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回:睹物思人
也許是父子連心,雖然眾人一再隱瞞,可凌隆轉移的時間已過卻遲遲未有消息,加上趙三林也對此三緘其口,還是讓凌墨揚有了預感。在家裡坐不住的他竟然向干休所申請了專車,直接來到x市突擊審查,讓古舒嫻和凌顏夫婦一眾晚輩措手不及,只能暫時把老人安頓在酒店裡。
當過兵又做過官的凌墨揚雖然年事已高,但察言觀色水平絲毫不減,敏銳地從古舒嫻他們的表現中察覺了異樣。一再逼問下,古舒嫻終於扛不住了,精神壓力極大的她在道出真相后與小姑凌顏抱頭痛哭……
長子英年早逝,白髮人送黑髮人乃是人世間最大的痛苦之一,饒是在戰場上見慣了生死,凌墨揚依然飽受打擊,忍不住老淚縱橫。全程陪同的老刀自感不便旁觀凌家的悲劇,只好默默躲在門外,向汪凝彙報了此事。知道凌家老人前來的消息后,汪凝猜測凌祈遲早也要知道,決定安排好手頭事項便前來探望。
良久,凌墨揚咬咬牙從悲痛中掙扎出來,在女婿齊哲的幫助下穩定了女兒和兒媳的情緒,開口問道:「阿祈知道這件事了嗎?」
「我還沒敢告訴她,她現在正在參加單位的什麼禁毒專項行動。」古舒嫻雖然止住了眼淚,但肩膀還因為殘留的抽泣而輕微顫抖著,「阿祈這孩子性子乖巧,我怕她知道了會過度傷心。」
「我相信阿祈是個懂事的孩子,有必要讓她知道這件事。現在我們家的情況越來越糟,年輕一輩人必須要扛起來。」凌墨揚嘆了口氣,突然深刻地感受到歲月不饒人,凌家少了凌隆這個頂樑柱,整個勢力一落千丈。
古舒嫻心裡鬥爭許久,好不容易下定決心:「那就按爸的意思,我叫阿祈下班以後過來。現在交警還在調查事故原因,等到結果出來,就要給阿隆辦後事了。」
門外傳來敲門聲,得到應允后老刀很適時地走進來,向凌墨揚表示了慰問,並表態汪洋集團會從事故調查到後事辦理都全力幫助凌家。對於汪洋的情況凌墨揚並不是很了解,但見過大場面的他表現得滴水不漏,很快打發了凌顏夫婦和老刀先回醫院繼續籌備後事,準備與古舒嫻單獨會面。
待到房間里只剩公媳二人後,凌墨揚才正色問:「阿嫻,前面聽你們說的,阿隆是因為意外車禍才走的,監控錄像什麼的都看過嗎?」
古舒嫻搖搖頭:「我沒有親自看到,因為都在交警那裡,現在阿隆的身份和事故發生時間都很敏感,那邊管得很嚴。但是汪洋的人已經托關係看過了,看起來應該是意外,那輛載碎石的大車翻得很厲害,只要等抓住逃逸的司機就清楚了。」
「希望是我多心了,因為阿隆身上一直背著久安工業區的那個案子,按小趙的消息省裡面至今都沒有定論,就怕是牽扯到哪個大領導。」凌墨揚的臉色越來越陰沉,社會閱歷豐富的他在一些大事上習慣性地把所有最壞的可能都想一遍,於是得出了後面的結論,「下個月省委常委會就要召開,我剛想找邵晨勇交代說在會上提一提這件事,沒想到阿隆就出了事情。你說這後面會不會有什麼大勢力在搞鬼呢?」
大勢力?古舒嫻面色一白,她立刻聯想到凌祈前幾天發生的意外,不過她並不知道那是一次槍擊:「前幾天阿祈和汪洋的少東家方惜緣一起也發生過一次車禍,好在她沒出什麼問題,爸你說這之間會不會有什麼聯繫?」
「方惜緣?這個小夥子有受傷么?阿祈和他是不是在談戀愛?汪洋那邊是什麼反應?」凌墨揚目光如電,立刻拋出數個直指要害的問題。在來之前他並不知道汪洋已經和凌家聯手,這個非親非故的大靠山要出手,要麼是凌家對它有巨大的利用價值,要麼雙方有非常親密的關係,因此凌墨揚舉一反三猜出了凌祈和方惜緣「可能的關係」。
古舒嫻踟躕片刻說:「談戀愛?也許……有點那個意思吧!方惜緣傷得挺重,現在還在醫院裡,汪洋那邊雖然很緊張,但好像也沒有把這件事往陰謀上想。」
跟汪洋合作了一段時間后,滄源集團的真面目古舒嫻也聽說了一些,但是對其背後青炎會的可怕本質還不甚了解,自然更想不到林滄熙能拉攏好幾個部級幹部撐腰了,因此。就算有長輩的提點,古舒嫻也暫時沒有把滄源列為一系列意外事件的背後黑手,凌墨揚失去了一個重要的情報來源。
