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8,金兜山,各懷鬼胎
孫悟空丟了金箍棒,空著手,敗了陣,坐在金兜山後,禁不住撲梭梭兩眼滴淚,想他五百年前大鬧天宮何等威風,後來跟隨唐僧西天取經,蠻以為可以終成正果,再也不會被人當成一隻野猴子,可誰料想,取經之路,不但步步驚心,而且讓他越來越認清了佛道兩派的虛偽面目,他們無不口口聲聲慈悲為懷,無不心心念念天下蒼生,其實不過都是虛妄之詞,掩人耳目罷了,歸根結底,總離不開陰謀權術爾虞我詐。
信仰崩塌倒也罷了,身邊的兄弟又不能團結一心,那個豬八戒時時刻刻攛掇師父跟自己作對,如果不是那頭豬,師父怎麼可能落入妖怪之手?還有那個面相忠厚的沙和尚,竟然偷偷掌握了緊箍咒的秘密,時不時地來作弄一下自己。
現在好了,你們都被抓了,孫悟空真想就此認輸,就此別過,可是念及自己對師父的承諾,他又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應對。何況,如果他臨陣脫逃的惡名傳揚出去,他以後還如何統領花果山,如何在三界立足?
愁腸百結,心電一閃間,他突然想到了妖怪的話,那妖怪說:「好猴兒!好猴兒!真箇是鬧天官的本事!」孫悟空想道:「他既然認得我,就決不是凡間怪物,定然是天上凶星,比如黃袍怪之流,或許又是思凡下界,我得到上界去查勘查勘。」
想到做到,孫悟空立即翻身縱起祥雲,直至南天門外,忽抬頭見到廣目天王,當面迎著長揖道:「大聖何往?」
孫悟空說道:「有事要見玉帝,你在此何干?」
廣目天王說道:「今日輪到我巡視南天門。」
孫悟空抱拳拱手:「有勞,有勞。」說著話,徑入南天門裡,直至靈霄殿外,只見張道陵、葛仙翁、許旌陽、丘弘濟四大天師並南斗六司、北斗七元,都在殿前,見到孫悟空前來,一齊起手問詢,張道陵問道:「大聖如何到此?」
許旌陽問道:「你已經將唐僧護送到西天了?」
孫悟空擺擺手,說道:「早著呢,早著呢,路遙魔廣,才有一半之功,如今阻隔在金兜山金兜洞,有一個兕怪,把我師父抓到洞里去了,俺老孫尋上門與他交戰一場,沒想到,那廝神通廣大,把老孫的金箍棒搶去了。我懷疑那廝是上界哪個凶星思凡下界,又不知是哪裡降來的魔頭,老孫因此來尋尋玉帝,問他個鉗束不嚴。」
許旌陽笑道:「這猴頭還是如此放刁!」
張道陵問道:「唐僧怎麼會被抓呢,大聖難道沒有保護唐僧嗎?」
孫悟空嘆氣道:「我去化齋的功夫,就被妖怪抓走了。」
葛仙翁說道:「金兜山一帶還有化緣的地方?」
孫悟空說道:「我踏雲到了金兜山南面,那裡有個村莊,我去那裡討了點米來。」
張道陵問道:「金兜山附近還有人煙?」
孫悟空說道:「那是一個奇奇怪怪的地方,唉,算了,不說了,不說了,正是要緊。我要見玉帝,快幫我通報一聲。」
眾人都笑了,張道陵說道:「這個猴頭,五百年了,還是一副急驚風的性子。」
四位天師傳奏靈霄,將孫悟空引見玉皇大帝,孫悟空朝上唱個大喏道:「老倌兒,累你,累你!」
玉皇大帝說道:「你不保唐僧取經,又跑到上界來幹什麼呀?」
孫悟空說道:「老孫保護唐僧往西天取經,一路凶多吉少,這也不消說了。如今在金兜山上,有一兕怪,把我師父抓在洞里,不知是要蒸要煮,還是要曬。老孫尋上他門,與他交戰,那怪卻認得老孫,著實神通廣大,把老孫的金箍棒搶去了,所以我就降不住妖魔了。」
玉皇大帝笑了,說道:「難道離開金箍棒,你就不是孫悟空了嗎?」
