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八方密卷(六)
霍沂沉默,從表情上看不出什麼,只有從見他開始便保持的嚴肅。
陳叔叔伺機問道,「清華啊,我如今才知道你投靠了魏國。可你,是如何使易桓答應你來咸陽的呢?」
霍沂雖然不動聲色,但我知道這是他現在最關心的問題。
「這也簡單。」我大方地坦白,「我只是答應他將八方密卷帶回魏國,他便不僅送我出城,還給我派了許多幫手。」
「這,」陳叔叔瞠目結舌,「這也太荒唐了!」
「陳叔叔,這可怪不得我。八方密卷,你們個個都想要,個個都在要挾我,我若不答應,連將軍府都出不來。其實,你們比我更清楚,現在除了魏國,還有很多人也在打八方密卷的主意。我只答應帶你們入地宮,至於誰能得到八方密卷,就看你們各自的本事了。而我,只有一個目的,那就是救人。」
我之所以毫不掩飾魏國也參與了這場爭奪,就是想引起東秦的緊張。
「喬姑娘,」霍沂忽然走到我面前,黑著臉質問我道「你把魏國也牽扯進來,把事情攪得這麼複雜,到底是何居心?」
我看出他正強忍著一股怒火,原本看起來正直斯文的外表,此刻已經初步現出了陰險的輪廓。
我便道,「比起先秦王花三十年建這座地宮來防著整個天下,東秦眼下這個對手,又算得了什麼?大人未免有點大驚小怪了。即便我不這麼做,誰就能保證無人覬覦八方密卷呢?」
「說起來,大人還得感謝我吧,至少我將這個對手明明白白透露出來了,也免得你們防不勝防。這也算是,我跟你們合作的一點誠意。」
霍沂忽然哈哈大笑,道,「真不愧是喬太傅的女兒,有勇有謀!」
陳叔叔道,「清華,你能跟我們坦誠相見,我真是感到很高興。」
我微微點頭,趁機道,「陳叔叔,你們今日為了我和禁衛軍作對,難道不怕陛下知曉后震怒么?」
陳叔叔便捋著鬍子,輕鬆道,「丞相乃開國之臣,豈是鄧高那諂媚小人可以比的?明日入宮待丞相大人將今日所發生的一切向陛下稟明,陛下必不追究。至於救人,我和丞相自當竭力周旋,清華不要心急。」
我便道,「陳叔叔費心了。」
「今日,就暫且商議至此吧。」霍沂道。
「二位大人,那清華先行告退了。」我默默道。
回去途中,我始終覺得他們和鄧高之間,並不是表面上不和那麼簡單,但是一時之間又無法猜透。
我想著明天就要入宮見贏桑,心緒難平,難以入眠,於是索性披了衣裳,來到院中,見到了滿庭如水光斑駁清涼的月光。
我沿著長廊慢慢走著,走的每一步心底都有個聲音在說,「這是咸陽,你回來了。」
是啊,六年了。想當初離開的時候,我才十六歲,現在已經二十二了。
六年裡,發生了太多事。天下還是這個天下,東秦還是這個東秦,而我們已經不是曾經的我們了。
這些逝去的關於每一個人的記憶毫無章法地在腦海中跳躍轉換,令我目不暇接。
我正慢慢走著,忽察覺到一個人影從左邊一棵樹下閃過,令我一驚,「有賊!」
我也不知為什麼便追了過去,他跟著便飛跑了起來。
「站住!」我便大聲喊道,眼看就要追上。
那人忽猛然一停,竟急匆匆跑回來一把捂住我的嘴。
「噓!別出聲兒!我不是賊!」他壓著嗓子驚慌道。
「放開,你是誰?這麼晚了怎麼在院子里鬼鬼祟祟?」我掙脫開,借著月光匆忙打量了他幾眼,他一身僕人裝扮,面目十分俊秀,約莫十幾歲的樣子,但是他一抬眼,與我四目相對的時候,卻是把我驚得瞬時失聲。
這雙眼睛,就算再過十個六年,我也不會忘記。
太像了,太像了。
「你是誰?」我拉著他驚問道。
「你別嚷嚷,我不是賊!」他急道,「我這就走了!」
我立在此處,彷彿只有耳朵是自己的,寸步不能移動,眼睜睜看著他胡亂扣上帽子,幾次回頭,最終還是慌慌張張跑遠了。
我沿著他離開的方向,動了動步子,不料忽覺腳上一硬,彎腰一看,是塊紫玉珩,上有龍紋,還有一個字,桑。
我急得立馬朝他消失的方向追了上去,心口不停狂跳,是贏桑!剛剛那人是贏桑!
怪不得,怪不得那雙眼睛簡直和公子一模一樣。
我和他原本沒見過幾面,加上他又長大了,所以我方才根本就沒有認出來,直到我見到這紫玉,我一眼就知道這就是東秦王室子孫獨有之物,公子也曾佩戴過,加上一個桑字,便是贏桑本人,無疑了。
但是他匆忙離開時,幾次三番回頭,看了我好幾遍,難道,他是認出我了么?
直到這個時候,我才如夢初醒。
我剛想抬腳繼續追過去,只聽背後有人喊道,「這麼晚了,喬姑娘怎麼沒有休息?」
聽聲音,是霍沂。
我偷偷地小心將手上紫玉珩藏好,慢慢轉過身來道,「我看今晚月色不錯,恰好想起來一些往事,便出來散散步。丞相大人,莫不是也有心事?」
霍沂慢慢朝我走過來,故意擋住我方才追趕的方向,不緊不慢,道,「我從書房出來,路過此處,忽聽到有人喊叫,便過來看看。」
他狐疑地盯著我,「方才,喬姑娘可是遇到什麼東西了?」
我轉念一想,否認道,「只是個影子,我以為是竊賊,便追了過來,結果發現什麼也沒有。怕是我眼花了,丞相府守護森嚴,豈會有竊賊出入呢?」
霍沂便道,「竊賊應該是沒有的,倒是家養了幾隻畜生,貓啊狗啊,都是太太小姐們喜歡。怕是它們半夜出來溜達,才驚擾到姑娘。」
我點頭道,「既然沒什麼事,我還是先回房了,請大人自便。」
霍沂點頭,看著我轉身。
我走了幾步,忽計上心來,回過頭來,微微笑道,「陛下今年十六了吧?這個年紀,是該親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