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9,三座大山差點要了孫悟空的命
孫悟空將老道士拉起來,背在身上,顛一顛,感覺也沒幾兩肉,便跟陳玄奘和沙和尚一起,沿著山間小路向前行去。
孫悟空問道:「老東西,聽說這山上有妖怪,你見過嗎?」
老道士說道:「如此好山好水,怎麼可能有妖怪呢?」
孫悟空說道:「我看你就挺怪的。」
老道士問道:「我怎麼怪了?」
孫悟空說道:「怪討人厭的。」
老道士哼了一聲,不再說話。那山路上高低不平,孫悟空背著一個老道士,便走得慢了,行不上三五里路,師父與沙僧下了山凹之中,看不到了。
孫悟空心中埋怨道:「師父偌大年紀,再不曉得事體。這等遠路,就是空身子也還嫌手重,卻又教我馱著這個妖怪!」
又想:「莫說他是妖怪,就算是個好人,這麼大年紀,也該死了,所謂老而不死是為賊嘛!」
又想:「乾脆,我摔死他得了,就像豬八戒和沙和尚摔死奎木狼的兩個兒子一般。」
想到此處,孫悟空便彎彎腰,準備將老道士丟到山溝里去,可是那老道士竟將他抱得緊緊的,孫悟空一摜,未能得手,卻聽老道士哼哼唧唧說道:「哎喲,你要殺人了嗎?」
孫悟空怒道:「妖怪,孫外公背你這一路,現在打死你,你也不枉到這世間走一遭。」
老道士卻說道:「嘿嘿,久聞齊天大聖孫悟空本領通天,卻原來竟是如此不濟,可惜,可惜!」
孫悟空驚疑道:「你竟然認得俺老孫。」話音剛落,突然一個巨大的黑影從天而降,兜頭向孫悟空壓了下來,孫悟空情急之中,將頭偏了偏,隨後便覺得左肩上一沉,他膝蓋一彎,差點跪倒在地。
老道士依然在他背上,笑道:「孫悟空,你的死期到了。」
孫悟空嘿嘿一聲冷笑,說道:「好妖怪,有兩下子,竟會移山之術。」
老道士說道:「你這妖猴,竟能扛得動一座須彌山,了不起。」
孫悟空說道:「妖怪,少來吹噓,須彌山乃四大天王居所,就憑你這點道行,還敢移動須彌山?不過是附近那個小土包啊?哈哈哈!」
老道士說道:「孫悟空,你莫要嘴硬。」說罷,又念咒語,遣來一座山去壓孫悟空,只見孫悟空又把頭偏一偏,壓在右肩背上。
孫悟空說道:「老頭兒,這又是哪座神山?」
老道士說道:「這是峨眉山。」
孫悟空說道:「你這嘴啊,整天凈胡咧咧。峨眉菩薩的道場,你都給搬來了,我看你能比我們早上西天。」
孫悟空說罷,便提一口真氣,使出了七十二變中的擔山之術,挑著兩座大山,流火飛星一般去追趕師父。
老道士嚇壞了,他沒想到孫悟空的本事竟如此高強,嚇得渾身是汗,遍體生津,喃喃道:「他竟會擔山!」
孫悟空說道:「俺老孫會的還多著呢。」
老道士再一次念動真言,又遣來一座高山,黑壓壓地飛了過來,孫悟空避無可避,只好用頭硬扛。
想當年,如來佛祖將一座五行山將他壓住,他雖然被困五百年,可也毫髮無損。所以,對這座高山,他渾不在意。
孫悟空嘿嘿笑道:「臭妖怪,你是不是想跟我死在一起啊?」
老道士說道:「這麼一座巨大的墳場,還是你自己享用吧。」說罷,他鬆開了手,倒躥出去,與此同時,那座高山轟然落地,將孫悟空拍在了地上,他三屍神炸,七竅噴血。自從跟隨須菩提學藝之後,孫悟空從未遭此慘敗,他試著要挪動身軀,可竟然絲毫都動彈不得。他尋思道:「當年如來佛祖用五行山壓住我,我尚能活動一下筋骨,怎麼這怪搬座山,我竟絲毫動彈不得?難道如來佛祖還不如這妖怪嗎?」
又想起自從加入取經隊伍以來,自己降妖除魔好不威風,沒想到陰溝裡翻船,竟然栽在一個老道手裡!而且,他自始至終都不知道這個老道士的來路。
驀然間他想通了一個問題。
他在五行山下餓了吃銅丸子,渴了喝銅汁,苦修五百年,身子健朗,遠非昔日可比。得脫大難之後,他又不經意間修習了《般若波羅蜜多心經》,功力更是遠超五百年前。
可是五百年前,他能在如來佛祖的五行山下活動筋骨,五百年後他就七竅流血眼見性命不保,這當然不是因為如來佛祖不如妖怪,而是因為如來佛祖根本就沒打算殺他!
