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回:大難臨頭
兩個任務間的空隙時間本來是難得的放鬆機會,可是簡羽捷並沒有心情去享受一下輕鬆的睡眠,因為上個任務給他向來堅定的心裡留下了大片的陰影。本質上說,簡羽捷也只是個二十齣頭的年輕人,除了特事機構千錘百鍊出的冷靜和成熟外,還有一份熱血的正義感。自從他從事這項隱秘的工作以來,各種千奇百怪的事情都見過,但給他這麼大震撼還是第一次。
那個可憐的富家少爺與相戀的風塵女子陰差陽錯之下交換了靈魂,隨即邁上了截然不同的人生軌跡。被親人唾棄、被家族排斥、被強盜欺凌、被權貴碾壓……短短几個月,簡羽捷以一個旁觀者的身份見證了一切社會中醜惡的黑暗面是如何摧殘一個男心女身的可憐人,可他偏偏被組織紀律所約束只能無奈地袖手旁觀。
同樣是觀察過的對象,萬一哪天凌祈也碰到這樣的可怕情況,難道他也只能眼睜睜看著女孩也被毀掉嗎?簡羽捷的臉陰沉下來,無聲地捏緊了拳頭——
這絕不可以!
「我說,認識這麼久,好像第一次看你這樣激動啊?去上青的任務到底看到了什麼?」027懶洋洋地坐在長椅上晃蕩著雙腿,好奇地向青年這邊張望。
簡羽捷眉間輕皺了一下,意識到自己剛才想得入神有些失態,馬上鬆開拳頭恢復了平靜的情緒,顯示出極強的自控能力。他面無表情地走到027身邊坐下,淡淡的說:「你不會想知道的。」
027好像早就猜到了這樣的回答,略帶調侃道:「我看你八成又在想念那個漂亮的女孩了吧,人家現在已經是英姿颯爽的警花了,追求的人可不少哦!」
「好了你就別老拿我開涮了,上青的任務確實讓人很不好受,那個被換了靈魂的女孩受了太多的折磨,我不想再看到這樣的情況。」簡羽捷兩支小臂撐在大腿上,身體有些沉重地彎曲著。
「所以你希望我暗中保護凌祈,避免她也遭到意外嗎?」027心領神會地說出了簡羽捷的想法,同時玩味地盯著他的表情。
但這個穩重的青年臉上並沒有什麼特別的變化,他淡然地瞟了027一眼,那眼神分明就在說:你懂的。
027拍了拍簡羽捷的肩膀說:「放心,我會在不參與他們爭鬥的情況下盡量保護她的。話說這小女孩的膽子也真是夠大,什麼人都敢招惹啊!你說她是太不知天高地厚,還是腦袋有問題?放著好好的官小姐不做,非要去和那些黑幫糾纏,遲早有一天會毀在他們手裡。」
「那是你還不夠了解她。」簡羽捷結束了短暫的沉默,眼裡好像有了些亮光,「這個女孩的靈魂是從平行世界來的,我們對她原本的年齡、身份甚至性別都一無所知,不能把她簡單地當做一個二十齣頭的女孩。我相信她敢這麼和黑幫對著干一定有她的道理和追求,但我們應該更關心她在數據上的體現和精神上的變化不是嗎?」
027眼珠一轉,揶揄道:「嘿嘿,既然要更關心人家的觀測數據,你還要我保護她做什麼?這和數據沒關係吧?」
對凌祈真實的一面想得正入神,不巧被027抓住了言語間的漏洞,簡羽捷有些語塞。他尷尬地皺了皺眉說:「我是怕如果她哪天碰到和上青那個觀察對象同樣的遭遇,怕是會對精神甚至靈魂能量都造成嚴重的衝擊,我們的觀測也會被影響的。」
「好啦,你扯淡的時候別人看不出我還看不出嗎?你的本事基本都是我教的,我看著她你就放心吧!」027大大咧咧地揉了一下簡羽捷的頭髮,好像在調侃年幼的弟弟,「我已經在她身上留下了定位設備,上次就已經借著這個幫她解決了一次有可能出現生命危險的簍子。如果我覺得有需要的話,還可以順便啟動一下監聽功能,但你應該相信我的職業道德,不會去亂偷聽的!」
簡羽捷手忙腳亂地捋了捋被抓亂的髮型,恢復了溫暖的笑容:「那就多謝你了,我回頭會再跟莫主任申請協助你完成任務。」
027似笑非笑地站起來向簡羽捷擺了擺手,離開了休息室。
抱歉了012,我會把握好「紀律」和「道義」的尺度,但是有一項東西在這兩者之上,那就是「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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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天方惜緣那邊的可靠消息也不多,因為這次久安縣的爆炸事故太過嚴重,省裡面乃至中央的安監總局都高度重視,可能的責任人全被省調查組和公安廳的人接管了。關澤凱自然也是被扣押的重要嫌疑人之一,嚴格的隔離審查讓所有人都不知道調查的進展如何,汪洋這邊托關係多方面打聽,也只能得到一些零碎的消息。
目前的情況看來,關澤凱的口供似乎對汪洋很不利,直指汪洋內部有人指使脅迫他,縱容了偷換二甲苯生產原料設備的行為。
凌祈對方惜緣透露的局面走向表現很平靜,那些通話記錄已經很明顯把矛頭指向了汪洋,她猶豫的是要不要把調查結果告訴對方。這個男子對她的感情不假,經歷了這麼多年依然沒有動搖,可是萬一他知道心愛的女人卻是他母親要打垮的對象,又會有怎樣的反應呢?
