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回:兔死狐悲
新聞是通過電視屏幕播放已經發生的事情,有些現場的情況當然不可能讓觀眾們看到。只有今天下午在現場附近的人才知道,這次中央領導蒞臨搞出的排場比一年前滄源大廈的剪綵揭牌還要大。封鎖線從兩個街區外就已經開始設置,每隔十幾米就能看到穿著制服的民警在維持秩序,群眾們只能通過不停地議論來獲取一些支離破碎的信息。
畢竟走的是官道,這商道再怎麼有影響也只能靠邊站了。
市委書記、市長、市委政法委書記、公安局長,還有領頭的海關關長,每個人在x市乃至f省都是響噹噹的人物,跺跺腳都能讓這個800萬人口的城市抖三抖。現在他們如眾星拱月般環繞在紀明洲的身邊,越發襯托出這尊大佛的影響力。紀明洲個子並不高,和於向前都在1米7出頭的水平,但是了解他們的人都知道,這兩位穩重和藹的外表下都是雷厲風行的行動風格,可別被他們友善的樣子騙了。
這個時候,在一堆「長」字輩的大人物中,一介平民的林滄熙就越發顯得格格不入了。
電視在凌祈剪水的眸子里映出不停閃動的光芒,她已經陷入了專註的思考中:難道林滄熙已經和市政府的關係搞的這麼好,公#安部副部長調研都可以讓他陪同了?會向紀明洲引薦林滄熙的八成就是於向前,這兩個人蛇鼠一窩,看他們現在的活躍勁兒,搞不好有什麼大動作,可是他們究竟想做什麼呢?
女孩突然感到胳膊上有人在輕輕的戳著,原來古舒嫻看女兒盯著電視發獃,忍不住過來催促她趕緊上桌。凌祈順手把手裡的湯碗往母親手裡一塞說:「媽,我看會新聞,馬上就去吃飯。」
古舒嫻有些莫名其妙地瞟了一眼電視,新聞里已經變成了紀明洲在發表長篇大論的鏡頭,她沒看出什麼所以然來,只交代了幾句就走向了餐廳。
被這麼一打擾,凌祈的既定思路被打斷,她索性天馬行空地聯想起來,反而抓住了要點:對了,滄源的主業之一就是搞跨國貿易,最近的幾個大項目除了工業區和將來可能中標的水利工程,就是那個外江區的金洋堆場。林滄熙這樣大費周章地接近海關關長和分管緝私的公#安部領導,難道他們背地裡真正的勾當是……走私?!
一些破碎的線索被串聯到了一起,既然青炎會要在x市立足,政法公#安部門的領導當然不能放過,但是他們有目的地想打通緝私的關節,這「跨國貿易」的主業就很值得玩味了!
越是深入思考,凌祈對自己推斷就越有信心,但是很快她又平靜下來。就算推理正確,以現在女大學生的身份,她除了靜觀其變,偶爾提醒一下父親以外,對其他的事情根本無能為力……
同一時間,除了少女撲閃著不可思議的大眼睛盯著電視屏幕外,另一個地方也有一雙美目牢牢注視著這個隱藏著大量信息的新聞。
汪凝靜靜地倚在田園風的簡歐式靠椅上,手裡紅酒從林滄熙出現后就一直凝在一個地方沒有動過,直到這條新聞結束,她才若有所思地放下水晶杯。
同樣是x市扛鼎級別的外貿集團,汪洋在遠洋運輸的能力上還更勝一籌,這在滄源和他們簽訂二甲苯原料運輸合同上就足夠體現。這次來的大佛正好掌管事關外貿命脈的進出關環節,卻只請了滄源的老總,而把汪洋晾在一邊,市政府會犯這麼低級的錯誤嗎?除非,政府那邊一開始就沒打算安排任何商界人士出場,林滄熙的露臉是他自己爭取來的!