剎那間,他對如來佛祖充滿了感激之情。
他當然知道須菩提祖師就是如來佛祖,當年離開斜月三星洞的時候,師父警告他不得泄露他的身份。可是後來,他被師父在五行山下壓了五百年,被師父充滿怨恨,所以遇到熊羆怪的時候,就把自己的師承來歷一五一十地交代得清清楚楚。
如果我是禍水,那就把這禍水引到斜月三星洞,引到靈山吧!
不過奇怪的是,他雖然泄露了自己的師承,可是三界之中似乎並沒人關心這個問題,甚至一點流言都沒有。
直到路阻五庄觀,孫悟空前往南海請觀音菩薩幫忙救活人蔘果樹,發現熊羆怪已經成了守山大神,他這才明白為什麼須菩提的身份一直沒有暴露了!
因為,知道這個秘密的熊羆怪相當於被軟禁了呀。
如今被壓在三座大山之下,想想之前自己對如來佛祖的恨,他不禁十分臉紅。所謂被壓五行山,佛祖不是在懲罰自己,而是在保護自己啊!
可是,他覺醒得太晚了,一切都來不及了,自己的七魂六魄眼看就要魂飛魄散了,到時候,什麼美猴王,什麼齊天大聖,無非都是幻夢一場。
想到此處,一代猴王孫悟空竟忍不住淚眼婆娑,叫道:「師父啊!想當年你到兩界山,揭了壓帖,老孫脫了大難,秉教沙門,感菩薩賜與法旨,我和你同住同修,同緣同相,同見同知,怎想到了此處,遭逢魔障,又被他遣山壓了。可憐!可憐!」說著說著,胸中又被恨意充斥,說道:「你要死就死吧!卻難為了沙僧八戒與那小白龍化馬一場!這正是樹大招風風撼樹,人為名高名喪人!」
正哭泣著,突然聽到有人叫道:「大聖,大聖。」
孫悟空豎起耳朵,以為幻聽,來人又叫了一聲:「大聖!」
孫悟空歡喜道:「你是誰?」
來人說道:「山神土地五方揭諦來見。」
孫悟空一聽來了這麼多人,心中歡喜,知道自己這番是死不了了,但是膿包樣子卻決不能讓人看見,他止了眼淚,惡狠狠問道:「見我幹什麼?」
那人說道:「告大聖得知,我們馬上遣開山,請大聖出來。」
孫悟空說道:「好好好,快點放我出來,這裡氣悶。」
「只是……只是……」那人吞吞吐吐。
孫悟空煩躁道:「快說,只是什麼?」
那人說道:「求大聖赦了小神的不恭之罪。」
孫悟空疑惑道:「什麼不恭之罪?」
那人越發陪著小心,說道:「我等是這三座山的山神土地,那魔頭念起遣山咒法,我們只好把山移將來了,並不曉得被壓的是孫大聖。」
孫悟空便說道:「好好好,遣開山,我不打你。」
之後,便聽到幾個人一起喊道:「起去!」孫悟空眼前豁然開朗,三座大山朝著不同的方位飛走了,眼前站著幾個人,正眼巴巴地看著他!他卻跳將起來,抖抖身上的土,束一束虎皮裙,耳後掣出金箍棒來,對山神土地喊道:「都伸過孤拐來,每人先打兩下,與老孫散散悶!」
先前應答那人說道:「剛才大聖已經吩咐,恕了我等之罪,怎麼出來就變了言語要打?」
五個光頭和尚走上前來,卻是五方揭諦,為首的金頭揭諦說道:「孫大聖,消消氣,不必動怒。」
孫悟空行禮道:「五方揭諦,你們不是守護我師父的嗎?怎麼到這裡了?」
金頭揭諦說道:「你師父已經被妖怪抓住了,不過一時之間並無性命之憂,而且身邊還有護教伽藍、六丁六甲守護,孫大聖當可放心。」
銀頭揭諦說道:「是我等見孫大聖兇險,便急忙前來相助。這幾位山神土地委實不知壓的孫大聖,所謂不知者不罪,孫大聖還是饒了山神土地吧。」
孫悟空說道:「感念五方揭諦盛情,既然是你們求情,我就放過這些山神土地吧。」
眾山神土地齊聲說道:「多謝孫大聖,多謝孫大聖。」
孫悟空嘆道:「好土地,好山神,你們倒不怕老孫,卻怕妖怪!」
先前那位土地說道:「孫大聖有所不知,那魔頭神通廣大,法術高強,念動真言咒語,拘喚我等在他洞里,一日一個輪流當值哩!」
孫悟空聽見當值二字,卻也心驚,仰面朝天,高聲大叫道:「蒼天,蒼天!自那混沌初分,天開地辟,花果山生了我,我也曾遍訪明師,傳授長生秘訣。想我那隨風變化,伏虎降龍,大鬧天宮,名稱大聖,更不曾把山神、土地欺心使喚。今日這個妖魔無狀,怎敢把山神、土地喚為奴僕,替他輪流當值?天啊!既生老孫,怎麼又生此輩?」