凌墨揚再問了幾個問題,依然沒有得到他想要的重要信息,只得暫時放棄,也許一切必須等到那個比同齡人更成熟穩重的孫女回來才能知道了。
晚上九點,結束了一天工作的凌祈拖著有些疲憊的身子坐上了沃爾沃。「碎冰」行動最後的籌備階段均已結束,接下去會進行一次拉網式排查,到時候恐怕晚上的加班只會更加頻繁。她本想趁著下班時間還「不是非常晚」的機會去醫院看看方惜緣,但母親的一個電話已經指定了第一目的地。儘管這是個奇怪的酒店地址,孝順的凌祈還是決定按古舒嫻的要求去做,問候某個病號的事情就只能用電話代替了。
好像知道凌祈在汪洋家的車上不敢太過激進地回話,傷勢恢復不錯的方惜緣在電話里各種調侃親昵,儼然已經把凌祈當成了自己的女友。而女孩不幸被「前座司機在場」的條件限制住了,無法向往常般不留情面地噴回去,只好咬牙切齒地任對方進行言語調戲,險些氣暈。沒錯,方惜緣在她心裡的地位特殊,所以她才會容忍對方一些放肆的言論,可是自己心中總有個坎兒過不去,讓凌祈無法像正常的女子一般去接受這越走越近的……「愛情」。
當她滿腦子還在回味剛才惜少不著邊際的調戲,推開約定房間的門時,似有若無的兒女情長立刻被驅散了,取而代之的是詫異和對長輩的尊敬。爺爺和姑姑姑父的出現讓凌祈始料未及,她摸不準老人的來意,只能問安為先。不過敏銳的女孩很快發現坐在旁邊的母親臉上有些抹不掉的悲傷神色,還有那飄忽的眼神似乎有些事情慾言又止。
昨天就是爸爸轉移到省里的日子,可是大半天都沒消息,自己忙著工作也忘了問,難道他那邊出了什麼事?
凌祈心裡一緊,而接下來的對話殘酷地證實了她的猜測。
古舒嫻和凌顏都擔心女孩會承受不住這樣的打擊,可她們並沒有看到凌祈如預料中那樣嚎啕大哭或者悲傷昏厥,她只是如一尊凝固的雕像,站在原地死死地握緊了拳頭。
那個疼愛自己的、為人正直的父親,就這麼走了?
凌祈沒有過激的表現,並不代表沒有受到沉重的打擊,她的腦海里想幻燈片般播放著凌隆對女兒好的種種場景,那些美好就這樣永遠不會再有了?
當兒子二十多年,當女兒又五年有餘,雖然是不同的時空,但凌隆對她的父愛都是同樣溫暖又沉重的,那是一種發自內心的疼愛卻又不會用言語表達。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凌祈還沒來得及回報父親,他卻已經撒手人寰。
古舒嫻看到女兒長時間僵立不動,心裡頓時有些害怕,趕緊走上前緊緊抱住凌祈想給她安慰。女孩把頭輕輕地靠在母親肩上,騰出一隻手伸進自己的領口,摸索出一條纖細卻光彩照人的鉑金鏈子。
幾年前凌隆為她戴上這條項鏈的情景還歷歷在目,可如今卻只能睹物思人,凌祈狠狠地閉上眼睛,任由大顆大顆的眼淚如斷線珠鏈般滴落……良久,女孩咬牙把母親輕輕推開,冷著臉開始詢問整個事件的前因後果。待眾人講述完畢后,她緩緩在椅子上坐下,一言不發地沉思起來。
凌墨揚從頭到尾都在觀察著這個特別的孫女,自從幾年前的春節她纏著問些戰爭年代的往事後,凌墨揚就發覺凌祈與印象中那個乖巧卻有些膽小保守的女孩有了很大的不同,前段時間凌祈與趙三林的會面時表現出的成熟更是令人刮目相看。由於凌祈重生的秘密太過驚世駭俗,無論如何也猜不到的凌墨揚只認為孫女的變化是因為大學的見聞,今天得知她和方惜緣的「疑似戀愛」關係以後,老人估計很有可能是汪洋少爺教的,不禁對這個尚未謀面的年輕人有了些好感。
「交警支隊那邊我也會隨時關注,正好有認識幾個人。」正當眾人沉默時,凌祈的聲音響起,清峭而堅定,「如果是意外事故,那我們就要配合汪洋儘快找出證據,為爸平反冤屈,讓他踏踏實實地走。如果是有人陷害……我一定會以牙還牙,為他討回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