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我不是我，我還是我
「祖奶奶。」葉芮歡叫起來，小臉終於露出發直心底的舒緩與歡樂。
那已經不是一個人，她是整個葉家的神，有她在葉家千秋不敗。
葉芮起身，飛奔到老嫗身邊，秀麗的小臉綻開一朵世上最嬌艷的花朵。她本身就長得極美，如此笑著更是炫目。
「祖奶奶。」
葉青可不敢這麼孟浪，祖奶奶溺愛葉芮，可不見得她就是尋常長輩，他不敢放肆，微微屈身行禮。心中卻也鬆了一口大氣，有種劫後餘生的感覺。如果有的選，他寧願不要這種感覺，實在難受。
葉寧君雖輩分極高，卻並不顯老，看上去只是六十上下，面容輪廓和葉芮居然有幾分相似，年輕時一定也是顛倒眾生的美人，也難怪她如此寵溺葉芮。
她輕輕拂過葉芮頭頂，慈愛一笑，挪揄道：「不許你擅自出門，這回吃了掛落，得了教訓了吧？小丫頭。」
葉芮調皮地眯起一隻眼，吐了吐香舌，十分可愛。好似在她身邊，才是正真的葉芮，天真浪漫，無拘無束。
「祖奶奶，你救救許哥哥。」葉芮看著砸落山石間看不到蹤跡的許柏，十分擔憂。
葉青也隨之點頭。許柏能以凝氣境與煉心的盧移交手不咯下風，甚至最後擊敗對方，如此神異的少年，不該如此死在這裡。也只有葉寧君能夠救他。
葉寧君笑了笑，拍拍葉芮腦袋道：「他呀。暫時還不用理。」
兄妹兩迷茫，不知祖奶奶什麼意思。
言罷，她望向場中，田瓊山進退失據，心中萬匹草某馬奔過，卻絲毫不敢異動。葉寧君要殺他，只要動動手指。別看她渾身沒有一絲氣機，一旦激發便是怒海狂濤。
葉寧君輕輕一揮手，葉芮兩兄妹與昏迷不醒的葉樹兩人便被一股溫和靈氣拖著輕輕落到穀道小徑一塊大石上。
她微微皺眉，看著枯槁的盧之崖：「盧爺爺還不願『醒來』么？」
她一句話，田瓊山便毛骨悚然，他早已恢復靈智？一時間只覺得自己是站在了無盡深淵邊，一隻腳已經踏了出去。
許久，盧之崖依舊一言不發。
葉寧君微嘆一聲，木杖一揮，又將盧俊等盧家之人送到葉青兩兄妹的那邊。場中便只剩下她，田瓊山，盧之崖三人。
田瓊山渾身難受，簡直是折磨。被兩個靈樓境強者夾在中間，十分尷尬，又進退不得。
許久，冷寂的谷中一時間安靜地如同鬼蜮。這種靜的讓人發寒的情景沒有維持多久，便被一聲嘆息打破，嘆息聲低沉卻猶如石破天驚。
「小丫頭長大了啊。沒想到老夫還有這麼一天，你我還有相見的一天。」
盧之崖蒼老的音色平靜地如同井水。
「恩。」葉寧君點頭，卻不笑，十分凝重。
「老朋友都不在咯。世界變化的真快，來，陪我說說話。」
盧之崖顫巍巍地揮手，枯榮棍落地泛起一陣灰光，在他面前生出一個木台，木台上平白多了幾個茶盞與一盤棋。佝僂的身影緩緩走來，明亮地眼眸一直看著葉寧君，似有期待。
葉寧君面容浮出一抹孺慕之色，卻只是輕輕搖頭：「盧爺爺，寧君本不該如此叨擾你老人家的。可你已不是他，和你說那些瑣事，有何益？」
「我不是他？小丫頭，你這腦袋還是那般古靈精怪。呵呵。」老人笑出聲來，目中帶些慈愛，如同爺孫之間的玩鬧。
葉寧君皺眉，忽地往前一步，氣勢宛如破開的天穹，磅礴無邊向四周狂卷而去。周圍土地這才寸寸裂開，一道道可怖的溝壑鋪滿這個地面，宛如一張蜘蛛網。氣旋疾飛，灰濛的空中霎時風雲大變，風捲殘雲往後倒卷，似都在害怕。
「噗。」
這股風暴之間，田瓊山略顯得單薄，又處於中心位置，登時狂吐鮮血，如同石頭般擲出，飛離出去。他的臉色淡白如紙，渾身經脈更是痛如刀絞。
葉青幾人在後面看著，大氣不敢出，這等層面的戰鬥他們甚至連看也看不懂。其實那兩人早在開始平淡聊天時，便已在暗中較勁，只是氣勁混而不發，裹住周圍，直到葉寧君動了一步才顯現出來。
盧之崖蒼老如樹皮的臉上依然平淡，他站起身來的一刻，面前的木台嗡的一聲化作飛灰，就在他的腳下，溝壑到此而止，觸目驚心。
「何至於動手？小丫頭。」
盧之崖手持枯榮棍，拄在地上。
「我說過，你不是他。盧爺爺的氣度誰也模仿不來，你再如何像，神魂如何契合，也不能。」
葉寧君木杖抬起，指向前方，披霜劍君。對於敵人她便真的是「砒霜」，對於「友人」才會披霜遮雨，顯然面前這個老人屬於前者。
「什麼時候？」
葉寧君冷哼，他早有靈智，卻眼睜睜看著盧俊挖出心頭之血而無動於衷，明明可以一掌湮滅田瓊山卻遲遲不動，這不是她記憶中的盧之崖。
「你的枯榮太勉強了。」葉寧君給出解釋，只說出了一半。
「哦。」
老人看了看手中枯榮棍，旋即失聲笑道：「只有枯，沒有榮嗎？的確，好細心的人族。」
隨著他的說話，每吐出一個字，臉上的皺紋便少一分，待到他停下時，已是另外一人，輪廓依舊熟悉，卻年輕了幾百歲，成了一名風度翩翩的俊美青年，十分詭異。
他冷冷一笑：「你早便到了，若是早些出來，不會發生如此多事，那孩子也不至如此。你我只是種族不同，心思一般。人族若不內鬥，或有一絲可能成萬族之首，可惜。」
「他不會死。」
回應他的只有葉寧君一句淡漠的語氣：「他們都不會。你會。」
「哈哈。口氣還是這麼大，誰會還不一定。來，讓我看看沉寂了一個古紀的人族有沒有被安逸消磨了。」
話落，一隻枯敗的手指從虛空中伸出，隱隱有神光在指端縈繞，符文飛射而出，灰色文字帶著無窮邪意裂天而來，隨著一團濃郁到要滴出墨汁的烏雲捲來，整個谷內震蕩欲裂，灰濛天空剎那失去光明，周圍伸手不見五指。卻有令人發憷的冷光在其中閃爍。
大地看似堅固，卻在此時轟然炸開，山谷四周峭壁崩塌了。一個個小山般巨大的山石轟轟落下，谷中下起了石頭雨，每一滴雨都能砸死哪怕煉心巔峰的修士。
這場面實在可怖，天地無光，飛沙走石，山崩地裂猶如末日。
葉青等人站也無法站穩，臉色被這股鋪天蓋地的靈壓壓迫地蒼白無比，心頭震顫眼露驚恐，他們從沒見過祖奶奶出手，沒想到是如此石破天驚，宛如遠古凶獸打架，震天動地。
便在此時，這些人兩眼泛起漣漪，在他們背後裂開一個黑色裂縫，伸出無數黑氣將他們全部吸納進去，不見了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