又問道:「你們可知魔頭是什麼來歷?」
眾山神土地都說不知,其中一人說道:「只知道一個魔頭叫金角大王,一個叫銀角大王,他們有幾件寶貝,據說特別兇險,只是從來沒見他們用過。」
金頭揭諦說道:「孫大聖,那伙妖魔得了你們師徒四人的畫像,對東來西往的行人按圖查驗。」
孫悟空驚疑道:「我們的畫像?他們哪裡來的?」
金頭揭諦說道:「我等不知,只是覺得這伙妖魔來頭不小,孫大聖一定要小心應付。」
正說著話,只見遠處山凹里霞光焰焰而來,孫悟空問道:「山神土地,你們既然在這洞中當值,可知道那放光的是什麼東西?」
一個土地說道:「那是妖魔的寶貝放光,想是有妖精拿寶貝來降你。」
孫悟空疑惑道:「我已經被壓在山下,本來已經是動彈不得了,妖魔為什麼還要多此一舉呢?」
金頭揭諦說道:「大聖小心啊!妖魔這是必欲除之而後快啊!」
孫悟空嘿嘿笑道:「已經抓了我師父,不急著吃唐僧肉,卻要來收拾我這猴頭,怪哉,怪哉!」
又問道:「土地,我且問你,妖魔這洞中有什麼人與他交往?」
土地說道:「這兩個魔頭愛的是燒丹煉藥,喜的是全真道人。」
孫悟空說道:「難怪他變個老道士,把我師父騙去了。既然這樣,我有計較了,你們先回去吧,等老孫拿他。」
眾神便騰空而散,孫悟空搖身一變,也變作個老道士,頭挽雙髽髻(zhua jiu),身穿百衲衣,手裡拿著一個漁鼓簡,腰上系著一根呂公絛,他斜斜地躺在路邊石頭上,閉著眼睛曬著太陽,似乎是睡著了,其實一直留神周圍動靜。
不多時,兩個小妖怪走了過來,孫悟空將金箍棒伸開,一個小妖不曾防備,被絆了一下,撲地摔倒在地,爬起來看見老道士,小妖扑打著身上的塵土,說道:「瘋道士!要不是我家大王敬重你這樣的人,我就好好教訓教訓你。」
孫悟空陪著笑,說道:「道人見道人,都是一家人。」
小妖說道:「我看你這道士,不像本地人氏。」
孫悟空說道:「我當真不是,我是蓬萊山來的。」
小妖心生嚮往,說道:「蓬萊山乃是海島神仙境界。」
孫悟空說道:「我不是神仙,誰是神仙?」
小妖立即回嗔作喜,上前行禮道:「老神仙,老神仙!我等肉眼凡胎,不能識認,言語衝撞,莫怪,莫怪。」
孫悟空說道:「我不怪你,常言道,仙體不踏凡地,你怎麼會認識我呢?我今日到你山上,要度一個成仙了道的好人。不知道你們哪個肯跟我去?」
一個小妖說道:「師父,我跟你去。」
另一個小妖也說道:「師父,我跟你去。」
孫悟空說道:「先跟本神仙說說你們叫什麼名字?」
一個小妖說道:「師父,我叫精細鬼。」
一個小妖說道:「師父,我叫伶俐蟲。」
孫悟空笑道:「精細,伶俐,真是人如其名啊。」
精細鬼說道:「師父,這山上屬我倆最聰明了。」
孫悟空明知故問道:「你們這兩個世上最聰明的小妖怪是從哪兒來的呀?」
伶俐蟲說道:「我們是從蓮花洞來的。」
孫悟空問道:「要往哪裡去?」
精細鬼搶著說:「奉我大王之命,拿孫行者去。」
孫悟空問道:「拿哪個?」
伶俐蟲說道:「拿孫行者啊。」
孫悟空說道:「可是跟唐僧取經的那個孫行者么?」
精細鬼說道:「正是,正是。你也認得他?」
孫悟空說道:「那猴子有些無禮。我認得他,我也有些惱他,我與你一同去拿他,就當與你助功。」
伶俐蟲呵呵一笑,說道:「師父,不用你幫忙,我家二大王有些法術,遣了三座大山把他壓在山下,寸步難移,教我兩個拿寶貝來裝他。」
孫悟空尋思,這個二大王應該就是銀角大王了,問道:「什麼寶貝?」
精細鬼說道:「我的是紅葫蘆,他的是玉凈瓶。」
孫悟空連忙問道:「怎麼樣裝他?」
精細鬼說道:「把這寶貝的底兒朝天,口兒朝地,叫他一聲,他若應了,就裝在裡面,貼上一張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奉敕的帖子,他就一時三刻化為膿了。」
太上老君?