這是他自己的行為,還是代表青炎會的意志呢?汪凝沉吟許久,終於決定找個人一問究竟,哪怕是她心裡一直排斥的人。
「狐狸,是我。最近你躲到幕後指點江山應該挺舒服吧?」電話接通以後,汪凝只確認了一下接話人的聲音,就把話甩了出去。
「阿凝,你有多久沒找過我了?三年?五年?」對面的聲音有些憔悴,好像說話的人身體有恙。
汪凝眉間輕蹙,語調放緩了些:「怎麼,聽聲音老毛病又犯了?今天我也沒什麼興趣敘舊,只是有些事情想搞清楚。」
「你說吧,你的號碼我有特殊對待,不必擔心被錄音,只是不知道我在你那有沒有這樣的待遇呢?」聽出汪凝的聲音緩和了些,對面的人好像心情大好,居然還有了些調侃的意味。
「少來了,你應該心裡有數,我對當年的交情還是記得的。」汪凝的嘴角輕微上揚,說話的內容卻沒有停滯,「今天早上中央的大佛下來,林滄熙的出現是你的意思還是他自己的行為?」
對面沉默了片刻,沉穩地說:「現在他的行動代表的就是滄源的意思。」
「你也別繞彎子,青炎會和滄源還是有些差別的。」
「嘿,你還是和以前一樣較真,那麼我強調一下,他只代表滄源的意思。」
「很好,陳奇那邊我不清楚,這個林滄熙看起來不是那麼可靠。」
「怎麼,你也會關心我了?」
「幾歲的人了你,其他的我就不多說,你好自為之。」
汪凝毫不猶豫地結束了通話,順手端起杯中的紅酒,她盯著那汪妖冶的玫瑰色液體,眼中閃過一絲堅毅:現在兒子遠走海外,不用再顧忌那許多了。
次日,天公作美,艷陽高照。同慶樓前彩旗紅毯之類的布置已見規模,各色工作人員緊張地來回奔走著。同慶樓旁一棟較為樸素的側樓里,掠影打造的紅粉軍團正在努力地為迎接大人物做著最後的準備。陳欣怡已經提前接到通知,今天的歡迎會她不必出場,但是出於和隊伍里一些女孩們搞好關係以套取更多信息的想法,她還是陪著眾佳麗們進行著必要的梳妝打扮。
坐在她附近的是三個姿色身材都屬上等的美女,雖然四個人站在一起還是陳欣怡更勝一籌,但這三位都有一種陳欣怡已經不具備的清純氣質。她們和其他佳麗的待遇有明顯的不同,有獨立的化妝間和更衣室,理由其實很簡單,因為三名佳麗是這些人中已經不多見的黃花閨女。
貞潔,在這個荒誕的環境里是肯定保不住的東西,但是在失去之前還是有極高的利用價值。為了滿足一些人齷齪的需求,小元在徵求林滄熙的意見之後,決定把她們作為重要的保留資源。
由於同樣具備相對優厚的待遇,這三人的年齡和陳欣怡又相近,所以對她的排斥也沒有那麼嚴重。在陳欣怡不懈的努力下,已經和她們達成了普通朋友的關係水平。
「欣怡,我好羨慕你可以單獨訓練,那些凶神惡煞的打手太可怕了!現在又讓我們去迎接領導,難道女人真的這麼不值錢嗎?」說話的女孩名叫丁瑩,是另一所f省高校的表演系應屆畢業生,性格爽直又有些幼稚的她經常背地裡進行一些抱怨,要不是被作為保留資源,她的下場恐怕早已和那個瘋女子一樣了。
「女人並不是不值錢。」陳欣怡正在往臉上塗化妝品的手窒了窒,平靜地說,「但女人要找到合適的依靠才能體現自己的價值,這也許是讓你們飛上枝頭變鳳凰的機會!」
「我們?不包括你嗎?」另一個叫常芳霖的女孩轉過頭來,敏銳地抓住了陳欣怡話中的重要字眼。她的警惕性比其他人要高許多,但還是被掠影華麗的待遇所迷惑,等到想退出時早已身不由己。
陳欣怡略微踟躕了一下說:「當然包括了。我們現在已經沒有什麼自由可言,既然不見退路,當然要勇敢前進,否則白煞了自己的青春美貌!」
「可是,要我們把這沒人碰過的身子獻給那些老不拉唧的大官,我還是很難接受!要不是家裡被他們監視,我也不會苟且到現在了!」最後一個女孩義憤填膺地站起來,說話間眼中已經起了層水霧。這個叫周希的女孩一心想著出人頭地,幼師出身的她能歌善舞,被視為潛力僅次於陳欣怡的人,原本個性很強的她最後還是為了家人的安全而妥協了。
陳欣怡一驚,趕緊起身捂住了她的嘴巴,小聲說:「小希,你可千萬要冷靜,有些話可不能亂說!我不知道這裡有沒有被監聽,要是你的想法被他們聽了去,哪裡還有命在?你家裡人現在已經被監視,要是你還混不出名堂來,不僅你白死了,難道你家人就會有好結果嗎?」
一開始還在掙扎的周希聽到這句話好像被抽走了骨頭,慢慢軟倒在椅子上,淚水無聲地從她眼角滑落,帶花了原本精緻的妝容。被周希的情緒影響,另兩個女孩不禁悲從中來,發出了小聲的抽泣。
陳欣怡很清楚這些女孩的心思,其他人也許逐漸在物慾中沉淪,但未經人事的她們還有貞潔作為心中最後的屏障。想到這層脆弱的防護遲早會被現實撕成粉碎,她心裡升起一種兔死狐悲的凄涼,努力把頭扭向窗外避免被房間里的愁雲慘霧傳染。
這時,從拉開的窗帘縫隙里,陳欣怡看見林文楓出現在同慶樓的廣場上,他的身邊站著羅斌和小元,好像要迎接什麼大人物。而遠處,一輛黑色的賓士600正不緊不慢地駛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