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二章 遺棄
天機峰人丁單薄，少有事端。就算有事，也是百尺處理，玄一門各脈中，就屬卜川真人最為清閑。
但杜決來了天機峰后，只覺得卜川真人神出鬼沒，要見一面難之又難，幾乎從未指點過他的修行，簡直是不務正業，加之那副尊榮，正如世間擺攤騙人的江湖術士。
不過他知道，能讓元清俯首帖耳的人，絕不會簡單。
見卜川真人神色肅然，他心中一凜，凝神回憶之後，將事情經過細細說了。
當然，雅苑玩姑娘的事自然略去不提。
卜川眉頭一皺：「是柳依白提議去冰湖歇腳的？」
杜決一愣：「是啊，怎麼了？」
卜川真人三角眼一眯：「惡蛟出現時他不在，你和古修明生死未卜的時候他才出來……哼，怎會這麼巧？而且，就算柳依白求援，那幾個東流峰弟子出現得也太快了吧，居然比天風還先到？」
杜決驚道：「師父，您懷疑柳依白？那幾個東流峰弟子是事先約好在山下匯合的，許是聽見動靜趕了過來。」
卜川沉吟片刻，搖頭道：「收走惡蛟的老妖應是水族，就在那日，海天閣突降滔天洪水，水中還浸有妖氣……此中關節為師琢磨不透，卻隱約覺得與冰湖之事有關聯，只怕沒那麼簡單。」
「海天閣？」
杜決皺眉道：「那幾個弟子倒是代柳依白去海天閣拜年的。不過，會不會是巧合？」
卜川真人嘿嘿兩聲：「巧合？這種話也就糊弄一下愚人，你也相信？是不是和柳依白花天酒地一場，你便對他深信不疑？」
杜決老臉一紅：「師父，誰花天酒地了……」
突然間他心中一震——在陵城時，趙興業不也和他稱兄道弟成日廝混，後來還不是露出猙獰面孔？
他面色微變，但轉念一想，這次的事全無證據，怎敢相信是柳依白預謀不軌？
他搖頭道：「不會的，柳依白不也傷重欲死？而且那惡蛟算來身屬妖族，又怎會聽他擺布？」
卜川哼了一聲：「要是有實據在手，為師怎會問你？早就殺上東流峰了。為師只是點醒一下你，日後加點小心，不可太過信人。而且，前幾次暗算你那人還未挖出來，你要是不顧小命，只管下山去快活！」
話雖嚴厲，杜決卻聽出其中關切，他點了點頭，沉聲道：「弟子知道了。」
「還有，為師不是食古不化之人，就算你行事荒唐，遇到危險也要第一時間通知我。這次你要用的是通靈玉符，說不定為師就能有所發現。」
杜決一聽，頓時有些不好意思。
這次下山他本就沒幹什麼好事，遇上惡蛟差點小命不保，他也不敢通知卜川，只是用了苦岩留給他的傳訊玉符……
他撓了撓頭，訕笑道：「這個……師父知道了？」
卜川鬍子一翹：「你那點花花腸子，為師怎不知道？哼！只是為師另有要事，這才沒去抓你回來。」
杜決好奇道：「師父，我怎麼覺得你比大方師兄還要忙？忙什麼呢？」
卜川哼了一聲：「就你這點修為，不該問的別問！」
杜決老大沒趣，卻又問道：「對了師父，徒兒在世間時從未聽聞仙門廣收門徒，為什麼去年整個武舉出來？這應該不是什麼秘密吧？」
這個問題憋了杜決好久，終於找了個機會。
卜川眼睛一眯：「問這個幹什麼？」
杜決笑道：「我就覺得道門不會平白無故給人機緣……據典籍來看，離今越久，得道成仙的人越多，越是後來，飛升之人越少，而且漸漸絕跡。在我看來，經驗是越積越多的，現今的道法絕不會弱於古時。所以……會不會是道門後繼無人，這才廣收門徒？」
卜川一愣，佯怒道：「你這小子，有時候精靈似鬼，有時候又愚不可及……也罷，反正你遲早會知道，為師便告訴你。」
杜決所說沒錯，僅是玄一門中的記載，創派至兩千年前，門中差不多數十年便有人得道飛升，但越至後來，數十年成了百餘年，到了現在，已經是數百年才出了雲揚這個有望飛升之人。
這還是道門大派的情況。
要是放諸整個道門，那些小門小派只怕近千年都無人飛升……
「初時，人們以為今人沒有古人聰慧，或是古人藏私沒有遺下真傳，所以修為上不去。但其他門派不知，玄一門我還是清楚的，前人怎會有藏私之舉？而且那些飛升之人所習功法與旁人無異。」
說到這裡，卜川抬頭看向空中流雲，嘆道：「後來才知，不是我們資質不堪，而是這世間已不是古時的世間了。」
杜決愣道：「滄海桑田，這是自然……」
卜川看向杜決，搖頭道：「為師的意思是，世間天地元氣遠不及古時濃厚，越來越稀薄，這才是今日道門不振的關鍵！而越是不振，人心越是浮躁、戾氣深重，如此往複，越發不堪，此後的道門只會越來越弱……」
道人修鍊，全靠吸納天地元氣轉為自身真元，若是天地元氣一枯竭，於道門無異於滅頂之災！
杜決心中一凜，皺眉道：「為何會這樣？要是道門積弱，誰能抵擋妖族？」
卜川苦笑道：「何止道門？妖族亦是如此。妖修所需日精月華，據為師所知也是越發淡薄了。由此可見，老天還算公平……廣收門徒，正是眾道門商議之後，看能不能從世間尋得一些天資不凡之人，說不得會出現奇迹。」
杜決一聽，不禁隱隱擔心青虯。
也不知她被壓在那石下多久了，要是世間大變，她還能不能恢複本來實力？
一時間，杜決也和卜川真人一樣，看向碧空白雲，默默無語。
「為師以為，這方世界是被遺棄了……」
突然間，卜川悠悠一語。
「什麼？」杜決一驚：「遺棄？被誰遺棄？」
卜川指了指天空，眼中滿是無奈：「還能有誰？自然是仙界！」
「仙界？」
杜決去過地府，現在又知道當初以為的仙人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只是凡人，自然知道仙界是存在的，不然那些得道成仙的人去了哪裡？
卜川嘆道：「古時成仙之人，偶爾還會下凡照拂門人親友，但自仙界降旨除妖之後，數千年來世間再無仙界訊息，更不用說仙人下凡了。這不是遺棄又是什麼？」