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七年

  水已經漫過了膝蓋，還在不斷上漲，很快就沒過了藍靈的腰間。


  水面還倒影著藍靈那蒼老的面孔，莫大的疲憊感令藍靈的眼睛不自主的閉上，整整七年，她卻已然變老了七十歲，繼續往前走，或許能夠解脫。


  冰冷刺骨的河水沒有讓藍靈清醒一分，她的步子沒有絲毫放慢，直到河水淹沒過頭頂。


  沒有想象中的窒息感，藍靈彷彿得到了解脫，對洛九離的恨不再徘徊在心中，她像個意外頓悟的聖賢，徹底得超脫了。


  生死不再重要，她彷彿置身在一片虛無當中，莫名的放鬆，讓她的意識在變慢。


  好喜歡這種感覺，無拘無束，再沒有什麼牽絆，藍靈在那片虛無中慢慢得蠕動，越來越慢，越來越慢。


  最終，藍靈徹底沒有了意識，她的身體也在那虛無中停止了蠕動，漸漸消失在了一片黑色之中。


  一切歸於沉寂，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一般。


  ……


  也許是死了，也許是沉睡了，藍靈就那麼消失了，沒有聲音，更沒有影子，在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她的痕迹了。


  若是藍靈還有意識，她一定會覺得死亡其實真得沒那麼可怕，死了，也就沒了，不會覺得怕，更不會覺得憤怒。


  不知道過了多久，幾天、幾個月、還是幾年，不存在的時候，時間也沒有概念。


  虛空里的藍靈不知道是在還是不在，忽的，一點光芒慢慢亮起，一道身影從虛空中閃現出了。


  不是藍靈又是誰呢！


  虛空中，一道驚訝的聲音響起：「實在是有趣！已經陷入心死的人，竟然要醒了！」


  藍靈並沒有聽到虛空中的聲音，她依然沒有意識，更沒有知覺，那道亮光是從她手上的虛空之戒發出的。


  柔和的光芒慢慢覆蓋在了藍靈的身上，虛空之戒似乎是在召喚藍靈的魂魄一般。


  「死亡」中的藍靈，似乎是一覺千年，意識在腦海中慢慢成型，過往的記憶不斷得在腦海中閃現，雷雲山、弟弟、九魂靈芝……


  慢慢得，藍靈回憶起了與洛九離隱居的日子，然後是洛九離的背叛，還有那令人髮指的床上歡。


  忽然閃現的憤怒，令藍靈的神經受到極大的刺激，她忍不住想大吼一聲。


  「啊！」


  一聲尖叫，藍靈彷彿是從夢中驚醒一般。


  涼涼的青草氣息隨著微風入鼻，藍靈緩緩的睜開眼，一片寬闊的柳林出現在眼前，而自己正躺在草地上。


  藍靈有些不知所以，她覺得眼前的景象很是熟悉，可又記不清這到底是哪。


  想站起來，藍靈卻發現自己的身子僵硬無比，彷彿好久沒有動過一般，許久，才緩緩站起。


  四周是一片柳林，並沒有什麼特別之處，藍靈感覺自己的腦袋有些混亂，和洛九離的七年，在腦海中揮之不去，可藍靈隱隱覺得似乎有什麼問題。


  因為她的手上還拿著洛九離的九離劍，而身上這身衣服，更是讓她驚異，這分明就是七年前她從中原來時穿的衣服。


  這一切究竟是怎麼回事，藍靈使勁晃了晃腦袋。


  這一晃，卻是讓藍靈的餘光落到身後不遠處，那裡有一條河，河上有一座橋。


  「石橋？」藍靈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是神醫谷的求生路！」


  藍靈怎麼會忘記這座橋，就是在這，她和洛九離第一次親密接觸。


  「想起來了？」


  一道陌生的聲音從前面傳來，藍靈好奇了看了過去，卻發現，柳葉間，一位白色長發的男人正背對著她。


  「叨擾前輩，還請告知我為什麼會在這？」藍靈實在是不解。


  男人沒有轉身，略帶戲謔道：「為何在這？你既然認得那座橋，難道忘了你是從那走過來的？」


  「走過來的？」藍靈更加不解，「我七年前確實來過這，可是此後從未來過啊！」


  「七年？」白髮男子似乎是明白了什麼，轉過身來：「原來只有七年，難怪你沒有瘋癲成性！」


  望著白髮男子的面容，藍靈驚得瞪大了眼睛，原以為這蒼蒼白髮的是一位老者，卻不想，這男子看起來頂多二十多，不到三十，年輕的面龐上倒是有一股滄桑感。


  「你到底是誰？什麼七年？什麼瘋癲？」藍靈皺著眉頭。


  「不要著急！」白髮男子往前走去：「跟我來！」


  根本不等藍靈的答應，這白髮男子便徑直走了，藍靈只得快步跟上。


  這白髮男子走路不急不緩，很是隨意，卻有一股仙風道骨的滋味，大約走了百十步，柳林間出現一片空地，一間茅草屋，屋前一張石桌，四方石凳，桌上一壺茶。


  僅此而已，卻讓人格外寧靜。


  只是，藍靈還沒寧靜下來，瞳孔卻急劇放大，在那茅屋旁邊不遠處，赫然是一排排的小土堆，每個土堆前都是一塊木製靈碑。


  密密麻麻的墳頭，多到藍靈都快數不清了。


  如此墓地，分明應該是陰氣森森，可站在白髮男子身邊的藍靈卻硬是沒有感覺到半分涼意，反倒是被白髮男子身上那款款仙氣所染，舒服的很。


  白髮男子示意藍靈坐下，優雅得從石桌上拿起茶壺倒了兩杯茶，遞給了藍靈一杯。


  「喝茶！」


  聲音不大，卻令藍靈無法抗拒。


  茶水剛一入口，沁人心脾，似乎連這茶都染上了這白髮男子的悠然寧靜，藍靈整個人都平靜了下來，腦海中那些曾經熱烈的記憶正在慢慢平靜，尤其是這七年和洛九離的一切，似乎被這茶水沖淡了。


  七年的記憶越來越淡，像一張畫，被懸挂在了屋子的角落裡，而七年前的事情彷彿發生


  在昨天一般，重新浮現在藍靈的腦海中。


  隱隱的，藍靈似乎有點明白了。


  「前……」藍靈想說話，可看著白髮男子那年輕的面容，又不知如何稱呼。


  「我的年紀比你大多了。」白髮男子淡淡道。


  藍靈尷尬一笑：「前輩，那邊的墳地里埋葬的都是些什麼人啊？」


  隨意看了一眼墳地，白髮男子品了一口茶，望著前面的柳林道：「他們？都是求生路上的失敗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