孫悟空說道:「只是使趁手了,一時間手裡沒個棒子,心裡空都慌。」
玉皇大帝問道:「你是準備跟我再要根棒子嗎?」
孫悟空說道:「不是,不是。我懷疑那個妖魔是天上哪顆凶星思凡下界,為此老孫特來啟奏,伏乞天尊垂慈洞鑒,降旨查勘凶星,發兵收剿妖魔。」
玉皇大帝說道:「你是在指控天庭看管眾星不嚴嗎?」
一旁的王靈官冷冷地哼了一聲。
孫悟空趕緊說道:「老孫絕沒那個意思。」
葛仙翁笑道:「這猴子,如何前倨後恭啊?」
孫悟空哭喪著臉說道:「不敢不敢!不是什麼前倨後恭,老孫是沒棒弄了。」
玉皇大帝一笑,隨即降旨,著可韓司丈人真君前往查諸天星斗,各宿神王,有無思凡下界者。
這可韓司丈人真君即是青城丈人朱陵度命天尊,平時住在青城可韓宮。他領命之後,立即帶同孫悟空逐個排查四天門門上神王官吏、三微垣垣中大小群真、雷霆官將陶張辛鄧,苟畢龐劉;最後查三十三天,天天自在;又查二十八宿:東七宿角亢氏房參尾箕,西七宿鬥牛女虛危室壁,南七宿,北七宿,宿宿安寧……
當孫悟空和可韓司丈人真君普查漫天星斗的時候,張道陵匆匆忙忙來到了三十三層天兜率宮。
玉皇大帝座前的四大天師,許旌陽已經是玉皇大帝的馬前卒,葛仙翁、和丘弘濟逍遙度日不問世事,而張道陵卻是太上老君的鐵杆心腹,當年太上老君正是藉助張道陵,在南贍部洲創立道教,廣納信徒,弘揚道法。後來,羅剎女生下一子,太上老君立即想到讓張道陵來傳授紅孩兒武藝。
雖說太上老君派青牛精下凡的事情並沒有對任何人講起,但是作為太上老君的心腹,張道陵自然知道金兜山是個什麼地方。孫悟空的控訴讓他有點擔心,擔心的不是唐僧會被吃掉,也不是金兜山的妖怪會被擒拿,而是……
太上老君看到張道陵行色匆匆的樣子,不禁笑了,說道:「張天師,你這是怎麼慌裡慌張的?」
張道陵將唐僧師徒路阻金兜山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說了,太上老君自然一點也不緊張,說道:「這事我不知道。你擔心什麼?」
張道陵說道:「孫悟空到金兜山南面化齋,化了一缽盂的米飯。」
「哦。哦?」太上老君也緊張了,說道,「金兜山一帶已經沒有人煙了呀,怎麼能化到齋飯?」
張道陵說道:「我擔心的正是此事,不知道什麼人偷偷潛伏在金兜山之南,或許在窺伺西梁女國。」
太上老君說道:「很多人在盯著西梁女國呢!我卻沒想到,竟然有人在我眼皮底下扎了一顆釘子。」
張道陵問道:「天尊,我們該怎麼辦?」
太上老君說道:「你去找水德星君,讓他做好準備。」
張道陵問道:「要他做什麼?」
太上老君說道:「你附耳過來。」
張道陵疑惑地湊過去,聽完了太上老君的話,很是疑惑,問道:「萬一孫悟空不找他怎麼辦?」
太上老君說道:「我會逼著他找的。」
然後,張道陵立即啟程前往水德星君府。五百年前,太上老君曾經發動過一次不成功的宮廷政變,當時王靈官帶領雷部三十六將,和九曜星君一起抵抗太上老君和天蓬元帥。那一仗,太陽星君、太陰星君和火德星君展露出不可一世的力量,如果最後不是元始天尊和靈寶天尊出場,太上老君可能就要被打得魂飛魄散了。從那之後,太上老君不但打造出一個三界之中無人能敵的武器金剛鐲,而且還拉攏人心,瓦解玉皇大帝的根基,漸漸使自己的小圈子越來越大,其中,水德星君早已成了太上老君的人。
見到張道陵匆匆來訪,水德星君就知道一定有大事發生,他連忙迎上前去,問道:「張天師,有何指教?」
張道陵說道:「事情緊急,我就不跟客套了,金兜山南面……」