在這荒山野嶺,孫悟空竟然聽到了太上老君的名號。
難道這妖怪跟太上老君有什麼關係?
孫悟空笑道:「來,你們把寶貝借我看看。」
精細鬼和伶俐蟲便從袖中取出兩件寶貝,雙手遞與孫悟空。孫悟空將寶貝接在手中,心中暗喜道:「好東西!好東西!我若颼的跳起走了,只當是送給老孫了。」忽又想道:「不好!不好!搶便搶去,只是如此一來,便查不出這背後的主使到底是哪個!」一邊想著,一邊將兩個寶貝還給了精細鬼和伶俐蟲,也是他喜歡誇口慣了,便隨口說道:「這兩個寶貝也沒什麼稀奇之處,你還不曾見我的寶貝哩。」
精細鬼問道:「師父有甚寶貝?」
伶俐蟲說道:「也借給我們這些凡人看看。」
孫悟空心思轉動極快,伸出手把尾巴上的毫毛拔了一根,捻一捻,悄聲叫聲「變」,變作一個一尺七寸長的大紫金紅葫蘆,從腰裡拿將出來,說道:「你看我的葫蘆好么?」
伶俐蟲接在手中,看了看,說道:「師父,你這葫蘆雖然長得大,但卻只是好看不中用。」
孫悟空心中不悅,說道:「怎的不中用?」
伶俐蟲說道:「我這兩件寶貝,每一個可裝一千人呢。」
孫悟空沒想到妖怪的紫金葫蘆竟然有此神效,心中驚疑不定。這平頂山,真是不知道如何才能通過!孫悟空心思轉得極快,心想一定得把他兩個寶貝騙到手,然後再問清楚背後主使是誰。
想到此,孫悟空便得意洋洋地說道:「你這裝人的,有什麼稀罕的?我這葫蘆,連天都能裝在裡面。」
精細鬼驚問道:「可以裝天?」
孫悟空說道:「當然可以。」
伶俐蟲對精細鬼說道:「別聽他的,只怕他在說謊。」
精細鬼說道:「你裝給我們看看才信,不然決不信你。」
孫悟空嘿嘿笑道:「天若惱著我,一月之間,我常裝他七八遭;不惱著我,就半年也不裝他一次。」
伶俐蟲不由得相信了,說道:「哥啊,裝天的寶貝,與他換了罷。」
精細鬼也有此意,說道:「他裝天的寶貝,怎肯與我裝人的相換?」
伶俐蟲說道:「若不肯啊,貼他這個凈瓶也罷。」
孫悟空行者心中暗喜道:「猴毛換葫蘆,餘外貼凈瓶,划算,划算。」
精細鬼見孫悟空臉上流露出得意的神色,不禁心中起疑,說道:「你的葫蘆真的能裝天?」
孫悟空說道:「早就跟你說過了,當然能裝。」
精細鬼說道:「你裝一個給我看看。」
先前,孫悟空跟兩個小妖鬥富,只是興之所至,胡亂變個葫蘆要把小妖壓下去,如今小妖逼著他裝天,他突然計上心來。
首先,平頂山的妖魔來頭很大,其次,他們的寶貝竟然需要太上老君的敕令,第三,他們竟然有師徒四人的頭像。
他們跟天庭到底有什麼關係?
孫悟空決定到天上去,查查這妖怪的後台到底是誰?
但是,如果直接去問玉皇大帝或是太上老君,萬一這伙妖魔跟天庭無關,自己鬧個灰頭土臉不說,天庭藉此降罪給取經團隊,豈不是自取其咎?
孫悟空決定來個打草驚蛇,旁敲側擊,於是說道:「也罷,也罷,我就裝給你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