女孩還沒有勇氣把凌家的將來賭在方惜緣對她那種摸不著的感情上,只能暫時把責任推給治安支隊,謊稱調查有難度而施緩兵之計,看看調查組那邊的進展到底會對汪洋的決策產生怎樣的影響。
然而沒等凌家做好準備,新一輪的災難又接踵而來。
凌隆已經連續一個月沒有回家了,轄區內發生了這麼嚴重的事故,他身為主官十有八九是要承擔一些責任的。不過凌隆並沒有特別在意自己的政治前途究竟會受到怎樣的影響,因為傷亡人員的賠償工作、化工廠爆炸可能產生污染的防治工作、災區重建的統籌工作等等根本沒有給他任何喘息之機。現在的凌隆就像一輛被踩死了油門的汽車,不停地奔走於工業區、辦公室、醫院等地方,發動著全縣的公權力機關投入到這次災難的善後中去。
直到市裡來了電話,要求他下午到市政府參加緊急會議,才讓這個身心俱疲的縣委書記暫時放下轄區的工作,在短暫的一小時車程中休息片刻。凌隆的司機從後視鏡里瞥見領導剛一上車便軟靠在後座上鼾聲如雷,心裡也有些感慨,別看當政府官員平時多麼風光,巨大的壓力和責任真能把人累成一條死狗……
提前半小時到達會場,是凌隆從部隊里就養成的習慣,下車前十分鐘他已經含掉了一顆薄荷糖,振奮一下自己疲憊的精神,避免在開會時走神。可當做好萬全準備的凌隆走進市長辦公室報到時,對方的表情卻有些不自然,只機械地安排他落座,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起久安善後工作的進展。
有些反常的情況讓凌隆心中起疑,平日里做事素來乾脆老練的市長,今天怎麼突然婆媽起來?問的話也大部分是避重就輕的空話,與他以前務實的態度差別太大了!
懷疑歸懷疑,領導的問話當然不能敷衍了事,凌隆強打起精神主動彙報起一些重要的細節,可他只講了不到三分鐘,市長辦公室的大門就突然被推開了,四個西裝革履的人面無表情地闖了進來。
來者不善!軍隊里養成的一些敏銳直覺讓凌隆警惕地站起來,順勢擋在了市長面前,這個房間可不是說進就能進的,這些人連門都沒敲就闖進來究竟是什麼來頭?!
可他身後的市長好像早就預料到會發生這種事,淡然地站起來和凌隆拉開了距離,那架勢彷彿在決絕地與凌隆劃清界限!闖入市長辦公室的四人訓練有素地把凌隆圍住,為首一人冷冰冰地說:
「z市久安縣縣委書記凌隆,我們是省紀律監察委員會的,根據上級指示對你進行調查。現在起暫停你的黨內外一切職務,希望你配合跟我們走一趟。」
如果是貪官污吏,此情此景一定早就在他們的噩夢中出現過,一旦真正碰上,要麼精神崩潰癱軟在地,要麼歇斯底里負隅頑抗。可凌隆的表現與他們完全不一樣,他眉間緊鎖,環顧了一下包圍自己的紀委幹部,平靜地說:「我不知道什麼原因會麻煩到各位省紀委領導,但我會配合你們的工作。也請你們給我一點時間和市長彙報一下事故的善後進度,讓他在我接受調查的時候能夠更好地安排久安的工作。」
領頭的省紀委幹部有些詫異地盯著凌隆看了好一會,同意了他的要求。作為一個資深的紀委幹部,他為國家揪出的害群之馬也有不少,卻從未見過像凌隆這樣大難臨頭時依然冷靜嚴謹,心中還挂念轄區工作的。
市長臉上的肌肉抽動了一下,張口欲說什麼但還是忍住了。事實上他和凌隆私交不錯,聽到省紀委下達的命令時也不敢相信,奈何身不由己,只能騙凌隆過來被捕了。現在這位得力的縣委書記落馬前先想到的竟是要交代工作,他趕緊凝神聆聽,生怕錯過了任何一個字眼。
十幾分鐘后,凌隆向市長道別,在紀委幹部的包圍下走上了早已準備好的汽車。他相信自己為官以來還算清正廉潔,所謂身正不怕影子斜,接受調查又何妨?
另一個地方,幾個同樣衣著筆挺的紀委幹部,走向了古舒嫻所在的z市gs銀行副行長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