門外有人通報:「可韓司丈人真君到!」
張道陵說道:「別說我來過。」立即躲到了裡屋。
水德星君迎了出去,讓他驚訝的是,孫悟空竟然跟在可韓司丈人真君身邊,他疑惑地問道:「孫大聖,你怎麼來了?」
孫悟空左看看右看看,嘻嘻笑道:「我看看你有沒有在做壞事。」
水德星君臉色都紅了,說道:「大聖真會開玩笑。」
可韓司丈人真君說道:「奉玉帝旨意,查勘你處有沒有思凡下界者。」
水德星君拿出一本薄薄的花名冊,說道:「我府上的人員名單都在這裡。」
可韓司丈人真君做事一絲不苟,照著花名冊逐個對人,水德星君府一人不少,然後又帶著孫悟空去其他幾個星君府上查勘,最後發現滿天星斗,沒有一人思凡下界。
孫悟空說道:「既是如此,我老孫也不消上那靈霄寶殿,打攪玉皇大帝深為不便。你自己回旨去罷,我只在此等你回話便了。」
可韓丈人真君依命,回靈霄寶殿,奏玉帝道:「滿天星宿不少,各方神將皆存,並無思凡下界者。」
玉皇大帝尋思道:「能從孫悟空手中奪走金箍棒的妖怪,一定不是野路子。既然不是天庭的星斗下凡,就一定是佛派的妖怪作亂,嘿嘿,難道是眼看如來佛祖勢力越來越大,燃燈古佛和東來佛祖也坐不住了嗎?索性,我就幫這猴子一把,擒了這隻妖怪,也好讓佛派臉上無光。」想到此處,玉皇大帝傳旨道:「著孫悟空挑選幾員天將,下界擒魔去。」
孫悟空沒想到玉皇大帝這麼大方,對自己這麼好!不過,滿天神將他又瞧不上,說道:「天上將帥不如老孫的多,強過老孫的少。想當年我鬧天宮時,玉帝遣十萬天兵,布下天羅地網,也不曾有一將敢與我比手。後來,調了小聖二郎真君,方是我的對手。如今那怪物手段又強似老孫,卻怎麼得能夠取勝?」
許旌陽說道:「此一時,彼一時,大不同也。常言道一物降一物哩,你難道要違了玉帝的旨意?但憑高見,選用天將,不要遲疑誤事。」
孫悟空便說道:「既然如此,深感上恩。煩請許天師轉奏玉帝,只教托塔李天王與哪吒太子,他們還有幾件降妖的兵器,與那妖怪打一仗看看如何。如果能擒得他,是老孫之幸;如果不能,再想辦法。」
許旌陽啟奏了玉帝,玉帝即令李天王父子,率領眾部天兵,與孫悟空助力。李天王立即奉旨來會孫悟空,孫悟空又對許旌陽說道:「蒙玉帝遣差天王,謝謝不盡。還有一事,再煩轉達:但得兩個雷公使用,等天王戰鬥之時,教雷公在雲端里下個雷捎,照頂門上劈死那個妖魔。」
許旌陽笑道:「好!好!好!孫大聖不要則已,一要就是獅子大開口!」天師又奏玉帝,傳旨教九天府下點鄧化、張蕃兩位雷公,與天王合力縛妖救難。
頃刻間,李天王、哪吒父子、鄧化、張蕃兩位雷公,率領天兵天將,跟隨孫悟空來到金兜山上。
孫悟空說道:「此山便是金兜山,山中間乃是金兜洞。列位商議一下,教哪個先去索戰?」
李天王停下雲頭,將天兵扎在山南坡下,說道:「大聖素知小兒哪吒,曾降九十六洞妖魔,善能變化,隨身有降妖兵器,教他先去出陣。」
孫悟空笑道:「正是此意。」
哪吒太子抖擻雄威,與孫悟空跳在高山,徑至山門口,但見那大門緊閉,一個妖怪都沒有。
孫悟空上前高叫道:「潑魔!快開門!還我師父。」
過了一會兒,山門大開,妖怪大搖大擺地走了出來,看了看哪吒,便笑道:「我以為是誰,原來是李天王的第三個孩兒,名喚做哪吒太子。你怎麼也到我這門前呼喝?」
哪吒太子說道:「因你這潑魔作亂,困害東土聖僧,奉玉帝金旨,特來拿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