己什麽也不用做的時候就很無力。特別無力你知道嗎。就是那種跑完1500之後雙腿一軟要跪下去的感覺。”
程景抱著雙膝坐在位子上,看那些過來練長跑的體育特招生一圈圈地繞著操場轉啊轉。
清世的花季,怎麽還沒有來。
聽依依說過,清世四五月份全校的花壇和路邊都會開那種很香很香的梔子,一直到十月份桂花全部謝掉才會結束。
穗城這座小城一直都是因為盛開那種像汪曾祺說的”緬桂花”的又小又香,花瓣聚攏在一起的白色穗花。暑假的時候無聊甚至可以坐在小區的花園旁邊盯著那些花看一個下午。
看那些月白或者淡青的小花把想起溫柔地融進空氣中,滿滿醞釀成一壇清淺的花酒。
像極了笑起來溫婉又活潑的李依依。
程景有時候盯著笑得開懷的她,會覺得依依像舞台中央的一個領舞,一出場,其他一切都變成蒼白的陪襯。
記得有句話是這麽說的。
“優秀的人往往孤獨。”
程景知道無論是她還是落洛,依依終究缺少一個真正明白她的人。
她好像夏末雨季裏盛開的薔薇,就那麽悄然綻放在牆角,獨自綻放,即使風雨裏也仍然挺立著。
不屈而堅持。
程景摸著手上一個剛剛結痂的傷口,不留神把它撕了下來。
又要留疤痕了。
······
“程景,你過來一下。”班主任下課之後捧著書敲了敲程景的課桌。程景皺皺眉疑惑地跟過,老周轉過頭說:”你初中出過黑板報嗎?”
“出過的。”
“學校裏下個星期要評選,你周末之前能弄好嗎?”
“應該···可以吧。可以多個人麽?”
“你自己看看需要哪些,兩三個就夠了。主題是畢業季。是高三學生評選的。”
“嗯。”
手裏A4紙上的草圖還隻有一個隱隱約約的輪廓。
程景隨手在上麵塗鴉,還是想不出有什麽很好的方案。
“畫動漫嘛。那種校服的。很酷誒。”
“那很容易產生不正當聯想的。”
“就是要有不正當的聯想啊,又不是老師評。”
“你去當宣傳委員,我就畫。真的。”
“那······還是算了吧。”
程景笑著一把拽出方念離窩藏的一整疊小說,示威般地揚揚腦袋。
“幹嘛這麽愁眉苦臉的。小爺我請你喝冰可樂啊。”
“要出黑板報,可是不知道畫什麽。”程景撇撇嘴,拿出卡付了可樂的錢,把手插在口袋裏,懶得去看杜峻。
“你們這些人一天天窩在學校裏能有什麽好創意。”
“走,小爺帶你去逃學。”
之後很長時間,程景都覺得自己是腦子沒有了眼睛瞎了才鬼使神差地點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